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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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三玦
玦通决。形如环而有缺。
知羽有一块玉玦，从不离身。
玉玦上有细纹雕刻，形如蝶羽，只是那缺口稍粗，不像细工磨成，倒像是一只完整的蝴蝶被生生撕开。玉算不得上乘，却光润腻滑，许是贴身久了，也沾上主人家越渐沉敛的气息。
玉虽不极致，却也是知羽最贵重的物件。就算牵着她衣襟撒娇撒了十来年的瑞儿也知道，羽姨从不吝于身外之物，唯独除了这块缺半的玉。
当知羽搬来这静如离世的小镇时，瑞儿还是个髫年小娃。知羽也非今日的羽姨，一骑棕鬓儿马，一身扎袖轻装，青丝素挽，掩了些性别让人觉得只是个过客罢了。宁谧的小镇被马蹄扣在青石路上的声响稍稍激荡，几家小孩跑出院子好奇地张望这难得一遇的街景。知羽勒缰使马儿放缓了步子，最后停在一家紧闭的门口。
下马，知羽对着那黑漆的大门一时沉默。一阵轻微的响动，邻着半掩的门上露出半只小小的扣着门沿的手，知羽浅浅地笑，低下身放柔了声音说：“小丫头，这里……”
“这里没人的，”门内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面带怯怯，“娘说，邻居人家早就搬走了。”
“哦，这样，”知羽笑着点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
“你怎么就叫我小丫头呢？”小女孩胆子大了些，一只脚也探出门栏。
知羽夸张地张圆嘴，“哦，那是因为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小女孩被逗弯了眼，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我叫瑞儿，娘说我出生的时候下了好大的雪，来年庄家可好了。”
“是么，那你可真是个好孩子，”知羽走来轻轻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女孩已是完全没了怯意，偏头想了想，又拖着稚气的尾音道：“啊，可是你怎么发现我是女孩子的？难道你会武功？”
知羽这下是真的笑开。
七年，邻家的女娃都不知长成什么样了。几月前的一声轻叹如在耳侧。
知羽做了小瑞儿的新邻居。房子虽说不算大，但一个人住还是显得很空寂。小瑞儿一天倒有大半时间跑来黏着知羽，很添了些欢声笑语。直至几年之后，瑞儿家大儿瑞儿的哥哥娶了媳妇腾了屋子，家里渐渐显得有些逼仄。知羽便干脆让瑞儿搬来，说是一方面解了自己的闷，一方面也能让瑞儿这待字闺中的女儿避避嫌。
顺势的，瑞儿就把知羽称作了姨。
羽姨一直住着院西的偏房。正房的家具物品都挪了地方，反而是各种各样的石头摆满了墙角或木架。
羽姨起着茧子的手能够让这些其貌不扬的石头脱胎换骨。
一方方印章在羽姨手下渐渐成形，然后又一件件被刻上不同的印记。羽姨说，这表示它们打上了专属于某人的烙印。虽然女儿家是不需印章的，但在瑞儿到了及笄之年时，知羽仍雕了枚小巧的鼻钮印，穿上绶带，悬在腰间会随着步子轻巧地摆动。
恍惚间，知羽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同样满脸惊喜接过佩环的人，蹦跳着让玉佩甩着流苏在裙边飞扬，如同蝶羽探花。
瑞儿爹娘开始给她张罗着寻户好人家。小姑娘却撅了嘴整天不高兴地躲在院内不进自家的门。爹娘的话不听，无奈中只有拜托知羽来探探女儿的心思。知羽心下倒是不甚奇怪，不过，确也存了开导开导这干侄女的心思。
端了盘桂花糕作为诱惑，知羽笑嘻嘻地在桌旁坐下。
瑞儿不高兴的脸色明显一缓，眼中却摆出我知道你来干嘛的神情。
真不愧是跟着我长大的丫头，知羽暗笑。
“有桂花糕吃还不开心么？”
“那是因为跟着羽姨，羽姨疼我才常买给我吃。”瑞儿愁着眉眼低下头。
“瑞儿是好姑娘，以后也会招人疼的。”知羽失笑，不觉放柔了声音。
“见都没见过的人，如何能像羽姨这般疼我？我不要这样一无所知地跟了别人去。”瑞儿如小时候般扑进知羽怀里，这般久违的撒娇倒是让知羽一番感慨。
“瑞儿放心，”知羽抚着小姑娘的头发轻声安慰，“羽姨定不会让你跟着人受了委屈。”
女大当嫁，应是自然常理。
知羽自己没有穿上嫁衣坐上花轿，却生生体验了两次婚娶迎亲。
一次是极度的悲，一次是十分的喜。
知羽想，如果自己有女长成，出嫁时也不过这般。
知羽是真的将瑞儿当作了女儿看待，这个虽然与自己毫无血缘，却带着牵系的缘分的女儿。
婚嫁的事宜做过一次，是再熟悉不过的。知羽在瑞儿的闺房内细心地替她梳着头，把一切真心的祝福都默默地倾注在这一把小小的木梳上。大红的喜服一如过去般晃着人的眼，晃得知羽又迷糊了，仿佛这中间的多年都是一个梦，梦醒后还是回到那天，她为她盘发着装，她将玉佩切作两半，一手比喜袍还艳的鲜红……
“羽姨？”镜中明艳的脸询问地看着身后的人，眼光流转间带了一丝韵味。两张脸在同一面镜子里，一个逐渐绽放，一个渐次收敛。
好了，知羽轻轻地将喜帕搭上，牵着这个宠了多年也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孩的手，慢慢走出门。院中鞭炮阵阵，手中柔荑不觉一紧。
“去吧。”知羽轻轻地拍了拍掩在宽袖下的手，终究将人送进了迎接的轿子。
一时热闹的院子只剩夕阳西偏。
知羽转身进屋收拾了包裹。如来时一般。
这么多年，思念也孕育成林。
小巷中，马蹄达达。吃着午饭的孩子不老实地端着饭碗跑出院门，一骑轻骑敲在青石板上荡出一阵回响。马上的人青丝微扬，腰间的□□玉玦摇晃着如尾流苏。
这是个不太年轻的游子，在近乡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