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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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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园的古松下,琴声断断续续,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暮色渐至,瑟瑟秋风凉意更甚。
院门外响起顾行知的声音:“还没好利索,怎么就出来弹琴了?”
余暮归扯了扯袖口,起身走向院门,见顾行知已先他一步推开门走了进来,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每天腻在屋里,闷得慌,出来透口气,不碍事。”
顾行知一把抓起余暮归的手,握在掌心,微皱着眉头道:“手又冰凉,还说不碍事。”
顾行知一边说着,一边把余暮归往房间里带。
“等等,我去拿琴。”余暮归挣开顾行知的手,拿起琴道:“弹琴要把手露在外面,当然会凉,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喂胖点,你要是再着凉什么的,我岂不是白忙活了,赶紧进屋吧。”顾行知没绷住严肃的表情,说到最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余暮归抱着琴,一边快步往屋里走,一边笑着应道:“你当是养猪啊!御前带刀侍卫来干这行实在是屈才了。”
顾行知赶上去,跟着进了屋,满不在乎地笑道:“我乐意!我就养猪了!”
余暮归刚放下琴,听到顾行知特别加重了后半句的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鼓着腮帮子一脸郁闷。
顾行知大笑起来,伸手轻轻扯了扯余暮归的脸颊:“刚才弹什么呢?不太像你的水平啊。”
“我想自己写首曲子,刚开头。”余暮归对上顾行知探究的目光,不由得微微红了脸,背过身去假装擦琴,解释道:“头一次写曲子,有点生疏也是自然的。”
“嗯,有心情干这个了,看来精神不错嘛,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挺有照顾人的天分!”顾行知嘿嘿笑了两声,颇为得意。
余暮归抚摸着琴上的木纹,视线毫无征兆地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了?”顾行知没听见余暮归吭声,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头疼还是胃疼?赶紧躺着去!”
余暮归紧抿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顾行知权当没看见,有些霸道地把余暮归拉到了床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先坐下:“我让厨娘熬了你喜欢的冰糖小枣粥,一会就送过来。”
“顾行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又来了又来了!”顾行知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感激我,但是这种话总说就没意思了,你要是真的感激我,就别这么见外行不行?”
“我不是见外,我是……”余暮归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怕自己习惯,习惯之后再失去的滋味,不想再尝。
顾行知把余暮归冰凉的手握住,一边搓一边道:“这人啊,闷得慌了就会胡思乱想。我知道你在这里闷,过两天我带你出去逛逛。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可以出去吗?”
“当然!”顾行知说完才想起,之前是把余暮归软禁在这里,后来却一直没告诉他,他已经自由了,想到这里,暗怪自己糊涂。
余暮归笑了起来:“那就去个能看到京城全貌的地方吧。”
“没问题!”顾行知看着余暮归,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至于高兴成这样吗?眼泪都笑出来了。”
珍馐佳肴俱集兹,备席笑迎八方宾朋。
琼浆玉液可留仙,把酒尽览京城胜景。
在京城,留仙阁门口的这副对联几乎无人不知。
余暮归在留仙阁的顶层包厢坐定后,凭栏而望,果然大半个京城的景色都映在了眼里。
顾行知熟门熟路地点了一桌菜,随即热络地向余暮归一一介绍起来。
余暮归淡淡地笑着,专注地听着,把顾行知的模样和声音悄悄藏在了心底深处。
翠竹酿的酒香溢在唇齿间,朦胧中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华灯初上,一盏盏灯笼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在秋夜的风里轻晃。
余暮归脸上忽然有些微凉的湿意,向栏外伸出手,沾上了几丝细雨。
顾行知解下外袍,披在余暮归的身上:“回去吧,过会儿雨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余暮归望着那些灯笼,黄色的光芒温暖了这个凉意难耐的秋夜。
半夜,雨果然下大了,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瓦片屋脊。
余暮归辗转难眠睡,索性起身点了灯。取过古琴,手指拂出一段流水声,漾出满心涟漪。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终于在此刻连起,从弦上翩然而起。
桌上一点豆火摇曳,窗外有人伴乐轻哼,嗓音低沉而温柔,和琴声交织在一起,萦绕在耳边,无声无息侵入心间。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打断,琴声骤歇。
余暮归打开门,愕然看到顾行知居然在院子里淋着雨,满屋子找着伞,却只翻出一件半旧的蓑衣,赶紧顶在头上跑向顾行知。
……
顾行知跺着脚,抖着身上的水,扭头看见余暮归满脸不悦,笑道:“雨声太烦人,吵得我睡不着。本来只是想出来走走,没想到你在弹琴,一时听得出了神,就忘了还淋着雨。别板着脸啊,这点雨算什么,比起夏天的暴雨差远了!”
余暮归甩了甩蓑衣上的雨,闷了半天才开口道:“你出来怎么也不带伞?这屋里也没有,该不会是你从来打伞吧?”
“风稍微大点,伞就只能遮肩膀上以上,不如蓑衣实用嘛!你别看蓑衣不好看,比伞管用多了!”顾行知脱了上衣,一边拧水一边道:“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才弹一半就被我打断了,你继续……”
余暮归走到桌前,没有继续弹下去,而是把琴收了起来:“我自己弹着玩的,没谱子,下半段还没想好。天也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去宫里,早些回去睡吧。”
顾行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余暮归递过来的蓑衣:“那你也早点睡,半夜起来弹琴挺费神的。打扰了你的雅兴,真对不住。过几天把这支曲子编完吧,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