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年华》子珮

22、山崖遇险，舍身相救

　　已经是深秋时节。
　　京师郊外的山上，康莲披着斗篷走在杂草之中，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箩。

　　仁智殿的藤黄颜料快要用完了，她到山上是为了刮一些海藤树的树皮回去。
　　海藤是一种乔木，树皮里的黄色树脂可以炼制出藤黄颜料。本来各种的颜料在长安街都能买到，可是仁智殿的画师最近很挑剔，总说买回来的颜料用起来不对劲：难上色、有微粒杂质之类的。康莲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也就应了总管大人的指示，负责提炼颜料。

　　可是她没有意料到，在京师的这种寒天里，已经找不到海藤了。也罢，反正这些天烦躁得很，来到这荒郊野岭走走，也算是放假了。

　　她停下脚步来准备折回，却猛然发觉后面跟着两个小姑娘。她们也因为她的突然转身，貌似吓了一大跳。
　　康莲打量着那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穿着彩衣罗裙，花纹和料子都很高档，像是富贵人家的千金，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她睁着圆眼睛怯怯地看着康莲。另一个躲在她身后警惕地盯着康莲的，应该是她的丫环吧。丫环拽着那小姐的衣袖，说道：“郡、郡主，怎么办？”

　　郡主？康莲心里一戚。疑惑地看着那个小美人。
　　思兰郡主向康莲走了一步，有些颤颤巍巍地对她说：“你是康莲吧？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看上去很紧张。

　　康莲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不过估计和莫冉华有关。她很想转身就跑，但心想着，一个郡主这样跟踪她来到了荒山野岭之地，实在是不容易。她叹了口气，说：“那么，我们去前面的亭子坐下？”
　　“哦、哦，好……”朱思兰呐呐地点头答道。
　　跟在她身后的小丫环却略带惧怕地扯着她的衣袖，嘀咕道：“郡主，我们今天偷溜出来，可没有带侍卫呢……”
　　“怕、怕什么？……”朱思兰扭眉，安慰着那个丫环，自己却口结了。

　　*
　　破落的亭子立在山边。亭子上的牌匾已经看不出写的是哪三个字了。
　　朱思兰一坐下，就急促地开口：“我知道你是仁智殿的画师。我知道你一直住在将军府上……我、我也听说了你是什么身份……”她顿了一下，低下了头，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又继续说：“我和莫将军已经有婚约了。是皇上指婚的。我是喜欢他的，从那天看着他骑在马背上带着军兵回京师时，我就觉得莫将军很英伟。所以，所以我是真的很想嫁给他，也、也不会介意他身边有你的存在……”

　　“什么？”康莲有些不相信朱思兰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没关系的。正德年间的武宗帝也喜欢男宠，甚至在后宫也有男妃。所以我不介意的。”朱思兰像是有些委屈地看着康莲：“可、可是莫将军毕竟是需要一个女子、需要一个正室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打理家务的……这些是你给不了他的。虽然听说莫将军很宠爱你，但是、但是他肯定是要娶我的……”

　　“所以，郡主今天来是想叫我离开莫冉华？”康莲问道。心想：思兰郡主毕竟是一个小姑娘，想法也太简单了些。她低垂着眼眸，说道：“郡主大可放心，莫冉华遇上我，大概也就是逢场作戏罢了。以我这样的身份，又怎么能留在将军身边呢？他，早晚会厌弃我的。所以郡主进府之前，康莲也一定会迁出将军府……”

　　朱思兰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过她抬头看着康莲失落的神态，不由得泛起一些同情。

　　朱思兰作为郡主，长期娇生惯养，倒也没有养成张扬跋扈的性格。父王和王兄向来护她，她极少知道外界黑暗的事情，思想单纯得很。只知道女子长大了，要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从父王口中得知自己要嫁给莫将军时，她是欣喜的。只是身边的丫环却说莫冉华是个断袖之人，让她坐立不安，多番打听之下，终于鼓起了勇气来找这个“男宠”谈谈……她好不容易从潞王府逃走了出来，在宫门口“埋伏”了大半天。她甚至准备了一大叠的银票，劝康莲离开。可没想到，康莲竟然这么容易妥协了……

　　朱思兰手中绞着手帕，继续问道：“那个，你可以告诉我莫将军的喜好和习惯吗？”脸上尽是思慕的少女神情。

　　康莲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朱思兰变了神色：她张着小嘴，惊奇地望向康莲的身后。她顺着朱思兰的目光看去，发现在后边的山路上出现了一小撮人马。
　　是朱穆逸带着四个侍卫骑马而来。

　　他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袍，骑在白马上，衣袂飘扬。
　　朱穆逸在亭子前面停下后，翻身下马，对朱思兰喊道：“思兰，你这个丫头，今早一早撇下侍卫就溜了出来，不知道危险吗？……”
　　如今朝中形势复杂，许多人对潞王府不利，在暗暗地接近潞王府的人，意图不轨。昨天在潞王府上还捉住了两个刺客。而今天，这个向来乖巧的妹妹却突然不见了，吓了他一大跳。幸好山前驿站的一个官兵认出了思兰郡主，去了潞王府通报，朱穆逸才风风火火地率领了侍卫上山来寻她。

　　他略带着责备的怒气，走向亭子。角度转移，他才发现被柱子挡着的一个身影。

　　“莲、莲弟？”朱穆逸没有意料到康莲也在这里。她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心绪又再翻动起来，突然停住了脚步。康莲看着他怪异的神情，气氛有些僵住。

　　突然，一支利箭滑过空中，直直地插-入了朱思兰身后的柱子上。
　　“啊！”朱思兰身边的丫环最先喊了出来。
　　众人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山丘上有十数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向他们靠近。手上还持着亮堂堂的砍刀。

　　这是什么情况？！康莲睁大了眼睛，猜不出这场面是什么回事。
　　朱思兰吓得脚上一软，和她的丫环挨在了一起。
　　“保护郡主。”朱穆逸冷静地命令道，骑马的侍卫已经围在了亭子周围。其中一个侍卫把颤巍巍的朱思兰拉了上马。

　　“莲弟，看来把你连累了。”朱穆逸靠近了康莲，不再顾及什么，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挡在身后。
　　康莲看着朱穆逸的严肃神情，只觉得情况实在不妙。

　　朱穆逸倒是笑出了酒窝，对那包围着亭子的黑衣人喊道：“诸位今日有备而来，所为何事？”
　　为首的一个蒙面人说道：“哼！所谓何事？就为了取你们的命！”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持刀冲上来。身后的人也随着他的进攻持刀奔了过来。利箭也不断地射来。

　　混乱中，潞王府的侍卫骑在马背上与那些黑衣人厮杀起来。虽然因为骑着马，占了优势，可是马匹也逐渐地受到了刀伤和箭伤，嘶鸣着，不断踢腿。
　　朱穆逸骑来的白马已经在混乱中跑进了山里。他看着那匹骏马，无奈地说道：“真是养不熟的家伙……”

　　“世子小心！”一个侍卫喊道。
　　有些黑衣人已经突破了亭外的侍卫，怒吼着挥刀向朱穆逸砍来。他急忙把康莲护在身后，用折扇抵挡攻来的黑衣人。一刀刺来，穿破了扇面。他迅速把折扇合上，使劲一扭，顺势把黑衣的刀夺离了手，伸脚把黑衣人踢出了亭子外。

　　情况越来越危险。也不知是侍卫的血还是黑衣人的血，又抑或是马血，洒在了亭子的四周。

　　“小玉！”马背上被侍卫圈着的朱思兰突然惊叫了起来。康莲向旁边一看，那个来不及上马的丫环已经身中数刀，倒在了泥地上，还在不断地抽搐……

　　“你！先带思兰走！”朱穆逸对朱思兰身后的一个侍卫喊道。
　　朱思兰惊恐地喊着：“王兄！你呢？”看似不肯离开。
　　那侍卫只答了一声“是！”，便搂着朱思兰，策马而去。马蹄还踏在了那个丫环的尸体上……

　　康莲彻底被吓住了。只见黑衣人还踏在那丫环尸体上，挥刀向剩下的侍卫和马砍去。
　　她有些脚软，只能和朱穆逸一起被一步一步逼迫到山边。

　　三个侍卫虽然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亭子外的刺客，可是却来不及赶到朱穆逸身边帮忙。
　　两个黑衣人一起挥刀砍向朱穆逸。而他一手还要拉着康莲，便渐渐地招架不住了。眼看那刀刃就要砍到康莲身上，他转身一挡，虽是撞开了那刺客，可是那刀却擦过了他的左臂，拉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另一个刺客就要扑上来了。
　　朱穆逸没有理会自己的处境，竟然转身呆呆地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康莲。

　　他说：“没办法了。”
　　康莲看着他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反应过来。朱穆逸已经紧紧把她搂在了怀中，再向前迈了一步……
　　两人一起从山边跳了下去。

　　在坠下去的瞬间，康莲看到朱穆逸身后挥来的刀。那尖利的刀刃只差一毫，就会砍在他背后……
　　“世子！……”山崖上的侍卫在惊恐地喊着。

　　这种失重的感觉……是要死了吗？康莲想道。
　　在落下的途中，朱穆逸用双臂紧紧搂住康莲，还用手掌护住她的后脑。她睁眼看着眼前的人，却发觉他只是一脸平静地闭着眼睛，脸上竟似有几分笑意。

　　耳边的风声飒飒地响。康莲闭上了眼睛，任由身体下坠。
　　她想起了莫冉华……
　　她要死了，是要离开他了吗？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他会来找她吗？他会知道她遇险了吗？

　　下落的过程中，后背好像陆续撞到了什么东西。
　　康莲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