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风流我自狂》倾杯索酒

36、第 36 章

　　灼衣紧紧抓住江无弃的手腕，运起内力从指尖沿着他的脉息捋顺。江无弃身上的内伤不轻，几条重要的经脉都被淤血阻滞，这让灼衣感觉有些窝火。
　　江无弃是一个可堪大用之人，也是灼衣任命的“倦衣阁”阁主，无论是武艺、胆识还是江湖经验都是出类拔萃的，砚国大部分的镖局和驿馆都是他管理的，常年在各地奔走，对于各种消息的打探以及传递再适合不过。
　　前日灼衣下令四阁查探墨家巨子传人行踪的时候，江无弃正去往徊城押一趟重镖。路过城郊的时候收到了一些线索，便临时将镖托付给了手下两个镖师，自己去探查消息。结果两个小镖师经验不足，经过一个山脚的时候被当地的贼匪踩点劫走了镖。而江无弃给灼衣传了口信说先去单独查探一下，便失去了联系，一连三天都没有消息传回。由于他失踪了三天，而重镖丢失的数量巨大，事态比较紧急，这件事便直接上报给了灼衣，灼衣知道江无弃应是遇上了麻烦，二话没说，立刻让息涯带着“眠衣阁”的人前去清剿了那窝贼匪所在的山寨，追回了被劫的镖银，并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寻找江无弃。三天之后江无弃才带着伤狼狈地回到唱城，而这个时候江无弃也知道了镖银被劫的事。
　　其实这件事江无弃本身并没有多大的过失，相比起查出墨家巨子传人的消息，更是不值一提。但江无弃个性耿直刚烈，有些别扭的固执，在他手下的镖出了岔子，他作为“倦衣阁”阁主，便要负起责任，于是没等灼衣发话，就带着内伤跑去“眠衣阁”领了一顿鞭子，生生把自己折腾成重伤。
　　灼衣手上一个运力，江无弃脸色骤变，哇的吐出一口淤血，高大的身体脱力地晃了两晃，惨白的嘴唇上染了触目惊心的红。
　　“……我今日若不替你冲开阻滞的经脉，你至少要在床上躺三个月。你躺下了，‘倦衣阁’下两百七十五家镖局和一百九十二间驿站怎么办？”灼衣放开江无弃的手腕，看见他下意识地迅速将手缩回衣袖的动作，心中有些了然。
　　江无弃的左手背上有一块狰狞的烙疤，那是奴印。
　　无论在哪个国家，对于贵族来说，奴隶都是卑贱而污秽的存在，他们和家养的牲畜一般，想杀的时候连理由都不需要。每一个被卖掉的奴隶都会在左手的手背上烙上奴印，可能是主人的姓氏，也可能是各种店铺的标识。如果买来的奴隶侥幸逃走，也必将无处容身，那些被人发现了奴印而抓回去的奴隶，只会迎来更加残忍的对待。
　　一个奴隶如果被贵族赏识，可以消印脱离奴籍，也就是把手背上的奴印彻底烙成一块伤疤。然而，脱离了奴籍的人尽管不再是奴隶，但手背上的疤也在昭示着，曾经卑贱的身份。
　　“……江无弃，”灼衣缓缓叹了一口气，语气却强硬起来，“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过去，从我任命你的那一刻起，你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我‘无衣楼’下执掌数百镖局驿站的‘倦衣阁’阁主！”
　　“……公子……”江无弃的嘴唇猛烈的颤动起来，却再说不出更多的话。灼衣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了他。
　　其实江索年早就和灼衣细细介绍过这几个管事的情况，身世、经历、才能、品性等等方面都逐一地分析过。江无弃是其中唯一一个奴隶出身的人，但是却是跟在江索年身边最久的一个，已经有十七年了，连江这个姓氏也是在脱离奴籍的时候江索年赐给的。
　　一个奴隶出身的人，却暗中包揽了砚国近一半的行镖走驿，将各个城镇之间的道路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哪里有山林河道，哪里有山贼盘踞，甚至连大型野兽的种类和分布也了解得很详尽！灼衣不得不佩服这样的才能和手段，所以才能毫不犹豫的将“倦衣阁”交给了江无弃。
　　这个决定让其他的几个管事很吃惊，毕竟在这个等级阶层森严的年代，绝大多数人眼里，奴隶是最低等卑贱的存在，一个奴隶出身的人，即使再有才能，身上也已经打上了不堪的烙印，值得重用也不好放在台面上。几个管事一起在江索年手下共事多年，江无弃的能力虽然有目共睹，但和其他几人之间却终究有着一层隔阂，很多时候更喜欢单独行动。
　　“无弃，”灼衣坐回软椅上，轻啜一口清雅的茶，“我知道你心里的芥蒂……但是，你要明白，叔叔将你们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你们的信任。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无衣楼’的支柱，你要明白你自己的价值，出身并不能代表一切，我从来不认为一个脑满肠肥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就会比你的命更有价值。”
　　江无弃有些愣怔，左手背上的疤痕似乎在发烫。公子在说，价值？一个奴隶出身的人，的价值？江大人将他留在身边，一手培养他，器重他，但也不曾说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这个时代，一个身强体壮的奴隶最多只值一头耕牛，体弱多病的奴隶连蚂蚁都不如，众多贵族出行时看见路边被遗弃的垂死的奴隶，都会纷纷扬起袖子挡住视线，以免被污秽脏了眼睛。奴隶的命是卑贱的，即使脱了奴籍又能有多稀罕？
　　灼衣看着发愣的江无弃，轻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心结，“你可曾听说过圣人宰相伊尹？”
　　“……没有。”江无弃有些迷茫地看着灼衣勾起的唇角，忽然有些憧憬那面具下浅笑的眉目。
　　“……也对，没有是必然的，记载了这段历史的书籍都是被贵族们所掌控，他们又怎会让平民和奴隶们了解这些呢？”灼衣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浓浓的讽刺，“但是你肯定知道那首被广泛流传的祭祖乐舞《大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