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时光之外说爱你》孟亦

3、情到浓时情转薄

　　夏天去北京后，通信又成了我们的沟通方式。其实那时e-mail，□□已经很普及了，更不用说方便快捷的手机短信。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夏天和我都坚持为邮政事业做贡献，享受着宿舍大妈在门口叫着名字大喊“有你的信”时的瞬间惊喜快乐。夏天的信依旧很庞杂，事无巨细的向我“汇报”，他的生活在我面前铺展开：他去军训了，他的射击成绩很好；他有新朋友了，五十六个民族都有；他去参选学生会了，老师很欣赏他；他去外地写生了，新奇又快乐……我也开始无所顾忌的向他敞开心扉，细数我的单调生活：我去图书馆看到一本好书，我和宿舍姐妹闹矛盾了，我做了一件白痴才会做的事情……我们在信中你来我往，我随他领略繁华首都，他随我怀念乡土人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天的信渐渐来的少了，内容也越来越短，有时候我写两封他也回不了我一封。开始我不以为意，因为他性格开朗，朋友众多，又总是到处写生，比我是忙得太多。可是后来，他连电话短信也鲜少有了，有时放假回来，也只见得到一面。我隐隐有了些许不安，想问，却不知怎么开口。我是他的谁呢？充其量不过是好朋友，我并没有资格责怪他的冷落。有一次见面时，他兴高采烈的提到了米加，我们共同的初中同学，他说米加也在北京读书，还说米加现在比以前更漂亮了，一口流利的英文，款款大方的举止，优秀的简直堪称完美。我微笑的听着，心里渐渐升起一股略带酸涩的刺痛感，末了，夏天半是感叹半是认真的说：“谁要是能找到她那样漂亮的女朋友，那可真是有福气！”
　　我开始不由自主的关注起自己的外表。我开始花很长时间修饰头发，我开始笨拙的拿着眉夹呲牙咧嘴的拔眉毛，我开始手忙脚乱的学着敷面膜，我甚至开始一扭一拐的学穿高跟鞋。宿舍姐妹齐声说我开窍了，纷纷八卦着帮我介绍男朋友，可我还是含笑拒绝。我有一个幼稚又远大的目标：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向偶像剧中的灰姑娘一样让王子惊艳！
　　当我带着修炼多日的成果紧张激动的出现在夏天眼前时，夏天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依旧如常的谈笑，如常的打闹。我就像一个饱满的准备一飞冲天的气球，一点一点的泄了气，委顿在自己的角落里。临走的时候，我不慎扭了一下，夏天随意扶住我说：“不会穿高跟鞋就别穿，人要选择适合自己的东西。”我内心的羞恼一下子升腾起来，再也控制不住的甩开他的手，看似昂首挺胸，实则狼狈至极的逃跑了。回家后我上校内网，鬼使神差的打开米加的照片，愣愣的看了好久，突然就想起一个词：东施效颦。然后我甩下高跟鞋，将它束之高阁，不再启用。
　　我又恢复了常态，胡乱扎着马尾，用香皂洗脸，任眉毛杂乱无章，穿宽松舒适的运动衫，带厚厚的瓶底眼镜。偶有姐妹恨铁不成钢的骂，我也只是不甚在意的打个哈哈。夏天在我的生活里悄无声息的退场，往往一年也不见得能联系一回，就算见面，我们之间的话题也明显少得多了，他热衷于繁华都市的上流社会，言谈中京腔浓郁，俨然是半个北京人了，而我，还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辈子窝在我们这个小城里，一出门就掉向，晕得找不到北。渐渐的，他连整个的时间也给不了我了，见面时总是不停看表，然后抱歉的起身告辞，说，对不起，我等下还约了一个朋友……而我总是一如往常的宽宏大度，笑说没关系，然后干脆的起身，一个人回家。回家路上的风景依然熟悉，可影子却形单影只，我的反射弧直到这时才接收到一阵酸楚：他还是我的唯一，而我则沦为他众多朋友中的一个，而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开始刻意回避他，他若不主动联系我我也决不联系他，我也开始不再拒绝姐妹们为我介绍的相亲，我尝试着接触其他男孩子。姜昕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我的生活。说起姜昕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当时我虽然答应了与他见面可明显的非常缺乏诚意。姜昕的电话打过来时，我刚好在洗头发，听他说想见面，二话没说就甩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下了楼，姜昕后来形容说他当时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就看到一个状如贞子的女生披头散发的跻拉着个拖鞋跑下来，一脸不耐烦的东张西望。中间人看到我这副样子脸都青了，不住拿眼神剜我，可姜昕却风度翩翩的谈笑自若，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不高兴，临走时还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的问过姜昕，当时你怎么会看上我的？姜昕故作深沉的冥想半天，痛心疾首的下结论：“不知道，见鬼了吧！”
　　我和姜昕开始试着接触，彼此感觉都还不错。姜昕是典型的理科男孩子，头脑灵活，热爱运动，为人处世也很成熟稳重。他是他们班班长，又是学生会主席，深受老师同学喜爱，常常带着我参加各种活动，落落大方的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我因为从夏天那里受到的打击阴影还没有完全消除，对于自身有诸多不自信，姜昕就一遍遍为我催眠：你很好，你非常好，我说你好你就是好！我就开始笑，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笑着笑着突然电光火石的略过一幕场景，然后我就不笑了。
　　接下来似乎就该是水到渠成的正式交往，姜昕让中间人试探我的意思，我却久久沉默着一声不吭。中间人急了，问我对姜昕这样的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张了张嘴，却是出不了声，半晌苦笑了一下说，你让我再想想。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在这座城市漫无目的的穿梭。懒懒将头依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夜色。广播里正好在放孙燕姿的《遇见》：“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才来。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穿过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我十七岁第一次听这首歌时，眼前曾生动的浮现出自己拿着号码牌等待爱情叫到我的刹那光景，如今我二十岁，爱情已经要叫到我名字了，我却犹豫着不肯向前。杨小晴，你是怎么了，从此将会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不好吗？他会牵着你的手，揽着你的肩，给予你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亲吻，只要你点头你就可以拥有这一切，点头啊！你为什么不肯点头？！我望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质问着，突然间就泪流满面。
　　我最终没有答应姜昕，姜昕沉静的问我为什么，我只是回了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是的，我终于肯承认我的感情。如果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夏天，或者我们就在那个八月错过，那么姜昕将是我最好的选择。可是，夏天来得太早，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我生命的白纸上画了一幅最美丽的画，留下了抹不去的浓墨重彩。他打开了我心灵花园的大锁，并在里面种下了一颗种子，这种子在漫漫时光里生根发芽，不知不觉间已荫盖如伞，我想将它连根拔起，已是不可能。姜昕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看了我一会儿，轻轻抱住我，说，你是个好姑娘，你会得到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