《九箫清韵》风幻颜

187、俄使求亲

　　早在十四阿哥率军进入西北平叛时，不但北京时刻关注着青藏高原上的那场战争，远在莫斯科的彼得大帝也同样密切关注着发生在大清境内的这场战事——二十年前，俄罗斯帝国与瑞典的大北方大战暴发的那一年，清国以卑鄙的偷袭开始，对帝国不宣而战，趁机夺取了帝国的远东地区和半个西伯利亚。作为游历过欧洲，执政后实施改革最终让俄国脱亚入欧的一代雄主，在当时的情况下，面对东方和欧洲两大敌国，彼得大帝几乎毫无迟疑便选择了先与瑞典开战，然纵使彼得野心勃勃率领的俄军又气势汹汹，这场欧陆两大帝国的对决仍是成了一场持久战，而且持续了整整二十年，如果不是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于战场上意外中弹身亡，只怕这场战争仍在继续——所幸这一战中上帝是站在了俄国人一边！
　　与瑞典的战争结束了，彼得大帝几乎没有高兴多久，便又将目光对准了东方的大清，俄国的远东和半个西伯利亚还在长辫子的清国人手中呢！
　　然后他便发现，想要武力夺回失去的土地实在太困难了，俄国刚刚经历了与瑞典二十年的恶战，早就人困马乏国库空虚，而大清却是在剿灭蒙古人噶尔丹后经过了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不仅如此，这些年大清的皇帝也越来越重视商业的发展，与欧洲十几个国家都有贸易往来，大西洋上随处可见往来于清国和欧洲的商船，大清的富庶有目共睹。与此同时，如今正发生在大清西北的叛乱在彼帝看来，也只是给大清提供了一个练兵的机会，当年的噶尔丹缔造的蒙古帝国是何等的强盛辽阔，还不是一样被清国皇帝剿灭了，如今挑起战争的策旺阿拉布坦实力可是弱多了，被大清军队平定是早晚的事——
　　思索良久，极具雄才大略的彼得都怎么也看不到与大清开战后战胜的希望，随着深入大清的使臣和教士将各种有用没用的消息传回莫斯科，与大清的关系，彼得大帝终于在心底做了决定——想要武力夺回丢失的远东和半个西伯利亚，现在的俄国首先应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在此期间应该暂寻一个与清国维系和平之法，而清国公主自古就有和亲一说，俄国罗曼诺夫王室与欧洲各国向来就有联姻的传统，或许这次的联姻，可以换一个国家——
　　公元一七二十一年，也就是大清康熙六十年，彼得将俄国正式定名俄罗斯帝国，俄国沙皇改称“皇帝”“大帝”，至此，彼得大帝在俄国正式完成了欧化改革，俄国也由原来一个落后闭塞的农奴制政权一跃成为欧洲颇具影响力的大国。
　　当俄国使臣将彼得大帝想要跟大清联姻的意思传到北京时，年初刚病了一场的康熙正处于康复期——做了六十年帝王的康熙也在第一时间将彼得大帝的心思猜了个七八成，双方有着那么一大片领土争议，谈不拢，打不得，暂时维持和平是最好的结果。思索数日，康熙便让外交院告诉使臣：联姻可以，但是我们只嫁女儿，不娶媳妇。
　　紫禁城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公主可嫁，却还有好几个皇子未曾娶妻，康熙可不想要一个洋媳妇，所以只能牺牲一个格格了！
　　而正好，彼得大帝也不太愿意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长辫子的矮个黄种人，已经提前收养了一个小侄子封为公爵以备联姻之用，于是清俄联姻一事，双方几乎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消息一传出，可愁坏了那些有待嫁格格的王府，一时间，各宗室里王府格格病倒了一大批。直到听说俄国人要娶的是皇帝的孙女——俄国人认死理，皇帝没有公主可嫁，那就嫁个孙女好了，至于你说什么宗室格格也是皇帝的家人？别糊弄我们了，亲戚和家人差别可大了！
　　说来也巧，此时康熙的孙儿一辈中，包括被圈禁的大阿哥二阿哥在内，各府上可以用来牺牲的格格仅有五位，而我们府上未曾指婚的不悔和宝儿都在内，其他三位分别是八阿哥和十阿哥的长女，以及五阿哥恒亲王的四女——其中不悔和宝儿年纪最长，身份又都是嫡女——似乎轮也该轮到她们牺牲了！
　　“如果不是钦天监的库佐科斯基告诉伊万在皇阿玛面前提到太子会触怒皇阿玛，那个大鼻子还会要求娶太子的女儿——天朝人向来瞧不起别人，其实这些洋鬼子一个个精着呢！”酒楼的一隅，我和灵儿带着两家有可能被牺牲的女儿随意聊着，事实摆在哪里，不管是嫡出也好，庶出也罢，总要有一个格格嫁过去，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女儿，所有还是让她们知道一切比较好。
　　“看来为了这次联姻，彼得大帝也让人做了一番功课！”
　　“据沿途的探子回报，那个被彼得大帝派来联姻的亚历山大大公已经进入大清境内——十五岁的小公爵就这么急着被打发过来做上门女婿了！”望着窗外，灵儿微带感慨叹道：“听说是个水灵灵的小帅哥，倒也不算太委屈我们大清的格格了。”
　　“一切任由老爷子做决定吧，”目光落在屋内三个女孩子身上，看到两个女儿眼底一片平静，我也压下心底的冲动幽幽开口：“你们都逃不了和亲的命运，嫁到蒙古和嫁到莫斯科差别其实没有多大，同样都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下半辈子都要围着丈夫孩子转——”或许是自己太过理智，或许是自己对女儿太过薄情——我真的背地里做不出什么阴谋诡计以逃避女儿和亲的命运。
　　“额娘你不必担心，我们都知道。”宝儿率先瘪了瘪嘴道：“嫁到哪里我无所谓，只是有些舍不得阿玛额娘。”
　　“唉唉唉，这彼得大帝枉为一代英主，这会儿突然不按牌理出招，倒给我们惹了这么一个大难题——”灵儿也半真半假发起牢骚来：“如果他早二十年提亲，我肯定愿意舍身报国，说不定还能混个女皇玩玩——”（彼得：女人，你们先把我的半个西伯利亚还回来撒！）
　　“快别做梦了，就算你想为国牺牲，别人还不一定会要你——再说了，想做女沙皇？你以为你能争过英名远推行播铁血改革的彼得大帝？”
　　“人人都有做梦的权利——”呶了呶嘴，灵儿又望着旁边三个小格格笑：“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也别怕得连话都不说，不就是嫁一个西方人么？说不定会是个帅哥呢，嫁过去直接就是大公夫人，只要拢住丈夫的心，生下儿子养大了就能继承爵位，不用担心小妾姨娘私生子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无聊了还可驾车去欧洲逛一圈，去多瑙河畔听听圆舞曲之王约翰施特劳斯创作的仙乐，去法国瞧瞧太阳王路易十四建立的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去欧洲最具代表性的艺术殿堂卢浮宫领略西方文化的魅力，到白金汉宫见识见识未来日不落帝国的国王女王和首相夫人们——女儿们，听听这样的日子有多好——”
　　“八伯母就不用再忽悠人了，我们才没有害怕！”宝儿第一个不服输抗议：“不就是嫁一个洋鬼子么？他们又不是三头六臂会吃人的怪物！”想想前几年经常到府里来的乌沙尔克公爵夫妇，小丫头的心越发定了。
　　“是啊，额娘不是说那个俄国大公是来做上门女婿的？如果嫁给他是不是就不用离开阿玛额娘了？”若水这丫头实际上就是个闷骚，看着柔弱文静的样子，在自家人面前那可是豪爽不输给宝儿半分。估计这跟良妃、灵儿、八阿哥三人不同性子的人教养有关。
　　“咦，是哦，还是若水妹妹想得仔细！”宝儿倒是第一个接过若水的话，继儿又眼巴巴望着我们——
　　“怎么，你们两个都想好要有一个人为大清牺牲了？如果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开始想办法让将来的大公夫妇在北京多留几年！”没有多做解释，灵儿倒是先打趣起两人来了。
　　“八伯母先保证一定能留京才成。”宝儿也不甘示弱提出条件——
　　“你个鬼灵精的丫头！”真有这等好事我们也不会这么不舍了！
　　回去的路上，不悔也低声对我道：“额娘，无论不悔嫁去蒙古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我都会努力过得很好！”
　　“傻丫头！”轻叹一声，我也摸着她的头：“额娘知道你要说什么，无论如何你们几个小姐妹当中总归要有一个人嫁——我们就等着你皇玛法的决定吧。”不提八阿哥家的若水向来与我们家的几个孩子亲密，十爷的长女嫣然生于康熙四十五年，小时候也与宝儿她们经常玩在一起，虽然生母郭络罗氏招人厌恶，不过毕竟人已经死了，与若水同岁的小格格后来养在嫡福晋名下，不想博尔济吉特氏也在皇太后离世次年病故，后来侧福晋赫舍里氏福雅由十阿哥请旨晋为嫡福晋——如今我还真不好意思让十五岁的嫣然站出来顶缸。不能算计十爷的格格，五阿哥庶出的四格格我肯定也不能动，宜妃还在上面看着呢！
　　果然，没几天宜妃在我进宫请安时让我下一次和十福晋一起进宫，郭络罗氏所生的嫣然格格自然也被她念到了，没过多久她便和五阿哥的四格格玉珑被一起接到钟粹宫暂住，又提议升了玉珑的生母马佳氏为庶福晋，众人心知肚明与俄国人联姻的格格怕是会在二女中选一个了。
　　我不知道这是康熙的意思还是宜妃对不悔、宝儿她们姐妹的疼爱，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却实实在在在心里松了口气。虽然我曾告诉女儿嫁到蒙古和嫁到莫斯科没有多少大的区别，可是我心里明白，女儿嫁到了蒙古，母女总还有相见的机会，一旦嫁到外国，出嫁分别怕是会成为永别了！
　　至于会愧对十阿哥和五阿哥——我什么也没有做，一切都是康熙和宜妃的决定，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虽然一再在心底如此告诉自己，我仍是不太敢面对两人——
　　就在我自欺欺人的同时，已经有人不安于听从命运的摆布开始对我们的女儿设局——
　　在钟粹宫住了大半个月，这些年越发会看人脸色的嫣然格格便知道与俄国人和亲的人极有可能是自己——自己的生母是宜妃的族侄女不假，可是玉珑还是宜妃的亲孙女，只看九贝勒府两个嫡出的格格如今宜妃是提也不提一句，她便知道如今同样住在钟粹宫的玉珑格格只是一个幌子，最终被牺牲的肯定是自己——和亲蒙古是她们这些皇家格格的夙命，可是嫁给那些未开化的蛮夷——只要一想到那些高高壮壮异发异装的化外之人，刚满十五岁的小格格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都说万岁爷选中了格格跟俄国联姻——唉，格格也真是命苦！”
　　“有什么办法？谁让格格既没了亲额娘，又没有亲玛嬷在万岁爷耳边能说得上话！如果温僖贵妃娘还在就好了！”
　　“自从进了宫格格便一直郁郁寡欢，这几天越发连饭也进得少了，这样下去，我真担心格格的身子受不了！”
　　“要嫁给那些蛮夷——这一去怕是再难回到大清了，如果是我，我也巴不得立马走了干净，哪里还吃得下饭？唉，庶福晋临终前一再叮嘱我们照顾好格格，如今——”
　　“好了，这些话可别在格格面前说起，不然格格又要一个人偷偷哭上一宿了！”
　　到钟粹宫请安的宝儿自然要去找住在这里的两位堂妹，不想还没进入偏殿，两个丫头的窃窃私语便先传入耳中。宝儿一眼就认出两个丫头是敦郡王府嫣然格格的贴身侍婢——当初为了表示宽厚，宜妃允了两个格格带自己的贴身婢女进宫服侍，却不想这些不知深浅的小丫头只会愚忠自己的主子。
　　“你们两个倒是够忠心耿耿的！”听到这里，原本想着转身离开的宝儿突然一声冷斥：“嫣然妹妹带了你们两个进宫，正是看中你们的忠心，不想你们不记得伺候主子，却有时间在这里嚼舌——当真是忠心得很！”
　　“奴婢给四格格请安，四格格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为我们家格格忧心，不是存心偷懒——”两个丫头自是识得宝儿，平素见宝儿大不咧咧，其中叫穗儿的甚至暗中向宝儿求情——
　　“原来你们伺候你家格格的方式就是一边为她忧心一边闲磕牙？本格格还真是长见识了！”宝儿也不傻，不但没有接那丫头的话，反而将了她一军，对方这时似乎才知道害怕，也开始不停求饶。
　　“好了，去一边跪着去，本格格自己去看嫣然妹妹。”冲二人冷哼一声，宝儿径自进了嫣然暂居的院子。
　　不想还没进去，嫣然和玉珑两人已经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