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风流我自狂》倾杯索酒

6、第 6 章

　　绮罗阁

　　作为这唱城里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绮罗阁”就开在“随风雅居”的对面，占地甚广，一砖一瓦尽透着媚而不妖，艳而不淫的味道。

　　此间往来的尽是权场高官子弟或是富贵名流之后，随意一指都莫不是能一掷千金翻云覆雨的主。

　　当然，上等的恩客自要有上等的美人，“绮罗阁”里挂牌接客的不多，却个顶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绝色，唱城里每年在各大青楼妓馆间举办的众芳会上，前十位的花魁几乎一半都被“绮罗阁”的美人包揽。

　　而最让其与一般的勾栏院相较出挑的，在于这里的美人一旦赢得花魁之名便不再要求其卖身，更多的是坐堂献艺，客人们想要一亲芳泽可不容易，要应对美人提出的要求，一展才华，如非出众难入其眼，无论何种权贵，只有美人满意点头应允，才能成为其入幕之宾。

　　可以说，每一个花魁的入幕之宾都莫不是风采卓绝之人，毕竟沦落风尘已是劫难，又有几个能真正甘心委身那些满身铜臭满眼淫邪的恩客？

　　美人，尤其是绝色美人，再沉沦，其心底也是清高的。所以“绮罗阁”四大花魁当中前几日还只有夜岚和暮醒两位姑娘有了倾心的入幕之宾，而如今以冷傲清绝和一手超凡琴技闻名的夕烛姑娘竟也有了倾心之人！这岂能不让一众夕烛的倾慕者们捶胸顿足？

　　这个时代虽不太注重女子的贞节，丧夫的妇人可再嫁，权贵的遗孀也可在府中豢养面首，甚至一些部族视男女伦敦一夕欢好为天经地义，但对女子而言，选择第一个与自己亲近的男人无疑是该慎之又慎的。

　　夕烛是有名的清倌花魁，是极有可能被达官显贵看中收房，就此摆脱这花街卖笑的身份的。在这个阶层分化甚严的世道，一个再负盛名的青楼女子也远不如一个权贵的妾室来的尊贵。众人也都以为夕烛是在待价而沽观望着最好的机遇，却未料会突然出现一个不知名的公子攀折了这朵梢头白梅般的人物！

　　忘笑小筑

　　一角落了细雪的飞檐，被满目白梅掩映，深深浅浅，流散着银漉烟波的光晕，梢头的梅花蓬蓬然绽放，随风倾落，一波波蔓延开去，古柱，雕梁，窗扉，青阶，回廊……无处不飞花。

　　纵是外面几番声色犬马，颠鸾倒凤，夕烛姑娘的忘笑小筑总是绮罗阁里最为清静的一隅，雅致脱俗浑不似该出现在这风月之场中，却偏偏如出水白莲般亭亭映衬着万般浮生光影，自清自华。

　　散着发的男子斜倚在榻上，微闭着眼听琴，藏青的帷帽被放在一旁的角桌上，一枝梅花从窗口探进来，悄然细碎抖落几瓣，被风卷着，吹面不寒，却只抚上男子半面软银嵌丝面具覆盖的眉目。

　　冷媚淡雅的熏香透着竹帘，缭绕一室缥缈的晕影。长长的青丝顺着榻沿倾流而下，似水墨般一层层渐染，在暗红的衣袂上挥就了一抹隔世的云烟。

　　神韵皆入画，望不见面容已犹似惊鸿照影来。

　　竹帘另一侧有女子抚琴，皎白纤手，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曲师旷的《玄默》奏得管弦流芳。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院门口越来越清晰的喧闹之声。

　　唱城里永远不会缺自命风流目中无人的世家子弟，即使抱不得美人归，也都跃跃欲试的想去挫挫那个横刀夺众爱之人的锐气。

　　翠袖苦着一张脸看着面前油头粉面的三个锦衣公子，勉强牵起笑脸应付：“还请三位公子见谅，婢子都说过了我家小姐已经歇息了，不便见客，公子们要是有事请明日先到阁中递帖。”为首的男子摇了摇扇子，涂抹了过多发膏的鬓上油光熠熠，高抬着下巴道：“什么歇息了！本公子都听见了夕烛的琴声，你这贱婢信口雌黄还敢诓骗我等？！！！”

　　“婢子可不敢，这……这非是我家小姐，而是那位莫衣公子在抚琴。”翠袖无奈了，这都已经是今儿的第三拨上门寻衅的世家公子了，其他的人阻一阻也就识相的作罢了，唯这位一向张狂放浪的上卿家二公子格外难缠。

　　“那正好，我们本来就是来找他的！”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推开翠袖就往里闯。

　　院落深处的客房内，抚琴的女子尚无所觉，灼衣已听见隐隐传来的脚步声，锋芒内敛的眉梢轻挑，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夕烛姑娘，”灼衣从榻上站起，懒懒迈出一步，身形就已出现在抚琴女子身侧，“今日怕是无法尽情欣赏佳人的琴音了，将有客至，不若由在下代姑娘抚上一曲以迎客？”

　　女子浅浅一笑，并未说话，默默起身让出琴前的蒲团。

　　灼衣刚坐下，翠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小姐！那个上卿家公子不容婢子劝，非要见莫衣公子不可！”

　　灼衣慢条斯理的敛起袖口，道：“勿慌，阻得了一个阻不了所有你家小姐的仰慕者，放进来瞧瞧好了。”

　　扬手挥出一个流水弦音，复又按下道：“夕烛姑娘一心痴迷琴艺，不是很好奇我曾说过的‘情惑’之境么？请姑娘捂上耳朵，在下献丑了！”

　　琴音起，不速之客已至。

　　气势嚣张的三人跨进门，就见翠袖捂着耳朵站在竹帘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竹帘后隐约透出抚琴的人影，很是气定神闲的端坐着。

　　三人一阵火大，正想拽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狠狠教训一番，却听耳边开始若有若无的琴声猛的清晰起来，似一股汹涌的激流袭上全身，三人齐齐一顿，僵在原地。

　　那上卿家的公子也是有几分功夫底子的，心下一惊便明白这琴声里蕴藏着深厚的内力，正要运功抵抗又感觉那声音渐低中夹杂着古远缥缈的节拍，晦暗柔艳至不可言说，像是巫咸在遥遥的城楼上舞着，曼妙诡异的舞姿被火光映上斑驳城墙，放大成巨大的暗影，扭动着笼过来，倾压过来！

　　翠袖瞪大眼睛看着那三个前一瞬还张狂着似要叫嚣的人，这一刻一动不动定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恐，不断粗喘着，豆大的汗顺着额际滑落。

　　她悄悄地挪了两步，捂着耳朵的手又紧了紧，偷偷地向着竹帘里看去，小姐也捂着耳朵闲闲靠在墙上，望着帘外的三人，又不时看向那正抚琴的莫衣公子。那人闭着眼，微侧着头，唇角抿着牵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墨发红衣衬着皓白的半张脸，恍然间有无形的气势散发，那三个人如同被他指下的几根琴弦摆布，任他玩弄于鼓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