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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断壁残垣,霞披红泪 ...


  •   一抹跌跌撞撞的身影在小巷中奔跑。
      有些轻浮的步伐被路边的小石块绊到,她还没有站稳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迈出了下一步。

      远离了人声,康莲此刻才感觉到自己完全自由了,只想赶快逃离这些纠缠不清的事情,逃离自己的心。是的,只要回到扬州就好了,隐姓埋名,和自己的娘亲在一起过着平淡的生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可以吗?

      她不敢承认内心最直接的愿望。
      那个莫冉华不曾应允的愿望。

      拐进了巷中,眼前的光景让她兀然止住了脚步。
      这是哪里?这是……她的家吗?

      茫然地看了四周一圈……这确实是她家所在的巷子啊。
      只是为什么,那扇红木门已经是破落不堪地挂在门边,那青砖墙也带着斑驳的烧痕。她虽看不见颜色,但也足以能够分辨出这间宅子发生过什么事情。
      空气中甚至还飘荡着烧焦了的烟火味……

      康莲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已成废墟的地方。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身躯已经被蒙头而来的惊慌摇得一颤一抖。

      两个妇人还在她家门前烧着纸钱。一边烧一边低语搭话。

      “就在家旁边的房子被这样子烧了,我这几天都睡不安稳,只好烧些纸钱给她们以图安心了。”“是啊,啧啧,真是惨呐。我就看了一眼抬出来的尸首,几天都睡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那些官差所说的,是烛火烧起了床帐。”“就是,不可能三个人都没有逃出来啊……”“这事真邪乎。”“不是说她有个儿子在宫里当差么?总不见人的……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啧啧,不是说之前好像得罪了莫将军的么?”“难道……”“唉,不要说这个了。”

      随后她们又对着那堆烧着的纸钱喃喃地道:“作为邻里也给你们烧些路费了,你们安心去了吧。不要在人间逗留了……”

      康莲如鬼魅一般怔在巷口处呆呆地看着那燃烧的纸钱,佳颜已成青白色。
      那纸钱上的火在她眼中尽是灰色。未烧尽的纸灰还在空中旋起。

      这种感觉,好像是突然间就一无所有了。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的,无论多么地渴望着原来的生活,骗自己说还能回去,还贪心地以为莫冉华会陪着她呢。如今面对着这一切,还不是要自己一个人去承担?

      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疼爱她的娘亲,初春的扬州,等候的不安的心,不肯承认的对莫冉华的期望……什么都没有了。完全不能回去了。
      康莲全身一软,膝盖狠狠地撞在了地上,她却根本察觉不到疼痛。
      想大喊,却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无法发出声。想恸哭,却像被风沙堵住了泪孔,哭不出来。只是眼前朦胧了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的情况又恶化了?她无法再思考更多的东西,只能睁着不可置信的圆眼对着那断壁残垣。

      这破败不堪的房子,好像她这二十余光年的岁月啊。遭遇了种种噩耗,已经无法还原了。她恨啊,怨啊,混夹着天崩地裂的悲伤,各种分不清楚的剧烈感情被狠狠地揉进心里。
      一身的力气早已被厄运抽出。她跪坐在路边的转角处,低垂着的头轻轻靠在了旁边的墙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
      自暴自弃吧,不挣扎了,真想就这样子一直坐在街边……逐渐死去。

      此时,一个素白色的身影靠近了她。
      他轻轻地在她旁边跪了下来,把她揽入了怀中。

      *
      他把那些什么阴谋和行刺都抛在了脑后,一路急促地推开挡着他的熙攘人群,向城东跑去。
      飞奔着从大街拐进了小巷中。像一个青葱少年一样,掀起了衣摆,迈开步伐向他的心上人奔跑而去。既欣喜若狂,又迫不及待。

      朱穆逸喘着气立在巷口,却看见那一个穿着灰绿色粗布衣的身影怔怔地立在前方。
      他驻足。心虽已经扑向了她,却只能止步在原地,感受着早已发生悲剧轰然降临到她眼前。

      他看到她全身在颤抖。
      他看到她扶着墙壁软弱地跪在了地上。
      他看到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他看不清她脸上是否泪痕满布。

      朱穆逸屏住了气息轻轻走到了她身边,本想弯腰把她扶起来的,却不由得屈膝跪在了她身旁。康莲毫不察觉他的靠近,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恶梦之中,无法自拔。
      本想说出的“我想你”和其他的一堆话语都只能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句句颤巍巍的“对不起”。

      因为自己知道了这事的缘由却无法阻止后续的发生、因为这正是他父王的所作所为,他对她有愧。无力地把她揽住怀里,除了道歉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与她相对而跪,把她的下颚置在自己的肩上。
      康莲没有哭出来,只是茫然地让朱穆逸揽住怀中。她听见那一声声的“对不起”,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痛心疾首,也不知道他为何无缘无故地向她道歉。
      康莲只知道,终于是一个可以依赖的人找到了她。就在她身边。不像她的娘亲和她的爹爹——那些已经离她而去的人。她能触碰到他呢。

      她从来没有发觉自己这么需要依赖在别人身上。此刻只想发泄地抱着一个认识的人大哭一场。
      于是像是山洪暴发那般,十指狠狠抓住了他的后背,张嘴咬住了他的肩膀开始无声的呐喊。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到下颚,在他的白衣上留下一道道水迹。

      “嗯。”朱穆逸被她咬得有些痛,忍不住低哼了一声。怕是在肩膀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牙痕了。可被康莲这样紧紧抱着攀在身上,他却觉得甚为欣喜,手上拿着她送的折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语道:“哭出来就好了。没事的。我还在你身边呢。”

      过了许久,两个人还是在巷口相对跪着。康莲攀在他身上,像是哭得有些累了,松开了些力度。
      朱穆逸倒是想了许多事情——莫冉华怕是快赶来了,他必须要把康莲藏起来。这是朱穆逸想到的第一件事。他第二件事才想起长安街上的刺杀和朱思兰的婚事……不知道进行得怎样了?不过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已经不在乎了。轻抚着那个娇弱的身躯,只想带她远远走开。不再理会这些世间的繁琐之事。

      “康莲,跟我走。”他终于把话说了出口,忐忑地等着她的反应。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轻轻推开了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朱唇微颤吐出一句话:“穆逸兄,带我回扬州。”

      *
      莫冉华赶到城东那断壁残垣前时,巷中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剩下墙角边的一堆灰烬在晚风中飞扬。

      他粗喘着气在巷子中寻了好久,踢开了那烧成黑炭的木门,踏在残砖败瓦上呼喊她:“莲儿!你是不是在这里?你若是听见了,我求你出来啊……我会带你回扬州的。今晚就启程!不,现在马上就走。我们现在就出城门!……只要你平安地回到我身边。我是说真的……是真的,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莲儿,你回来……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除了偶尔跌落下来的烧焦的木屑和深巷中传来的狗叫声,并没有人理会莫冉华的呼喊。
      他带着一身的灰烬和伤口,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巷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自己拖回莫府的,只知道他的康莲不见了。就这样无影无踪地离开了他,费尽心思地逃离了他的桎梏。
      这样的感觉很可怕。茫茫人海,她若是真心想躲开,又怎会让他轻易找到呢?

      康莲用一个谎言和几句不知所谓的离别书,就这样打发了他?不行,不能够……

      等他沉着脸回到莫府时,挂着红绸的门口早就没有了人,而一顶空荡荡的花轿诡异地停在门外。莫冉华才想起今天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侧头看向轿内,绣着金色“囍”字的轿帘被撕扯了下来。轿中的底部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什么,管家便一脸慌张地从门里出现:“将军!将军,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乱成了一团了……长安街上传言发生了大事啊,是真的吗?那个,唉,思兰郡主又……她、她……”沉稳的管家也变得语无伦次。

      莫冉华随着他大步迈进了府中。

      厢房内,一群人围在床前:有莫府的丫环小厮,也有潞王府的人,连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喜娘也探着头甚为焦虑地往床帐中看去。

      莫冉华拨开人群,才看到穿着一身新娘服的朱思兰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头上的凤冠被摘下来放在了一边,她身上的红色喜服衬得她的脸色发白。颈上那个两寸长的伤口用白布包扎着,却仍然在渗着血,把厚厚的白布染成了暗红色。

      朱思兰知道莫冉华站在床边,却只能侧眼看着他。颈上的伤口让她无法动弹。

      一个时辰之前,她在花轿中,久久地等不到他。只听见花轿外面的人在絮絮低语:“将军怎么还不回来。”“刚才他忽然骑马离去,拉都拉不住。”“话说皇上的圣驾怎么还不到,须得是先接了圣驾才轮到我们送亲的。”“就是啊,按时辰来算,圣驾该是早就到了的……”

      她坐在花轿中自是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那晚在书房外,她听见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后来,莫府门前的人乱作了一团。因为有人传消息来说,说是长安街上出大事了。莫冉华兵部的同僚和好友许慎都接到了消息赶去了皇宫。只留下他们在门前空猜测。

      花轿中的朱思兰伸手从头上抽出了一支珠钗。上面的精致钩花显得那样尖锐,钗尖还闪着寒光。
      涂着朱红色丹寇的纤纤玉手抚上了自己的细颈,摸寻到跳动的脉搏……
      钗尖划破血管时,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受着如此大的痛苦,却不敢呼喊出声音来。珠钗掉落到轿底,又被她涌出的血沾上。

      喜娘看到轿中溢出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而惊呼了一声。旁人惊得扯去了花轿上的帘布,血腥味迎面扑来。新娘子歪斜地倒在轿中,身躯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她并不是畏罪,她只是害怕。她无法面对自己篡权夺位的父兄,无法面对自己的未来夫君……一个十六岁、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姑娘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反抗这个世界。

      她终究是进了莫府的门。却不是由他踢开轿门,不是让喜娘背进去的。也没有那花炮的喜庆声。
      她是被惊慌的下人七手八脚地抬了进去的。
      她被送进了一个厢房,而不是他们的新房。

      她多想就这样死去。却在看到立在床边的莫冉华时忍不住哭泣。
      “莫、莫将军……”朱思兰仰卧在床上,小巧的嘴唇张了又合,唤着他。
      她不敢唤他夫君,她觉得自己不配……

      他们身上穿着一套的喜服,却各自染上了腥血。她自杀未遂,颈上的伤口涌出的血把半边身子染成了暗红色,而他带着一身的伤痕回来,后背的伤口上还沾着灰烬。

      莫冉华坐在了床边,眼神温柔得让朱思兰不敢直视。染过血腥又触上灰烬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她受宠若惊。眨着眼睛凝望进他眼中,却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其实,他看到她这般模样只想到了康莲——当初为他挡了毒酒的康莲。
      她那是也是这样,带着一身的血,奄奄一息地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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