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家族最后一名骑士》唐砚

6、第 5 章

　　卡斯特拉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外面那位“传说中的”盖斯特尼斯伯爵——微弱的光线对普通人来说是个妨碍，对他们巫师却没有什么影响。伯爵和他父亲类似，属于肩宽腰细、体型修长的类型。他的脸部轮廓柔和且俊美，配合着他身上那件绣纹精细的黑貂领大斗篷，整个人就显得异常文雅。这样的长相和气质，在帝都属于大受欢迎的对象，但是在北地嘛……
　　“啊，对了，来，进来，有两个人，我必须要介绍给你。”另一边，兰奈瑞尔急匆匆地结束那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他拉着凯瑟尔转身走向农舍，朝站在窗户后面的卡斯特拉挥了挥手，笑着对自己表兄说：“看到了吗，那位，卡斯特拉·阿里斯多先生，他和他的……学生，朵拉……如果没有他们，我现在就是乌里斯河底下躺着的尸体了。”
　　听完这句话，凯瑟尔几乎立刻收回了自己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他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矜持朝卡斯特拉点了点头，说道：
　　“先生，你不知道你做了多大的一件好事。我代表我父亲、我自己，和另外一位父亲感谢你的善举。而像这样一件大好事，不应该仅仅只得到口头上的称颂。生命是无价之宝……”说到这里，青年伯爵优雅地且讽刺地笑了。“然而，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用金币去代表它的价值。”
　　有意思的小家伙。卡斯特拉想着，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说道：
　　“伯爵阁下，如果你、非常地、介意这种不对等，你可以同样付出一件无价之宝来作为答谢。”
　　凯瑟尔诧异地挑起眉头。这个名叫卡斯特拉的男子……不能说他失礼，他的礼节完美得无可挑剔。可同时他确实又很失礼，因为他展现的礼节属于贵族，而非平民。
　　“我一时半刻想不出什么东西能够和我亲爱的表弟的生命相当……”
　　“凯瑟尔，叫、名字！”兰奈瑞尔忍无可忍地插嘴，“还有，进去再慢慢聊好吗！”
　　卡斯特拉和凯瑟尔不约而同地笑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敏锐地在彼此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于是，凯瑟尔最先走进屋子，兰奈瑞尔和另外一名骑士相继进入。最后走进屋子的是凯瑟尔的侍从。这个还只能算男孩子的小战士一直惊讶地盯着兰奈瑞尔高大的背影，结果在进屋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绊倒。男孩子窘迫地站稳身子，红着脸四下张望，疑惑的发现没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屋子里唯一的少女身上。男孩子自然而然地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紧接着就低下头，稚气的面孔一瞬间红得像一颗熟透的浆果。
　　“我亲爱的表弟，”凯瑟尔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紧绷的安静，“你从哪里……唔！！”
　　“叫名字，凯瑟尔。”兰奈瑞尔捂着自己表兄的嘴，绷着脸严肃地说。有时候真想缝住这个混账的嘴巴！希拉瑞莉揍了他无数次也没能让他明白，甜言蜜语和调戏女性，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一线之隔！
　　青年伯爵气急败坏地挣脱开，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恨恨地说：
　　“希拉瑞莉叫你表哥，我叫你表弟有什么不对！”
　　“希拉瑞莉不会在表哥的前面加上一个肉麻的前缀。”
　　“那只是一个习惯用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尽量……”凯瑟尔有些慌张地退了半步，“但是，你要知道，这真的只是一个习惯……噢，不！兰奈瑞尔，别让我在美丽的女士面前太丢脸！”
　　朵拉用力捂住嘴，可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笑声。她本来有些紧张，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另一边，凯瑟尔“顺利地”摆脱了自己魁梧的表弟，走到朵拉面前，轻轻地握住她的指尖，在后者默许的情况下，优雅地亲吻了少女的手背。
　　“我猜，你就是朵拉·阿里斯多小姐了。我是凯瑟尔·德兰·盖斯特尼斯，请允许我再一次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兰奈瑞尔紧张地盯着表兄，直到他确认后者暂时处在理智且礼貌的状态下，这才歉意地看向卡斯特拉，说：
　　“对不起，阿里斯多先生。不过我可以保证，凯瑟尔绝对不是‘那种贵族’。他只是……习惯不好。”
　　“我能够理解。”卡斯特拉淡淡地说，“帝都的风气一向如此。醇酒、美人、珠宝、华服，甜言蜜语和勾心斗角。伯爵阁下……本质上和‘那些人’不同。他确实‘只是’习惯不好’。”
　　“谢谢。”兰奈瑞尔打从心里松了口气。舅舅、凯瑟尔、希拉瑞莉，都是他重要的亲人，他不希望卡斯特拉对他们有一丝一毫不好的印象。
　　之后，凯瑟尔正常得让兰奈瑞尔都有些吃惊了。前者很快结束了和朵拉关于伤员与医药的交谈，转脸看向小侍从，说道：
　　“去看看他们把帐篷弄好没有，如果还没好，就让他们快点！”
　　小侍从应了一声，落荒而逃似的跑出屋子。很快，小家伙再次推开门，低着头报告说：
　　“大人，都准备好了。”
　　“虽然对主人家有些失礼，不过，阿里斯多先生、阿里斯多小姐，我邀请你们享受一次美妙的野营。请你们相信，我的营帐不会比任何一个城堡的卧房失色。小姐有单独的帐篷，阿里斯多先生你也是。你们两位的帐篷相邻，当然，也必然和、我和兰奈瑞尔的帐篷紧挨着。”
　　等来到营地，事实也正和凯瑟尔说的一样。卡斯特拉下意识地撇了撇嘴：之前，凯瑟尔可没有吩咐过怎么扎营。这应该说是某个负责人太了解凯瑟尔呢，还是说这位伯爵大人的某种德行已经人尽皆知？
　　兰奈瑞尔当然也看见了营地的状况，然而，他因为太熟悉太习惯同时也太懒了，反而什么都没想。几个人礼貌地彼此道别，各自钻进各自的帐篷。高大的骑士跟在凯瑟尔后面钻进最大的营帐，随即就站在门口不动了。只见帐篷里面每一寸土地都铺上了厚厚的毛纺地毯，兰奈瑞尔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三层。地毯上又铺了三层毛皮。下面两层是普通成色的兽皮，上面则是缝制拼接成七英尺半见方那么大一块的红狐狸皮。两个红色短绒枕头并排地放在狐皮上，金色的绣线在上面勾勒出抽象且精致的花纹。蓬松又暖和的羽毛被已经铺好，另外还有两条羊毛毯子堆叠在被子旁边，以备取用。帐篷的角落里生着四个火炉，暖洋洋的热气早已布满整个营帐。凯瑟尔坐在地毯边缘，正努力脱下自己的长靴。
　　“祖先之灵在上……”兰奈瑞尔低声嘀咕，“哈德洛叔叔会杀了你的。”
　　“他不会。”凯瑟尔把靴子扔向门口，“只要我还是父亲的儿子，他就不会。”
　　兰奈瑞尔认真地想了想，发现事实上好像真是如此。
　　“而且，这可是花的‘我自己的’钱，就是国王陛下也管不到这个。”凯瑟尔露出讥讽的表情。而且很明显，对象并不是眼前的兰奈瑞尔，“好了，我亲爱的表弟，你是上床睡觉呢，还是继续站在那里发呆？”
　　上、床？你倒是告诉我，“床”在哪里？兰奈瑞尔撇了撇嘴，学着凯瑟尔的样子脱了个干净，然后飞快地钻进羽毛被子里面，惬意地舒展四肢，一脸的幸福满足。
　　凯瑟尔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换成其他贵族家庭，兰奈瑞尔这个年纪，当爷爷、当外公了都不稀奇，可这个家伙，说是个大男孩儿都不过分。说实话，对于在父亲身边长大、并被父亲信赖和放纵的兰奈瑞尔，凯瑟尔多少有点嫉妒的。然而有些人，他们天生就讨人喜爱，当然，同时，他们也非常擅长让“某些人”对他们恨之入骨。
　　“喂，兰奈瑞尔，阿里斯多小姐不仅是个美人，而且是个胆子很大的美人哦！”
　　朵拉？美人？那只是个小丫头罢了。兰奈瑞尔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胆量倒是真不小。这除了天性之外，她的老师肯定功不可没。
　　“说真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
　　“我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美妙的、肤色。普雷德尔的姑娘们太健康了，而帝都那些女人……哈，我相信，你一定会认为那是一群会走路的尸体……”
　　肤色？对……雪白的……并不是苍白……真奇怪，北地的风霜似乎一点也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诗歌里是怎么唱的？“白玉一样的皮肤，鸦羽一般的长发，鲜血……”不，他的唇色很浅……可是并不会让人觉得他不健康。
　　“兰奈瑞尔，你别说你一点也没注意到。那双眼睛，当她看着你的时候……明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
　　星星？明明是火焰。漆黑的黑夜里，温暖迷人的火焰……
　　“……礼仪无可挑剔……”
　　对。有时候让人觉得自己特别粗鲁。
　　“……我是个伯爵，兰奈瑞尔，无论我是不是个战士、我都是个贵族。然而，她竟然能够如此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不安……”
　　局促不安？他？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他没把下巴昂起来表示蔑视就够好的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高傲。只是……完全不会让人感到讨厌。一点都不。只会让人觉得……无比的……理所当然。
　　“……喂，我亲爱的表弟，你真的在听我说话吗？”
　　兰奈瑞尔猛地回过神，直愣愣地瞪着凯瑟尔。当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时，顿时傻掉了。片刻，他猛地翻转身，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儿蒙起来。“睡觉。”男性浑厚的嗓音从羽毛被子下面传出来，闷闷的，非常地不自然。
　　凯瑟尔瞪大了眼睛，过了很长时间，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祖先之灵在上！虽然因为光线的缘故看不清，不过他敢跟任何人打赌，他亲爱的表弟刚才绝对是害羞了！
　　“喂……唔，算了，睡吧！”
　　本想再打趣两句，可想起“那件事”的后遗症，凯瑟尔明智地决定终止聊天。他撑起上半身吹熄了蜡烛，心满意足地躺下。
　　父亲一定会很高兴。青年伯爵如此想。他最爱的外甥终于又有心上人了。而在不久的将来，雄鹰家族又会有新生命诞生吧？有那样一位母亲，他们的孩子……还真是让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