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策马寻影，腥血染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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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茶的香气舒展不开绷紧的心。
朱穆逸捧起白瓷杯，从茶肆的二楼望向长安街的街面。
这是皇上的御驾从宫中到将军府上的必经之路，官兵紧紧地拦住了两旁熙攘的百姓。在两边的商铺中埋伏着东厂的锦衣卫，还有潞王府的密探和杀手。他有神的眉眼扫过街上铺面上的一群密密麻麻的人，那些伪装成商人、伪装成围观者的暗哨都未能逃得过他的观察。
就双方的人数上来看，这会是一场恶战。而且，街上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额上冒出了大颗的汗珠，白瓷杯中的香茗随着他的微颤荡起了圈圈涟漪。
这大逆不道的行刺，却终究是来到了这一步。潞王府的三百暗卫已经埋伏在长安街上，五千兵马已经在城门外听命，三万大军也在南方百里外的营中蓄势待发。而他看着自己父王的癫狂模样，却深知不可能这么容易。
不想管，却不得不管——因为放在肩上的那个潞王府世子的头衔。为了他的父王，也更是为了他的思兰妹妹……
也为了早些把这些完结了，能早些再遇见她。
白瓷杯被稳稳放在茶桌上，水汽氤氲在眼前。朱穆逸靠着栏杆，从怀中拿出那把折扇，缓缓地把它一折一折展开来。那是康莲给他画的扇面：一面风舞莲影飘动，一面清雅静立池中。
一阵风挂得茶肆那遮阳的篷布不断飘扬。在这气氛紧绷的刺杀前夕，他细细抚着扇面上的一笔一画，倒是弯了唇，笑得淡雅。
“世子，将军府那边的人来了消息，说是莫冉华忽然骑了马向城东方向赶来，目前尚不知道是为了何事。”一个密探跪在朱穆逸面前禀报道，他抬起头：“会不会是事情有变？”
折扇被“唰”的一声合上，朱穆逸变了脸色，喃喃自语道：“向城东的方向？……”
按大婚的安排，莫冉华应该是守在将军府上先后迎接圣驾和花轿的。现在却突然……
转眼一想，莫冉华从城西的将军府出来，若要到城东，最快路要经过长安街。而眼看皇上的人马也快要到这边来了，莫冉华还这样急忙跑来做什么？能让他这么急的，还能是什么事？
不好的预感溢上心头，可心里又为这个不好的预感默默欣喜激动。能让他这样沉不住气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如此看来，该是康莲和莫冉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那么康莲现在该是逃了出来了？为什么她不来找自己呢？朱穆逸暗暗地有些失落。
可下一刻，他用折扇一拍脑袋：既然康莲不来寻他，那他就自己去接应康莲好了！
他几乎是一跃而起，把跪在他面前的密探惊了起来：“世子你要去哪里？！”朱穆逸推开了他：“反正所有的东西也都布局好了，我今天坐在这里也只是个摆设罢了。来不来还是一样的……”
那事不关己的语气让密探无法出手挽留，只能看着这个世子的白色身影急速地走下了楼梯，挤进了人群中。
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个对这样的大事都漠不关心的世子如此紧张？
还不是那个夜夜在他梦中萦绕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清素男式长衫，那用丝帛挽起的发髻下却是一张清雅纯真的娇颜。她虽不算是貌若天仙，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笑颜却让他心神荡漾。
不知她现在可好？
朱穆逸跑到了街上，挤开了人群，欣喜而着急地向城东走去。必须要在莫冉华找到她之前把她带走……
潞王朱翊镠坐在长安街街头二楼的酒肆上，自然是看到了他的世子从楼上跑到这街上。那家伙还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笑容。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怒气：“没用的儿子，对大事从来不上心！罢了！罢了……要走就走吧！等下一乱起来，这混账东西不在这里我还安心些。”他摇了摇头，狭长的眼睛带着杀意，紧紧盯住皇宫的方向。
*
耳边除了风声，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包括旁边民众的诧异惊呼声和跟着后面喘气奔跑的下属的阻挠声。
莫冉华一身喜服，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上，逆风而行。那风把他的衣袂扬得飒飒作响，把新郎官的顶戴甩落在风中……
心中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事情！只知道她不在身边了！她竟然逃了……
她这几天是多么的温驯；低垂着眼眸，走到哪里都挽着他的手。
以为她是因为眼前的黑暗和安定下来的爱意而依赖了他，怎知这是她的计谋呢！她骗了他！她既然是能看见东西的话，何苦要这样骗他？让他如此心痛，让他那样责怪自己……那悔不当初的感觉，让他恨不得也把自己的双眼剜下来给她。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会这么做的。
他还以为她会一直在他身边乖乖地等他呢！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逃离？
莫冉华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她一切事情的背后缘由？他并不是真心要娶思兰郡主的，也无意要隐瞒她什么，只是害怕她初愈的身体接受不了她娘亲惨死的消息。还以为这是在保护她呢？还以为她会明白自己的心——等一切风波结束之后，他要抛下一切和她回江南，隐没在烟雨山水之中。
只是莫冉华啊！你怎么没有给她承诺？！你怎么会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不把一切都告诉了她？！那样躲躲藏藏，伤了她的心。
还以为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所以并没有去处理。怎知她心上的伤口一直是没有愈合的呢？伤口不处理是会化脓的，可她一直是自己在捂着藏着，也不敢再问他，也不敢再求他。
他一直说要陪着她，护着她。可竟然连这些都没有发现！
莫冉华，若是她就这样子逃了去，若是她不肯再委屈地呆在你身边……那也是你咎由自取的！
他心急如焚，只想马上把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策马狂奔，马蹄把长安街的石板路踩得“踢踏”作响。
沿着长安街两边的官兵还是挡住了他。莫冉华不由得急促地拉住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被迫停住。莫冉华皱着浓眉，大喊道：“让开！”
“将军！”那侍卫的头领还是拦在他马前，“皇上的御辇已经快要来到长安街的街头了，将军请守在将军府门口恭候圣驾……”
话还没有说完，莫冉华便看见一群开路的御前侍卫远远地在街角出现。
后面跟着的是一众太监和宫-女，簇拥着十六人抬着的轿子。那圣轿四面挂着金黄色的锻质帘布，遮罩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坐在里面的皇者身影。
莫冉华才把心情平定了些许，仿佛是突然才记起了今谋划已久的事情。他稳住了骏马，警惕地观察着大街两边的人。入鬓的剑眉微微上斜，明亮的黑眸已经从起哄的人群中找到了几个神色冷峻的杀手。
金黄色的御辇已经来到了长安街的中段。
莫冉华还骑在马上挡在路中间，两旁的路人开始诧异。他是意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正如皇上所谋划的那般……
百姓纷纷随着御辇来到面前而下跪行礼，却在此时，十几个穿着百姓布衣的人蒙上了脸，从怀里抽出了明晃晃的佩刀。二楼的栏杆上也翻下了八个蒙脸的黑衣人，落在了御辇的周围。
“有刺客！保护皇上！”随行的侍卫马上抽出了佩刀向圣轿周围的刺客跃去。
宫女和太监都惊呼了起来，抬着御辇的人更加是乱作一团，御辇歪歪斜斜地被扔在了地上。在街道两边跪着百姓也混乱地四处逃散。刀刃到处挥动，血溅在步辇的金黄色挂帘上。
哭泣声、惊叫声让原本昌盛繁华的长安街变成了一片地狱之境。
莫冉华骑着的骏马到底是没有上过战场的马。见了这血溅三尺的混乱场面就受到了惊吓，不断地踢脚嘶鸣。“吁！”他见扯不住这狂马，也只能翻身落到了地上，让骏马随着人群向长安街的另一端跑去。他只身逆着人群向圣驾走去。
不知道康莲是否在这慌乱的人群之中？他四处扫视，生怕她在这里受到惊吓或者伤害。
他挤在人群中，看见前方那些刺客不顾伤及无辜挥刀乱砍，看见有人摔倒在地上哭喊着被后面的人践踏而过，看见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站在离步辇不远的地方惊恐地大哭，眼看就要被刺客和侍卫的打斗伤到。莫冉华快步地混入打斗中，一手抱起了那个孩子。
他一身的新郎喜服尤其显眼，杀红了眼的刺客把刀刃向他挥去，他护着那个还在哭喊的孩子，闪躲不及，后背硬生生地受了一划。他转身起脚一踢，踹在那刺客的胸口上，顿时把那刺客踢出了一口鲜血。
顾不得后背的伤口涌出着的鲜血把喜服染得变成了暗红色。他只能赤手空拳地挡着围上来的刺客，而且他怀里还护着一个小孩子，显得有些吃力。
他今日失策了，被康莲的不辞而别吓去了魂魄，忘了长安街上的这大事，也忘了带佩刀出来。
刺客已经爬上了圣驾，狂烈的刀刃斩裂了幕布。眼看就要把刀刺向轿中。
穿着枣红色大衣的东厂护卫仿佛是霎时杀了出来。大喊着“逆贼”，从长安街的两边一拥而上。第一批发起攻击的蒙面刺客被杀得措手不及。潞王府的暗卫也顾不得先前安排的围攻次序，只能暴露了身份落到街上加入厮杀中。
在混乱中，一个刺客踏上了已经歪歪斜斜的御辇，把刀架在了辇中人的项上，他扯着嗓子大喊：“皇上在我们手上！你们速速放下武器听令！”
然而，无论是御前侍卫还是东厂锦衣卫，都当作没有听见那刺客的喊声。或者说，他们出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御辇中的人——那御辇中被刺客挟持着的只是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太监。
这次行刺早在皇上和东厂密探的预料之中。
今日说是要御驾去将军府为莫冉华和思兰郡主主婚，大张旗鼓，劳民动众。却只是为了引出这样的一场刺杀。真正的皇上此时还安然地在御书房中听着探子的回报呢。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局。
当坐在街头酒肆二楼上的潞王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为时已晚。已经来不及喊撤退，那些派出去的刺客死的死，被生擒的被生擒。
“该死的！”他气得直接用手掐碎了一个酒杯，那碎片刺在掌心。血腥味混着酒味从指尖流出。
周公公在一边劝道：“王爷，我们还是先撤回潞王府吧！”
潞王突然像疯了一般大笑着，一边笑却一边看着街上的乱况，眼中溢出泪水：“竟然是如此！……”周公公见主子这般模样，只好唤了几个暗卫扶着一脸颓然的潞王，匆匆下楼离去。
*
午后的阳光异常猛烈，撒在沉寂的长安街上。
莫冉华茫然地立在一边，看着东厂的人把生擒的十几个刺客捆住了一起押走后又开始在处理街上的尸体。
街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有刺客的、有侍卫的、也有是无辜的百姓……他们的血混在一起，在长安街的青石板路上汇成细流。
本以为只有在战场上才会有的场面，如今竟然被他再次看见。就在这原本繁华的大街上……他发觉这个人世间是如此的黑暗可怕。
黑眸失去了焦距，身上还负着伤……他已经非常疲惫了。
“娘亲！”
他怀里抱着的孩子突然间睁开了他的怀抱落到了地上，向站在百米外的一个年轻妇人跑去。莫冉华看见那个孩子踏过了一滩血迹，奔跑的小脚步踩在石板路上，小小的身影投到了娘亲的怀中。那个妇人紧紧地抱起了他，母子俩在这条还洋溢着血腥味的长安街上相拥而泣。
莫冉华怔怔地看着他们，不由得微微笑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的不堪，他还有要守护的人呢——那个要和他厮守一生的女子。
康莲，康莲……只要再次把她搂在怀中，只要带着她，他就根本不会理会这世界的腥风血雨。
他忘却了今日是他的大婚，忘却了还要进宫禀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还在溢着血。只是迈开了步子向着城东方向狂奔，向着可能有她在的地方狂奔。
康莲，康莲。
他绝对不能，绝对不允许让她就这样逃了去。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策马寻影，腥血染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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