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
一如既往毫无变化的碧蓝色晴空，连白云都是有规律地在其中排列着。
从天空那边传来的足以震荡世界的巨大警报声，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我脆弱的耳膜。接连地浮现在我面前的半透明窗口上精准地标出了我的所在地以及我上一次的地理坐标，鲜红色的大字似乎是为了增添紧迫感而刻意加粗。
一切纷扰繁杂的景象将现实平铺在我的眼前，无一不在提醒着我：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绕着「主角」，而是围绕着「玩家」在运转着。
没什么时间再来享受日出以及美少年带来的精神上的愉悦，我只得仓促地将帽子重新戴好，对着窗口进行毫无意义地抱怨“好啦我知道了”，然后老老实实地放出比比鸟向新结识的这个朋友怀有歉意地笑笑：“啊，抱歉，我不得不走了。”
我没再注意他任何的表示就转过身来指示比比鸟，朝桧皮镇的神奇宝贝中心那边飞。比比鸟伸展着丰满的羽翼，用力扑扇了几下便扬起了清凉的风，一头扎进了蓝色的天幕中。
没有预料到使用飞天后，比比鸟扬起的风能有这么大，在感觉我的头上一轻之后，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刚刚只专注于想着赶快去神奇宝贝中心给火岩鼠恢复体力，根本忘记了还要捂着帽子不让它飞走这件事了。
“……真衰啊。”
作为一个刚上路的新手，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而是头脑发热地去对战，对战还输给了一个霸气护体的NPC，现在困得睁不开眼却要被系统催促而急急忙忙地迎接玩家，然后，在与飞行系PM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因为缺少经验而让帽子飞掉了。
只是一天而已，我就感觉我像已经饱尝了人世间沧桑似的，除了默默地在心里摸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外，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我干巴巴地嘟囔着，现在再让比比鸟下去捡是不太可能了。但一想到那个帽子也跟了我很多年，我还是回头看了它一眼。
在空中飞舞的帽子正在以不规则的弧线不断下坠，但是……停住了。
本来觉得看了帽子最后一眼之后，就会心无牵挂地加紧向桧皮镇赶的，但是我发现哪里不对，又转身向后看了一眼：
橙红色的庞大身躯，蓝绿色的双翼以及强劲有力的长长尾巴上有火焰熊熊燃起。那双蓝绿色的瞳孔注意到我的视线，而犀利地瞪了我一眼。但我并非感觉到恐惧什么的。
顺着健美的曲线向上看去，少年慵懒地骑坐在龙背上。棕色的发丝被巨风吹得高高扬起，露出琥珀般的眼瞳。但这些都不重要。直到我看见他左手慢悠悠地晃着什么——我的帽子，上面还有鲜艳的蝴蝶结，我绝对不会看错。
囧，我感觉不会再有别的字更能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了。
为什么你跟来了啊——！、
我有点想大声向那个面瘫少年吼去，但迫于维护形象还是作罢了。其实我话还是很少的，举止也算稳重，只是现在还是个新手而已……但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遇到倒霉事的时候，这个人都在？！饶了我吧，这让我怎么直视这个少年啊。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他也在看我。他应该是已经确认了我看见他拿着帽子，所以将手放了下来。他张了张口，用口型在跟我传达着什么，不过也就只有一个字而已：等。
看来他是不打算现在在空中给我，而是执意要跟着我直到桧皮镇。费那么大劲追上来就是给我送个帽子？难道在玩家登陆的时候，他没有自己的职责吗？将疑问统统搁在心里，我眯起眼睛搂住比比鸟的脖子。
桧皮镇到了。
高大帅气的喷火龙着地的时候，我感觉地面都在震动。近看喷火龙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幻想一下戳它的肚皮会发生什么。Fire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我一直盯着他的喷火龙的肚皮看，才被他发现了。他从龙背上跳下来，顺手拍了拍喷火龙的肚子，然后径直将我的帽子交了上来。
“谢谢，麻烦你了。”我客套地说了一句，目光却落在因为被主人摸了肚皮而沾沾自喜的喷火龙身上。它晃着自己的大尾巴，从尾巴晃动的幅度就能猜出它心里是有多开心了。
“……好可爱。”我不禁低声嘟囔一句。
Fire面色如常，只是默默地摸了一下趴在肩上的皮卡丘。
也许是因为今天神奇宝贝中心里寄宿的人都早早地出去了，乔伊小姐才有空出来看看外面这么大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出来的时候看见我，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向我走来。我呆呆地看着她走近，总感觉乔伊小姐周围笼罩的气息有点不太对——这才不是充满感动与泪水的重逢应有的氛围，反而应该是……
乔伊小姐毫不温柔地给了我一记爆栗，用着一副说教的口吻：“Rin，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在天黑之前回来的吗。”
我揉了揉冒烟的额头，在乔伊小姐犀利的眼神中将呻|吟吞回肚子里。哪里不太对，我都已经让空木博士替我转告一下了，为什么乔伊小姐还生这么大的气？迟疑了一下，我开口问：“乔伊小姐，难道空木博士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空木博士？”乔伊小姐疑惑地歪头，“他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呢？”
……那个该死的老头子，亏我还千叮咛万嘱咐。
如果回去的话就把他手里的资料全都藏起来，看他急得团团转才解气。
“不，没什么，”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在意。我将比比鸟收回神奇宝贝球里，把装有火岩鼠的球也拿出来，一并交给乔伊小姐，“玩家一会就会登陆，请帮我给他们恢复一下|体力。”
在我正头顶的这片天空已经开始扭曲了，看样子时间要到了。
乔伊小姐点了点头，在她看见我旁边站着的Fire时，我察觉到她的脸色一变。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去匆匆跑进建筑物中。
这下只剩下我与Fire两个人，他像跟柱子似的伫立在原地不动，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我与他一同仰望着嵌入天空的进度条。桧皮镇的人们随着进度条的挪动也开始了行动，先是出现了熟悉的BGM缓缓流淌，而街道上由刚刚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逐渐加多，甚至还有从外地像我们一样匆匆赶过来的人们。
离加载到100%还有一段时间，我闲得无事问了发呆的少年一句：“你还不走吗？”话一出口，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一想，这句话对面的那少年曾原封不动的对我说过。希望他别会错意，我可没有像他那样带有逐客的敌意，我只是好奇他身为NPC都做什么而已。
“与你无关。”
棕发少年看也不看我一眼，干脆地抛出四个字来在我与他之间划清了界限。
“……”这下我可没什么理由搭腔了，少年的一句话将我所有对他的好奇心冻结了。其实也没什么影响，比起多人行动，我还是一个人行动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我还是很适应沉默的气氛，也比较擅长用发呆来打发时间。譬如现在，我仰头看着那进度条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
时间不多了。
乔伊小姐将神奇宝贝球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我身后不远处发呆的棕发少年。我接过神奇宝贝球，并把火岩鼠放出来跟随我。我沉默地盯着乔伊小姐，等着她说话。
乔伊小姐拍了拍我的肩膀，面色复杂地低声在我耳边说：
“你难道忘了Hibiki说的话了吗？他拜托我照看你的。”
『如果遇到棕发且带着皮卡丘的训练师……你做不到伤害他的话，就快点逃吧。』
那个时候Hibiki犹豫了许久后，还是将这句话告诉给我。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在发现Fire的时候，我也的确注意到他是棕发的训练师。但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将皮卡丘放在球外，而是把皮卡丘收入球中，所以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在之后的对战中也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能让Hibiki紧张成这样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本来想再多问问的，不幸的是，这个时候进度条已经加载到了100%。乔伊小姐头也不回地走回了神奇宝贝中心。
『Game Start！』
就像被下了强制指令一样，我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墙壁阻隔在了一个固定的世界里。在我头顶那一方被扭曲了的天空中，有人的声音传来：“…啊，果然。好不容易打到了石英高原，结果现在还要重头再来吗。”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低落，不过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异常的好听。
我被迫在神奇宝贝中心门口小跑了几圈，这绕的我有点头晕。我看见Fire他还是没有走，他已经把喷火龙收回了神奇宝贝球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跑圈。别人在旁边盯着看不要紧，但是一个同龄人也在旁边盯着，这简直是拷问。但现在我也做不到什么，只能将帽檐压得再低一些，挡住自己半边脸来自我安慰。
“唉，但是为了『约定』……我也必须进行下去才行。”
另一个世界的少女低吟的声音轻柔地飘进我的耳中。都是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她操纵着我最后跑了一圈，然后径直向连接站走去。途中路过了岩铁先生的家，我还一脚跨进落差里去把那颗白柑果摘了下来，按照系统的指示放进柑果盒里。我还向扒着窗户往外看的岩铁先生的孙女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接下来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法做到，只能按照指示冲过连接站，踏上了桐森林的土地。
因为这是第二次来桐森林，我对桐森林的地形也有所掌握，不至于像第一次来的时候如一个瞎子一样在森林里乱晃。这一次我小心地避开了草地上的藤蔓和掉落的树枝，也看到了几只虫系PM，当然现在是对战了。
火岩鼠是火系，比比鸟是飞行系，它们两个属性上都是克制虫系的，在这个地方不多练练级实在太可惜。不过遗憾的就是这里的虫系PM等级有点太低了，就算能够达到秒杀的程度，没能够捞到太多的经验值也算是白费功夫。我在这里刷了一会儿级之后就继续向前走了，刚刚走到那棵挡路的小树那里，就听见了熟悉的对白。
“啊啊怎么办……会被老大……”
那个NPC异常逼真地将这对白原封不动地跟我说了一遍，然后娴熟地把我向前领去。大约拐了两个弯之后来到了一片稍微开阔了一点的空地上，稀稀落落的有几块爬满青苔的岩石。我向下走了几步之后，看见了大葱鸭的身影，大意是让我踩树枝、利用地形来吸引大葱鸭注意力，然后从它身后捕捉。
我也没多在意，反正我的行动也都是由玩家来控制。在身体四处走动的时候，我漫步目的地四处张望着，试图找些有趣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就在我轻松的将一只大葱鸭抓住，准备抓下一只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绿色的树木与树木之前，红色的衣服异常强烈地凸显了他的存在。他也不在乎隐藏，还是自然大方在那里一站直勾勾地看着我这边进展如何。他换件绿色的衣服，别人绝对看不出来他不是棵树而是个人。
让他看吧，对于我而言也没什么损失。我低头专心把另外一个大葱鸭轻巧捉住，然后安静地看着那两个熟悉的NPC对我道谢，顺便将技能机：居合斩交给我。
我现有的PM中只有火岩鼠能学习『居合斩』，但那实在太浪费了。玩家想了一想，决定让我在森林里走几圈。最后我收服了一只走路草，学习『居合斩』的任务交给它了。斩断了小树，与撞树大叔相遇得到了『铁头功』技能之后，继续向前走，听见了谁的歌声。
“迷路的迷路的舞姬啊~在森林里迷路真糟糕~”
我对这个歌谣的旋律不做过多评价，但唱歌者的嗓音的确非常好听。草地绿油油的散发着好闻的味道，脚踩踏在草地上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草尖摩擦声。因为森林太静的缘故，身后的那串脚步声也能够听得异常清晰。
……看来，他的确是打算一直跟着我？
我没办法回头确认，不过我若是一停下来，身后的脚步声也消失，我慢跑起来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
这下我大概可以确认Fire一直跟在我身后了。
虽然有点纳闷他跟着我是为了什么，不过对于我没有任何影响，我也没必要管那么多。
远远地，看见了舞姬小姐。她也穿着相当艳丽的红绿和服，头发用簪子高高挽起，脸上用粉底涂得煞白。她看着我慢腾腾地向她走来，浅浅地叹了口气，用口型嗔怪道「真慢呐」。我自然是将目光挪向别侧，装出一副『我没看见』的样子，沉默以对。
但当舞姬小姐看到了落在我后面不远处的Fire时，朝我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用口型表示道「恭喜捕获野生少年」
迫于系统的压迫，我也没办法发出声音。只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同样用口型回敬道「你妹」
舞姬小姐呵呵地笑了出来，按照对白说着：“什么？你认得我？在桔梗？那不是你多心吗？对了，你能告诉我森林的出口在哪吗？”
我其实很想摇头外加附送一句「不能」，但还是在系统的压力下做出了点头的动作。虽然舞姬小姐后来对我的认路水平提出了质疑，但是我的火岩鼠认路本领还是不错的。它蹦蹦哒哒的给那个舞姬小姐指了出路，或许我应该提前告诉火岩鼠，让它给这个舞姬小姐指一个错误的方向。
舞姬小姐临走的时候用长长的袖子挡住玩家的视线，悄悄地给我比了个大拇指，故意用口型道「真乖」，我回敬以「葛文」。看见我的回答，她深不可测地朝我笑笑，又向我身后的Fire笑笑，然后光速地离开了我的视野。
“玩笑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身边的Fire略微露出迷茫的神情。
「对。」发不出声音，我也就简单地动了动嘴唇。看来Fire对于人际交往什么的也不太擅长，那他的过去是怎样的？但我更疑惑的是，Fire他能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在玩家正视的时候，他能自由地活动。比如说现在，他即使就站在我的旁边，玩家也似乎根本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还没来得及让我多思考一会，我的脚便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我不得不将注意力又集中在赶路上。
看见我开始赶路，Fire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无语地走在我后面。
从桐森林里走出之后，便陆陆续续地可以与路边的训练师对战了，这样赚取的经验要比刷野生Pokémon多不少。在我以等级完美地压制住各位NPC的同时，Fire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战况。每次和NPC战斗之后，我都会小声说一句“辛苦了”，他们有的听见了，有的好像没有听见。
“好弱。”Fire嘟囔着。
「……你这么说不太好。」我用口型回答。有些NPC听见他的话脸色一变，都看上去有点不高兴而扭身就走掉了。
Fire耷拉着眼皮，一副看上去快要睡着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杀必死：“是在说你。”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一路披荆斩棘终于看见了饲育屋的影子时，我感觉BGM忽然变得更欢快了一点，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听见饲育屋门口有一个熟悉的元气声音传来。
“爷爷！”
我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向前走去。戴着黑黄相间的帽子，穿着红色上衣的竹马——Hibiki身上依旧吹拂着温和与阳光的气息。他站在老人面前爽朗地开口：“工作辛苦了哦！从爷爷那里拿到的神奇宝贝很健康地成长着哦！爷爷也很健康呢……”
他抬眸看见在一旁静静站着的我，向我露出温柔而腼腆的微笑，让我有一种今天的阴霾全都消散的被治愈的感觉。但很快，当目光落到我后面不远处的时候，那张笑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无奈与不甘的复杂神情。
Hibiki浅浅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睑，待他再抬头看向我的时候，脸上依旧是那样可以驱散阴霾的笑容：
“啊……你来了啊，Rin。”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