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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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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眠当年只说让我留在唱城,站稳脚跟,只要用孤联的方式,画中的人有一天就会来找我,她让我一定要亲手将画交与你。”
灼衣感觉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冰冷,直蔓到心底,呵,她真是太天真了!她以为自己苦苦支撑十年,习得绝世奇功便可顺风顺水地复国复仇了,可笑的是,她根本连所谓的真象都不知道,就自顾自地恨了十年,瞎了十年,无日无夜地痛了十年!!
“寒衣?!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江索年温雅的声音透着真挚的关切,眼中流露出少有的焦急。
灼衣一手接过画卷,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死死握着息涯温暖干燥的手掌,汲取力量。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苍白的嘴唇轻颤着道:“无碍的,江叔叔……我只是见到母亲的遗物,太过激动了,今日太夜了,明日小侄必登门与叔叔详谈。”
江索年点点头,道:“也好,寒衣你早些安歇吧!勿要思虑太多,有叔叔在,必会尽全力助你!”
灼衣顿了一下,听江索年一口一个寒衣,面色又苍白几分:“江叔叔以后还是叫我莫衣吧!目前的情况我还是用这个名字比较妥当!”
“好!”江索年应下,眼神专注和暖,又看了一眼卷轴笑着道:“我这几日都在随风雅居暂住,你方便的时候去找我便好,夜风甚凉,多注意身子,告辞!”
江索年的身影刚一没入夜色,灼衣僵硬冰冷的身子瞬时瘫软下来,她闭上眼睛将头埋进息涯怀里,声音哽咽:“抱我回房。”
息涯沉默地将灼衣拥进怀里,感觉她全身轻轻的颤抖,又紧了紧手臂,跃下屋顶将灼衣抱进房间。
息涯的体温和气息让灼衣稍稍回暖,她深深地呼吸着那种可以让她安心的味道,试图提起一些勇气去面对未知的真象,那些有可能会摧毁她仅有的信仰的现实。
灼衣十年来一直告诉自己,是她的幼稚恋慕引狼入室,害死了自己的家人,毁灭了自己的国家,输尽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她没有资格悔恨,没有资格不去承受那剜目之痛,十年至苦,没有资格不撑下去,忍下去,痛苦下去!可她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这一切国仇家恨的真实!她将一切对于母后,对于父王,对于家国的热爱植进魂魄,转化成对弦凉的滔天恨意,才让自己苟活下去,在一片漆黑而冰冷彻骨的世界里疼痛地活下去!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母后已知的呢?知悉了弦凉的野心,在砚国安下江索年为暗;知悉了自己所会遭受的一切,安排了鬼谷叔叔于危急关头就走自己;知悉了自己必会修炼‘往生刑’,而按照自己的骨骼走势绘制了画卷!
而无论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她所信仰所坚持的一切,都无非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十年来摧心蚀骨的恨都只是一步预设的棋!
灼衣不断回想着母后在她出嫁前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欲言又止的叹息,都似别有深意。
她甚至已经不想考虑母后留给她这幅画的含义是什么,不想考虑江索年口中的寒衣究竟是谁,不想考虑母后的死亡是真是假,甚至不想考虑她自己是谁!!
这世界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信的?连血海深仇都暗藏玄机,连遗国唯一帝姬的身份都不再笃定,连她以为的至亲至爱都一个一个别有用心!
爱是假的,恨是假的,灼衣也许也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灼衣气息越来越乱,息涯皱着眉将她拉开,在她失神的目光中牵过那死死握紧的拳头,一根一根掰开勒得惨白的手指。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又被拔出,暗红色的血沿着掌际滑落,滴在息涯青色的布衫上,如暗地的花。息涯想站起身去拿伤药,被灼衣一把攥住衣摆,声音嘶哑着急道:“别走!这点小伤不碍的,一会儿它自会长好!”
触到灼衣冰冷而微颤的指尖,息涯看向她垂着的头,墨黑发丝披散着掩住脸孔,只露出精巧的下颌和印着深深齿痕的嘴唇。这是十年来的第一次,灼衣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
息涯轻叹了口气,重又坐下执过灼衣的手,摊开,轻轻舔上渗血的掌心。
灼衣猛地一颤,诧异地抬头看去,息涯平日冷峻的脸出乎意料的柔和,浓密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射一小片阴影。他温暖的鼻息吹拂在灼衣的掌心,微痒,湿热的舌尖卷起血丝纳进口中,极尽缱绻。
息涯抬起头,清澈的眼神一如往昔,温暖,沉静。唇上残留的血渍纠缠着莹润的唾液,给这个沉默的男人平添一丝暧昧的妖异,他摊开灼衣另一只手轻轻写着:
莫让自己伤着。
只在这一刻,灼衣看到了息涯眼底荡起的一抹怜惜,不明显,垂首抬眸间便掠过。如同他整个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浸润。
灼衣合上手心,感觉着那淡淡的余温,不觉喃喃问道:“息涯,你是真的么?”
息涯一愣,又无声地点点头,牵着灼衣的手按向自己的胸膛。
沉稳有力的心跳,伴着体温熨帖在灼衣的掌心,一下一下,沿着她手臂的脉络传递过来。
灼衣还觉不够,她用另一只手勾住了息涯的颈,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紧紧贴着那强劲跳动的颈脉,感受着那真实的气息与温暖。
“你不行……息涯,只有你不行!所有人都可以背弃我,只有你不可以!”灼衣细若蚊呐的声音响在息涯的耳畔:“若有那样一天,我宁可将你催眠成只忠于我的傀儡!”
息涯听得耳边不甚强悍的威胁,只是无声地笑起来,收紧了手臂。
灼衣昏昏沉沉地睡去,眉头皱的紧紧的,息涯轻手轻脚地将她安顿在榻上,却不敢扯开攥在她手里的衣袂,只好缓缓将外衫褪下。
拾起榻边的卷轴,息涯走到了桌案边,展开画卷,烛火摇曳间将他的影子映成昏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