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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泣泪留书,弃心逃离 ...

  •   二月初三,天色并不好。
      春风还根本赶不及到来,没有溢洋的春意,没有吐绿的新芽,就连阳光也被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遮挡。

      满室满堂的红色在兀自喜庆,脸带笑意的下人们在忙里忙外,而戴着凤冠穿着霞披的人儿根本没有一丝的喜悦。头上的喜帕遮罩着她的视线,眼前不知是红还是黑。

      喜娘还在一边拉着她的手和她说着三从四德的道理,她终于忍不住的眼泪悄悄地滑出了眼角。

      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装得像真的一样。
      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潜伏在这满堂的大红色之下是那样触目惊心的阴谋。
      无论是最信任的兄长,还是最敬爱的父王,都在骗我……

      她的指尖触摸到喜服上绣着的精致凤凰,那一丝一线都曾经是她内心最深处的向往。如今却被她发现,那停在门外的喜轿根本没有办法把她送到心上人的身旁。

      这断丧的,究竟是谁的一生?

      *
      莫府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大家都在前院后院来回地忙着。后院摆着几十桌圆席,铺着一张张艳红色的纹着细细金色囍字的桌布。那空荡荡的池塘上面也铺上了木板,摆了两桌铺着金色纹龙锻布的圆桌。那是皇上要坐的位置。

      莫府没有高堂,只有后院祠堂里的十几个灵位。
      皇上难得出宫一次,为的是给莫冉华这场指婚作主婚人。在旁人看来,皇上对莫冉华可以说是极其的器重。于是,莫府上下不敢有一丝怠懈。

      今天,莫府上下唯一冷清的地方便是西厢的书房。
      昨晚是大婚前夜,莫冉华的房中已经铺好红毯喜榻,窗上堂中都贴好了囍字,连花烛和喜庆的小食都已经摆好在案几上。

      莫冉华看着新房的布置,沉默不语,只是把康莲抱到书房中就寝。又是一夜缠绵,只字没有提及明天,只字没有提及以后……

      等她今早独自在书房的隔间醒来,迷蒙的睡眼对上了莫冉华的深眸。
      差点忘了自己在假装失明。

      他已经穿好喜服坐在床边,只伏在她耳边轻声留下一句:“等我。”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向门边走去。

      那身深红色的喜服,在她眼中尽然是深黑色的。她却能看到那喜服上精致的绣纹。那一个个吉祥的图案,现在看来是如此的刺眼。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手伸向那个背影,却无法开口唤他停住。他的背影,在她看来是如此的决绝啊。

      莫冉华,你自有你自己的打算,是不是?既然不能挽住你,不敢再次要求你留下,我便只能自己一个踏上归途。尽管,要去的那个故乡已经没有了你……

      她却还是想回去。
      回去,是为了等也好,是为了盼也好,是为了躲了好。她万分不想的是呆在他身边,看着另外一个女子代替了她的位置——在他身边,在他心上,那个六年前就应该是她的位置。

      他要走。他不肯陪他回去。
      他总有他的理由。
      “呜……”她压抑地把头埋在软枕之中,终究是忍不住一腔的苦楚低声哭了起来。闻着他留下的气味,把自己的泪水融进软枕中。

      外面的走廊上人影晃晃。她隔着窗,看见那些下人在往后院搬花。
      她把眼泪胡乱抹去,赤脚下了床走到书柜后面,拿出了那天在后院偷来的粗布衣。她把身上的衣服褪下来,就那样扔在书房中间。那小厮穿的粗布衣究竟是不比莫冉华给她的衣服,那麻布刮在柔嫩的皮肤上,有些不舒服。
      她不禁苦笑一声,心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娇生惯养了。

      她穿戴好衣物,再把头发全部挽起,在头顶绑了一个发髻。除了那张白皙娇弱的脸,看上去倒颇像是莫府上的一个小厮。
      她瞥了一眼案几上的笔墨,不自觉地向那边迈出了步子。
      明明知道不应该留下任何痕迹,却忍不住已经轻轻掐起了笔架上的一支狼毫。笔尖蘸墨,颤抖地落在素纸上。

      “冥冥与君别离意,誓言幻作烟云字。若非江南腥血雨,岂有今朝心两异?
      裂痕藏刃难如昔,韶华倾负不自知。花影红烛为君泪,妾当独离弃思忆。”

      那“忆”字的一勾被划出了纸外。落在纸上的星星泪点又把那“忆”字化开。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笔扔在地上,跨出了书房的门口。迎面走过一群搬着花盆的下人,她马上紧张地低着头退到一边。还好没有被发现。要知道,她作为“男宠”在莫府上也住了一段时日,许多下人还是认得出她的。

      待那群人走远了,她撕下了衣摆上的一圈布料,围着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圈,只留下了眉眼在外。

      正门围着太多人,怕是不能从正门出去。
      康莲绕了一个大圈,选了最偏僻的一条小路走到了后院,打算从侧门离开。

      路过后院时,她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看着被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婚宴宴席。尽管看不见颜色,可是那囍字,那横跨在空中的红绸,那添置在小道上的繁花……依然显得那样的喜气洋洋。

      可是已经和她无关了,是不是?
      这是莫冉华的大婚,这是他作为皇上重臣和当朝郡主的大婚,这是整个京师都会祝贺的姻缘。男才女貌,少年得志,红颜在侧,必然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或许真如她所说的,在宴会上她为他把那壶毒酒喝尽之时他们就已经扯平了。
      又或许是六年前的那次别离至今,他们从来就没有再重遇过……那个十六岁的康莲和那个十八岁的莫冉华,分别去了两个不同的地方,从来就没有再重遇上。
      不会再有纠葛,不会再有爱恨……那岂不是比现在好吗?

      若是如此,那相遇的这两个人算是谁呢?算是什么回事呢?难道只是为了旧的记忆而在一起纠缠不清的吗?处境不同了,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压得人直不起腰来。
      那又何苦偏偏要互相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声声喊着要回去那个回不去的从前?

      康莲凄然笑了。
      她胡思乱想了很多,才发觉六年前的自己根本料不到有这一天。这一天,他在前门迎接他的新娘,而她却要偷偷地从后门逃走……

      不是因为不爱,不是因为怨恨,不是因为终究可以放得下,只是因为心中那不愿说出的最真切最自然的嫉妒和等不到他亲口承诺的焦虑和怨恨。她并不是要逃去哪里,她只是不想留在这个热闹的地方,像一个宾客、一个路人一样,看着他们的大婚。
      她这一逃,为的是抛却自己的心!

      她低头,扶着栏杆,卑微地离去。
      却在她快要踏出后门时,背后一把声音把她喊住:“你是哪里的?”她猛然一惊,站住了脚步,心想着莫非还是逃不掉?却也只能缓缓转过身来。

      一个公公模样的人站在她身后,正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身上是莫府的下人装束,便说道:“你怎么躲在这里啊?大家都在后院忙着呢,你在这里是偷懒么?待我告诉你们管家,扣你月钱。还有,你捂着脸做什么?”说罢,正要上前一步伸手扯去她围在脸上的布。

      “不要!”康莲一惊,马上退了一步,呐呐地说道:“我、我脸上长了东西,怕是得了风疹之类的病,实在怕辱了大人的眼睛……”
      那公公闻言,马上退了几步,皱了眉头嫌弃地说道:“啧啧啧,怎么安排你在婚宴上呢?这将军府的管家怎么办事的。去去去,你回家吧,别在府上呆着,省得传染到宾客和主子呢。”

      康莲愣了愣,向他弯腰行了个礼,马上从后门走了出去。后面还传来那公公尖刻的声音。

      她茫然地从小路拐到了大街上,青葱的手指按在小脸上,依旧不敢把那圈布拿下来。生怕被人认出。
      如今要去哪里呢?街上人头涌动,官兵把行人拦着街道两边,把大街空出来让迎亲队伍经过。只有她一个人,完全不属于这样热烈的气氛。

      是的,她想起来了,要回扬州,她娘亲该是已经回去了。
      只要出了京师,只要回到扬州,她就不必这么害怕了吧?可是身上是一点盘缠都没有。她忽而想起,在城东的宅子里应该还有碎银子藏在床底下。相比起去找朱穆逸,倒不如回去一趟。
      于是康莲挤在街上的人潮中,向城东的方向走去。

      *
      “将军,后院的宴席和大厅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好。现在就等皇上的御驾和郡主的凤辇先后来到……”管家向莫冉华禀报道。
      前门围着一层层的人,有凑热闹的百姓,有莫府请来的宾客,喧嚷得很。管家须得把话说得很大声,才能让莫冉华听到。

      莫冉华应了一声之后,还是表情冷漠地立在大门前的台阶上。
      一身深红色的喜服显得他更加神采奕奕,连副将和兵部的同僚也戏谑地说:“莫将军,你这样的装束比起一身杀气的盔甲要好看得多。”但他脸上全然没有婚庆的喜庆,仿佛今天娶得郡主的新郎官根本不是自己。他抬起头,眯眼看了看太阳。已近午时了,皇上的御驾应该已经从午门出发向这边来了,而从潞王府来的花轿也该是正在出发……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但是,一种不安感却攀上了他的后背。

      喧闹中,他转身看见庭院中的一个公公拉着管家的衣袖,脸上带着责怪。莫冉华有些好奇,便向他们走去,只见管家摆摆手,说道:“不可能,皇上还要来府上用膳的,我是一丝不敢怠慢啊!府上的下人,我今早是一个个都检查过的,不可能有什么得了一脸风疹的人……”

      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莫冉华抬脚向书房跑去,把一群人都留在前门的台阶上。

      果然,书房空空如也。
      康莲已经不在了,只留下褪下来扔在地上的一件衣服和桌上那一封沾了眼泪的别离书。

      她不是看不见了吗?她可以去哪里呢?她竟然就这样走了?难道她装作看不见只是为了麻痹他,再寻着这机会逃去的吗?该死的!他该早些发现不妥的!可如今要怎么办?

      他握着她留下的别离书,把那张单薄的纸攥出了裂痕。太大意了……怎么能不顾及她的心情,强迫她留在一边,看着他的大婚呢?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在意。她不说,可能意味着她有其他打算啊!
      这个打算,原来就是这样子默默地离开他吗?

      “不行!”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就留下这几句绝情的话语,就这么离去……
      他从马房牵出了马,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围在门口的人,也不顾好友许慎和副将提醒的句句“大局为重”。只是翻身上马,在被官兵拦开了人群的大路上飞奔了起来。

      “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啊?”一旁的百姓诧异不已,只能看着莫冉华的大红色衣袂在马背后随风扬起,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本来要去城门截住她,却转眼一想,拉着缰绳掉转了马头,向城东奔去。
      他最害怕的是,她回到城东的家里看到那些烧焦的断壁残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泣泪留书,弃心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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