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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血染白莲,一梦南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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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感觉康莲已经真正熟睡,莫冉华才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安置到床上。
他从自己右掌心的伤口拔出那片碎瓷片,却无暇顾及再次流出的血。他知道康莲的手上也有割伤。虽然浅,却还是渗着血。他坐在床边,细细地清理着她手上的伤口。
康莲平躺在床上,呼吸已经平顺,身上也没有再发烫了。只是,好憔悴。莫冉华抚着她的脸,内心很矛盾。他想看见她醒来,却害怕她一睁眼就对着他露出那种惧怕的神情。
早知如此,你又何苦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样子对她?
他自嘲又自责地想:莫冉华,都是你自找的。
康莲的衣袖上还沾着他的血迹,他想帮她换件衣服,却从她怀中翻出了三个红色的小纸包,里面包的是白色的药粉。他不由得皱了眉头,把那三包东西收了起来,打算叫管家拿去药店询问一下。
莫冉华稍作梳洗,再三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康莲,还是移步到了书房中。他替康莲准备一封信,遣人送去了仁智殿,信中说康莲抱恙在身,要告假三天。
至于那个徐金仕。他对康莲的所作所为,让莫冉华直接想亲手要了他的命。而且,一想到此人有可能已经发觉康莲的秘密,他深觉非把此人除去不可。
他正在书房沉思着,翻看兵书。
“将军,”管家敲了敲书房的门,传讯道:“许慎御使正在大厅等候着您。”
恰好,他也正想找他。
莫冉华便对管家说:“嗯,我马上过去。你先去沏壶茶。”他依然低头看书,想着该怎么和许慎说起这些乱事。却见管家却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还有什么事吗?”他把兵书合上,问道。
“那个,刚才小的拿着将军给的那三包药粉去了一趟药店……”管家压低了声音,说道:“店家说,那是青楼女子用来,用来防胎的……听那个药师说,此药粉有微毒,长期服用对身体有影响。”管家不知道莫将军是从哪里拿来这样的药物,只以为是有人要以此毒害他家主人。不过细想,若要下毒,何不直接就买毒药呢?实在怪异。
莫冉华听到这些,脸色一青,却只能想起那康莲张苍白的脸。她,竟然……
他深呼吸了一下,吩咐道:“你派人在我房门守着,若是康莲在里面一醒来,就马上派人通知我。不过……不得进房去,这样会打扰到她休息。”
“是的。小的知道。”管家回答道,心中满是疑惑:难道是康莲要用这药粉来毒害将军?真是难以猜测。他摇摇头,出了书房。
*
“莫将军,你倒好。昨天说是为我设宴,可自己却在宴席上从二楼跃了下去。我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你没有结账就走了,把我扔在那里不说,更糟糕的是,你还把人家的马骑了去,害我在那里和酒肆的老板解释一大番。”许慎嬉笑着责怪他,说道:“于是今天,我是来问你要解释的。”
其实也不需要莫冉华解释。
今天在长安街上已经传开了这样的消息:昨晚,礼部郎中徐金仕把一个宫廷画师从嫣红楼强行带走,意图不轨,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宫廷画师是莫冉华将军的“分桃之交”。半路上,马车被莫将军当街拦截住,这徐金仕也被莫冉华暴打了一顿。这徐郎中平时作威作福,遭到这样的惩罚,让百姓和被他欺压过的官员都拍手称快。而另一方面,大街小巷也传遍了“莫将军因为‘宠溺男宠’,初回京师就与其他官员大打出手”这样的事情……
许慎把这些传言当作笑话一般告诉了莫冉华,可他看着莫冉华严肃的表情,却开始笑不出来了:“冉华?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不是吧?……
莫冉华没有解释,只是冷冷地说:“许慎兄,拜托你一件事。”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凌厉的眼神抬起,望着眼前的许慎,继续说道:“帮我把徐金仕除去。”
许慎看着他充满杀意的认真样子,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
而在莫冉华的房中,康莲虽是睡在一席软缎上,却被梦魇缠绕。
“莲儿!快走啊!”被官兵用刀背压着的爹娘惊恐地对她喊道。
她才踏入家门,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家中庭院里高举起的火把,看着地上跪着她爹娘和康家上下的家仆,看着一脸凶恶的官兵向她走来。
“小姐!走啊!”倒是和她一同从外面回来的锦屏先反应了过来,她把康莲推出了大门外,挡住了上前来的士兵。
她怔怔地看着康家的红木门被锦屏推上,官兵在门里喊着:“捉住她!那是康家小姐!”
“小姐!快走!”“莲儿!逃得远远的!”家人的尖叫声撕破了黑夜。
康莲踉跄着跑出大街。稍微恢复了一些清醒。家中必然是惹上了官非,可是爹爹只是一个文人,是两袖清风的好官,何来会得罪权势以至于让官府直接在今夜到康家捕人?一定是被陷害了。
“去找莫伯伯。他必然能救爹爹他们!”她喘着气,不顾仪态地提着长裙在黑夜中狂奔,一直跑到了与康府相距了一里的莫府。
只是,她没想到莫府也早已沦陷。甚至,情况比康府还严重。
大门敞开着。
厚重的红木门上甚至有烈火烧焦和刀刃砍过的痕迹。府上漆黑无人,却是一片狼藉。她跨过门槛,却感到踩到了一滩滑腻的液体。那是暗红色的鲜血。她不敢多看,心慌让她直接跑了起来,奔向殿内。
因为自小便常在他府上游玩,所以她熟悉莫府的构造。
康莲立在大厅门前,却发觉厅中的摆设已被胡乱破坏,莫老爷珍爱的古玩被摔碎在地上,横梁上挂着的轻纱窗帘也是破落不堪。
一片打斗过的痕迹。
冉华呢?莫冉华在哪里?
半个时辰之前,她才和莫冉华在戏院外分别。当时冉华说要送她回康府,可是她却见天色已晚,只说有锦屏陪她回府就好。
怎料得,变故来得如此突然。康莲立在黑暗中,心中极其害怕。府上是一片的寂静,静得让她只听到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她喊道:“冉华。”
先是低声的呼唤。
而后,她顾不得划破黑夜的平静,冲破让人压抑的死寂气氛,在黑暗的回廊中来回奔跑,喊道:“冉华!你还在吗?冉华!”
恐惧,黑暗,沉寂。
无所适从。
康莲最终无力地跪坐在莫府的庭院中,对着一池白莲花软弱地哭了起来。
那一池隐藏在黑夜之中的莲花静静地浮在平静的水面上。已不是白天清雅脱俗的样子,而是黑暗中的影子,让人害怕。
一队来查封莫府的官兵举着火把,从回廊的两边向康莲走来。“那里有个女子!”“该是莫家的漏网之鱼,先把她押回大牢。”“是!”两个士兵走到她身边,把她架了起来。
康莲已经无法呼吸。并不是因为被莫名捕获而引起的惊慌。而是,那火把把池塘照得透亮。
她眼中映着火把的光,眼球在剧烈地微跳着。
康莲清楚地看见,那一池塘水,已经被染成了橙红色。离池边最近的那株白莲,花瓣上还沾着鲜红的血。未干的血沿着洁白花瓣的优美弧线向下滑落。
“嘀嗒”,落入平静的水面,荡起了涟漪……
她眼睛圆睁着,任由士兵粗暴地把自己架起来,拖出了莫府。
半路上,她晕了过去。醒来后,已经是在潮湿的牢狱里。她的娘亲把她揽在怀里,咽呜道:“傻孩子,怎么还是被捉回来了……”锦屏也在旁边擦着眼泪,脸上还有被官兵打伤留下的瘀青。
“娘,到底发生什么事?”她问道。
“莫老爷被诬蔑,说他与你爹串联意图颠覆朝政。如今莫康两府上下都被关押在牢中,听候发落。”康夫人忍不住痛惜,抚着康莲的脸,继续说道:“你知道你爹和莫校尉一向柯正言直,亦是深交,如今被人以一幅墨莲图诬蔑他们意图造反。实在、实在是冤枉啊!可怜了我的孩儿,你才十六岁呢。这莫须有的罪名一旦落到头上,我们、我们就……”话还没有说完,康夫人就只能抱着康莲大哭起来。
康莲不敢问莫冉华的下落。毕竟,娘亲连爹在哪间牢房都不知道。对着牢房中悲戚的康府下人和软弱的娘亲,她只能故作镇定。
在三天后的一个黑夜,康莲沉默地正听着厚墙之外的雨声。
脚步声靠近了他们的牢房,一个领队打扮的士兵解开了牢门上的铁索。锦屏紧张地紧挨着康莲,而康莲握着她娘亲的手,只是抬头平静地看着那个官兵。
“有请康夫人与康小姐。”他说道。
要来的始终要来,康莲抚着康夫人站了起来,低语说道:“娘,清者自清。我们不害怕。”
“小姐!我也要和你一起去!”锦屏拽着康莲的手不放。
康莲几番挣脱,她都不肯放手,只说:“锦屏从来没有遇到像小姐对我那么好的主子,就算是、就算是在黄泉路上,我也愿意跟着小姐,一路伺候你。”
那官兵有些不耐烦,说道:“那就一并带上!”
康莲拉着锦屏的手,本来忍住了几天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你这个傻锦屏!我们该是去受刑的,你为什么要跟来……”
谁知,她们并没有被带到刑房。却一路淋着雨,被那官兵带到了大牢外面,送上了马车。
“相公!”康夫人惊喜地发现马车里坐着康莲的爹,她不顾一身的雨水,扑到他怀中:“妾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老爷了!”
“不要说这么多了,此地不宜久留。”康老爷安抚地拍着他妻子的后背,对车下的康莲说:“莲儿,快上车。”
康莲才反应过来,原来有人暗中助康家逃狱。
等她和锦屏都上了马车,那名官兵对康老爷说:“马夫会把你们一路送去北边。本来,还要等莫家的公子,可现在,怕是来不及了。你们先走吧。”
“壮士的大恩,康某没齿难忘!只能来生结草衔环!”康老爷在车上向他磕头。
但康莲却忍不住说道:“爹!再等等冉华吧……”康老爷一脸的无奈,说道:“按情按理我们都不能弃莫家不顾。”
“可是,真的来不及了。”那官兵着急地说道,用刀柄拍了一下骏马,马车便在雨中奔腾起来。
康莲掀开车帘,死心不息地回头看着牢狱的门口。
眼泪不住地顺着脸庞,与扬州的雨一起流下。若是去刑房,她还没有那么害怕。可如今,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离开了牢狱所在的深巷。她才发觉,自己和莫冉华连一句道别都没有过。一切的交集只停留在那夜的戏院门口,他的目送中。怎知随后便是血染白莲,噩梦开始?
“莲儿。是我们对不起莫家。你就忘了冉华吧。”康夫人劝道,把她拉回了车厢内。
暴雨中,她看着扬州城的城门在身后越来越小,不由得默念:“冉华……”
*
往事,是一个带着烙印的梦。
这样的经历在六年里时常潜入她的睡梦中。
说是噩梦,却又是真实的过去,折磨得她无法安眠。
“冉华,对不起……”她低吟,在梦中哭了出来。
莫冉华伸手拭去康莲眼角的泪水,圈着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
“只是梦而已。”他安抚道:“我在这里。”
她却依然陷在梦中:“冉华,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