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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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四不是这一点距离
再回到母校，旧时的一些东西却不可避免地物是人非。
人行道上，一个女孩拖着行李箱走了一半却又停下来。面前，是不同年岁的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跨着步子走在前面，后面一个小点的孩子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再后面，是一个更小的孩子一颠一簸地追赶着……
我们看到的，始终是眼前。这就像是一个连环计，上帝摆出来也不过玩玩而已。
兰心十分郁闷。
一年A班，第三排第三列，是她每天不得不头疼的一个位置。
蒋云浩同学，请认真听讲。
蒋云浩同学，请别东张西望。
蒋云浩，你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
蒋云浩！
一年A班的同学早已见怪不怪。
也有同学好奇问，蒋云浩，你明明学习挺认真的，可为什么就爱跟秦老师作对呢？
叼着刚剥下包装的绿箭的蒋云浩眨巴眨巴眼，斜着嘴角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看着就想欺负一下。
兰心压抑着怒气将“语出不敬”的某人请进办公室。
蒋云浩，现在没有外人，我们可以敞开了说话。兰心尽量摆出不温不火的姿态。
林老师，你想说啥我都知道。蒋云浩挺直腰板一副好学生模样，吐出的话却总让兰心觉得带了一丝挑衅。
哦，兰心继续忍，那你先说说我想说什么。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一些的学生，兰心总会时不时地生出一股无力感。
嗯……，蒋云浩意外地有些沉默，兰心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女孩开口。半响，女生才喁喁道：秦老师，你真的生气了？
兰心略感诧异地向女生望去。两人一立一坐的姿势让兰心不得不从稍微俯视的角度向上看去。灯光从女生的头顶漏过来，柔顺的短发，明亮的眼。
我这样是不是让你很操心？蒋云浩也低头看过来，一会儿又错开眼，若有所思地：如果是这样，那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改。
情况超出意料，兰心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你——
也许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的吧，兰心想着，并缓缓地将心里对自己的疑问吐出，似乎是为了从对方的角度证实这样的看法：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如果你对我的教学有看法，现在提出来也无妨。
不不不，蒋云浩连连摇头：老师做得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兰心隐隐地生出一股挫败感，明明是自己找学生谈话，现在反而像是被学生牵着鼻子走了。
只是，我觉得秦老师不够关注我们。女生犹豫了下，略带严肃地说。忽而脸色一转又变成笑嘻嘻的模样，带着调笑的口吻说：我不这样做估计你连我名字都对不上号哪。
兰心汗，忽略了眼前人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一半尴尬一半惭愧地说：嗯，这还真是我的问题。
没事啊没事，新老师难免不成熟，慢慢来。蒋云浩一副老成的姿态，一边还轻轻地拍了拍兰心的肩。
兰心一愣，回过神时女生已嬉笑着打声招呼奔了出去。
一年A班的同学很诧异。从某天起，蒋云浩同学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蒋云浩在课堂上再也不东张西望了。
蒋云浩再也不拉着同桌在下面窃窃私语了。
蒋云浩再也不跟秦老师抬杠了。
……
传说中的狭路仇家，再也没有出现狭路相逢剑拔弩张的气氛。
更让同学们大跌眼镜的是，蒋云浩同学竟一跃成为秦兰心门下的得意门徒！
看来，师生之间也无永远的隔阂。
蒋云浩十分勤奋地黏着秦兰心，这让兰心对她的无力感却是有增无减。
兰心无奈地看着女孩一副天真的求知若渴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开口：蒋云浩，虽然你在我这一科表现出很好的学习能力，但我想告诉你，每一门科目都是一样重要的。
我知道呀。云浩继续一副乖乖女形象。
花太多精力在某一科上面会很容易造成偏科的。
我知道呀。
……所以你一天跑三次来问同样一道题是干嘛？
啊，女生掩饰性地挠挠头，这道题我问过了么？
时间在来来回回穿梭的课桌间悄然流逝。
三年，是一个既漫长又短暂的时间距离。兰心已经体验过一次，并将一直这样不停地轮回下去。
只是再没有比亲身经历而来得更加刻骨。现在，兰心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看客，看着这一批，还有下一批，以后的很多批，带着相似的青春气息，如过客般穿过自己的生活。仅仅如此。
或许其中也能看到与当初的自己相似的身影。
兰心不是不明白。课堂上与讲台三步之距的那双闪耀而青春的眼，校园中伪装成偶然的刻意相遇……顽皮的逗笑，隐晦的关切……这些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兰心清楚地看到藏在稚嫩的伪装下的一颗懵懂雀跃而又脆弱的心。
兰心总算体会到那人的感觉。忽然想到，也许她也像这样，无奈着，小心着。如是这般，自己的这些年也不算白熬。
不同的是，现在的孩子似乎更有勇气。兰心这般想着，也就逃避性地忽视掉对方却依然是孩子这个事实。
蒋云浩明显地感受到秦兰心的疏离。似乎老天也给了兰心方便，在这时，兰心庆幸自己能够不再需要进入云浩所在的班级。其他的交集也随之减少，升入高年级的学生有繁重的课业需要应付。蒋云浩是个重视学业又有分寸的孩子，兰心一直相信。
直到第一个三年结束，相安无事。
暑假的校园特别安静，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校园里例外地出现三五成堆的学子。
兰心帮着班主任把成绩单发给学生。三年寒窗，一朝荣纸，喜悦的，难过的，意料中的，状况外的，无一不让兰心受到这些氛围的感染。也许这就是教师最滋味陈杂却充满感怀的时候。
人群陆陆续续地来了又去。阳光逐渐起了阴影，教室里课桌的线条也变得模糊不清，兰心提起小包踏出步子，一顿，却又停在原地。
门口，蒋云浩斜靠着门框看着走廊。
云浩，兰心温和地笑，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怎么我都没发现？
秦老师做事还是那么专心致志。云浩走进教室，朝着讲台上的兰心笑了笑，转身又穿过课桌。
兰心看到云浩手中的一张印花纸，不觉扬起声音愉悦地道：哟，还忘了恭喜咱蒋云浩同学呢！
呵呵，秦老师也知道我成绩，云浩身体矮下去，却是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那是当然，好歹也是我曾经的得意门生啊。兰心开怀，看到学生丰收硕果，老师不开心才是假的。
唉，是么，我都以为秦老师把我忘了咧。云浩瘪瘪嘴，又开心地笑。
傻了么，兰心被逗乐，趴在讲桌上打趣。
对啊，傻了。云浩大方地承认，一会儿又瘪嘴，唉秦老师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很没形象的样子诶。
有什么关系，兰心翻个白眼，反正你又不是我学生了，看到也没啥。忙了一天，靠靠讲台还被人说，为人师表啊，当个老师怎么这么不容易。兰心心下不满。
一时静谧。
兰心朝讲台下看去，天色更暗，模糊得只见一片暗影，如泛黄的照片。
是啊，下面传来一声叹息般的声音，我不是你的学生了。
又是一阵静默。
蒋云浩抬了抬手，也不管讲台上的人看没看见，指着身前的课桌向前一划，幽幽地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坐在第三排，离讲台，也不过这么点距离。
离你，也不过这么点距离。
云浩抬起头，仿佛正在认真地听课。教室里偶尔响起自己喑哑的语调，却再也没有那个不管是怒是喜却始终会回应自己的声音出现。
早已慢慢的明白，但年轻的身体里却总是会浮出希望的念头。
这一点距离，已不是那一点距离。
那么，如果我离开一下，又是不是会有奇迹？
兰心庆幸的是，采光不良而暗黑的教室里，那一个低声倾诉的孩子没有看到她脸上划过的液体。
袁老师，以后我也会回母校当老师的。少女时的兰心在拿到成绩单时，鼓起勇气对那个颀长的身影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