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家族最后一名骑士》唐砚

3、第 2 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兰奈瑞尔的伤势以恐怖的速度恢复。这一天，当他再次苏醒过来，浑身上下充满力量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算立刻回到战场都毫无问题。他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悲惨地再一次床头床脚的隔板挡住手脚。无奈地叹了口气，高大的骑士起床穿好衣服。胃里面的空旷感和窗缝里透进来的明亮光线都说明一个问题：他又起晚了。以这两天的经验，他径直去了厨房，毫不意外地看到留给他的那份早餐。
　　风卷残云似的消灭掉面包和肉干，兰奈瑞尔端着餐具走出屋子——乌里斯河有一条支流就从小屋后面不远处流过。凑巧朵拉也在河边，正借着流水洗着不知名的野菜。看到兰奈瑞尔的瞬间，少女有些惊讶，接着露出明媚的笑容，说道：
　　“午安。”
　　“午、安。”骑士忽然感到有点儿尴尬。他垂下视线默默地走到河边，把盘子和勺子摁进水里用力晃动。一会儿，他把餐具从水里拿出来，转过脸看向朵拉——后者果然如他感觉到的一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因为种种原因，从来没有人——就算是他的叔叔兼导师——用这样专注的目光长时间地看着他。这让他非常不舒服，本能的释放出威压的气息，紧接着着他意识到对象不对，连忙控制住。因为这小小的“差错”，骑士感到更加窘迫。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努力用最平和、实际上却依然很生硬的语调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另一边，朵拉拍了拍胸膛，毫不掩饰地自己受到惊吓这一状况。虽然兰奈瑞尔很快就收住了他自己的气势，可是，只要他还保持沉默，那种压迫感就一直萦绕不去，让人连呼吸都好像不顺畅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一点点……好奇。老师一向不管我捡什么样的……人或者动物回来。可是，昨天老师问我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唔……我只是在思考，你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兰奈瑞尔暗暗松了口气。他刚才非常担心朵拉会像“那些女人”一样尖叫起来，幸好并没有。“个子更高、力气更大应该不算吧？”他说。
　　朵拉愣了愣，笑着摇头，说：
　　“不，当然不算。唔，可能是我想多了。”
　　自嘲地笑了笑，她起身朝兰奈瑞尔行了个屈膝礼，提起装野菜的篮子飞快地跑掉了。
　　“不要跑！”兰奈瑞尔脱口叫道，“当心阿里斯多先生抽你手掌心！”
　　“没事！老师出去了！”朵拉头也不回地回答着，很快就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看到这一幕，兰奈瑞尔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拿起餐盘跟着走回小屋。从朵拉的活泼来看，卡斯特拉这个老师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严厉。这让他感到有些高兴，虽然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高兴什么。
　　卡斯特拉当然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学生一如既往的和“优雅”无关、也不知道高大的骑士改变了很多年前留下的第一印象。初春的森林依旧堆积着厚厚的雪层，让行走变成一件极端耗费体力的事情。卡斯特拉不得不再次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稍作休息。他的目的地是三天前设下的陷阱。他其实有更简单的方式获得猎物，然而，出于某种毫无道理固执，他始终选择采用陷阱。可现在不一样了。总不能让某个身高六英尺十英寸、体重将近两百三十磅同时正处于受伤恢复期的战士因为他自己莫名其妙的固执而饿肚子吧？卡斯特拉微微苦笑。陷阱如果没能逮捕足够大的猎物，那就只好……
　　陌生人。
　　一个意念突然闯进卡斯特拉的脑海，迫使他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个方面。
　　“很多”陌生人。
　　意念传来更清晰的内容。
　　卡斯特拉保持着背靠着大树的姿势，左边的那只黑眼睛在这时慢慢的变成了金黄色。
　　雪鸮悄无声息地落到树枝上，动作轻巧地连一丝丝积雪也没有碰落。它大部分羽毛都像雪一样白，少数是灰黑色。这让它和周围的环境彻底融为一体。一只松鼠从树洞里探出头，紧张地张望周围。它没有发现雪鸮，仅仅出于本能而小心戒备着。雪鸮对小东西毫无兴趣，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树下——三天前，卡斯特拉在那里布置了新的陷坑。昨天白天或者更晚一些的时候，一头可怜的雄鹿掉了进去。它摔断了自己的前腿，如今已奄奄一息。陷坑旁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十分矮小，宽大厚实的毛皮斗篷把他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另外两个男性穿着胸皮甲，还都配了剑，正试图合力把雄鹿从陷坑里弄出来。
　　卡斯特拉的左眼慢慢地又恢复成了黑色。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取下挂在腰带武装扣上的手（）弩，拉动机关上好了弦，将弩矢放入滑槽卡好。这里不是繁华的城市也不是热闹的乡镇，在这个地方遇到陌生人，通常就是“麻烦”的同义词。
　　双方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分钟路程。等卡斯特拉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那三个人时，雄鹿已经被拖上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其中一个男人蹲在旁边，似乎正在肢解鹿尸。卡斯特拉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小个子退后了一步，而两名男性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小个子左右两侧并稍微靠前一些的位置，其中之一甚至直接拔出了武器。
　　过度防卫反应。真是活见鬼了！卡斯特拉瞳孔微微一缩，借着斗篷的掩饰，右手手指缓缓地地放到了手（）弩扳机上。
　　“那是‘我的’陷阱。”放松点儿，我不是什么可疑的或者有危险的人，我只是个普通的山林猎人。“你们不能偷走‘我的’猎物。”
　　两个男性飞快地交流了一下眼神，没有拔出武器的那个踩着积雪走向卡斯特拉，嘴里大喊道：
　　“对不起，猎人，我和我的同伴几乎快饿死了，所以，我们擅自动了你的猎物。你看，这是一头很大的雄鹿……我知道规矩，我原本打算留下一磅糖，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换这两条鹿腿。”
　　危险！
　　雪鸮腾空而起，发出啄木鸟啄击树干一样的急促响声。松鼠惊恐地窜进树洞，卷着尾巴缩在最深处瑟瑟发抖。
　　一道寒光闪电似的在空中划过。肉眼不可见的力量猛地撞向那道光芒，而另一股力量则试图阻碍前者对寒光的阻拦。碰撞不可避免的发生。卡斯特拉有些狼狈地往侧面躲闪，匕首从他脖子旁边飞过、“夺”的一声闷响，扎进后面的树干。男子拔出长剑扑向卡斯特拉，接着恐惧地看到一支上好弦的手（）弩正对着自己。
　　下一瞬间，不可见的力量围绕在疾驰的弩矢，再一次发生了剧烈的碰撞。结果就像那把匕首，弩矢也偏离了它本来的轨迹，从男子额头上狠狠地擦过去，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血立刻涌了出来。男子不得不停下来抹了一把流淌下来的血，以免它们遮住自己的视线。男子并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又一支弩矢破空而来，准确地射穿了他脖子上的血管。他恐惧又迷惑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捂着脖子仰面倒下，很快就断了气。
　　“盖尔！”另一个男性战士悲伤地呼喊同伴出同伴的名字。随后，他愤怒地回头冲着小个子大喊：
　　“这和你说的不一样！”
　　“闭嘴！”不知道小个子做了什么，战士踉跄的退了一小步，差点摔倒在雪地里。“他过来了。”
　　战士恨恨地瞪了小个子一眼，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敌人身上。
　　“来啊！过来！”战士大声吼道，“你们这些巫师！只会躲在别人背后放冷箭，而且还不见得有用！”
　　小个子的眼里滑过一丝阴鸷。而与此同时，卡斯特拉英俊的脸上则露出恍然的神情。对方知道自己是巫师，对方那个小个子本身也是巫师。他们不是路过或者迷路，他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么快就被发现……
　　“还真是……‘有趣’。”
　　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最机敏的野兔，也难以发现雪鸮在空中飞掠的声音。等眼睛看到白影时已经晚了，雪鸮强有力的喙残忍地啄向小个子的眼睛。战士被小个子的惨叫声吓了一大跳。还没等他回头去看，他的身体就像被攻城锤撞上了一样猛地朝后方飞起，“砰”的一声撞到树干，又反弹到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战士胸口明显地凹了进去——折断的肋骨戳烂了他的肺和心脏——像一条临死的鱼一样挣扎抽搐了一阵，不甘又无力地死去。
　　周围的树木突然猛烈的摇晃起来，大片大片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落。雪鸮灵敏地扭动尾翼，贴着地面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在雪块打到它之前脱离了“降雪”范围。
　　小个子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他紧张又惶恐地移动着，在摸到一棵大树之后立刻把脊背死死地靠在上面。他瞪着脸上的两个血洞，看向他认为卡斯特拉所在的位置。不同于无知而无畏的战士，他突然明白刚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我们需要专注，我们‘都’需要专注！但是，为什么你能够同时……”
　　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得到回答。他的身体被某种力量狠狠地撞到树上。鲜血和碎肉从他的嘴巴和鼻腔喷射而出，在雪地上留下一大滩肮脏的红色。
　　卡斯特拉后退了两步，靠到一棵树之后，慢慢滑坐到地上。他现在累得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和对方相比，他还是太年轻了。而年轻，对他们巫师而言，通常就意味着弱小。
　　雪鸮悄无声息地落到主人的肩膀上，歪着头看了看，小心翼翼的用黑色的喙碰了碰后者苍白的脸——喙上残留的血肉立刻蹭到了卡斯特拉脸上。雪鸮的瞳孔瞬间收缩。片刻，它慢慢地挪了一步，扭动身子，试图用翅膀把脏东西擦掉。
　　“我没事，娜娜。我只是没法再集中……”卡斯特拉闭着眼睛低声说，对某个状况毫无觉察，“一会儿……就一会儿……”
　　雪鸮安静地看着卡斯特拉。过了一会儿，它似乎做出一个决定，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朝着林间小屋的方向飞去。

作者有话说

　　手（）弩为什么要变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