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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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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泯坐在龙椅上,座下百官云集,共为他庆贺生辰。
御乐坊的乐师在妙音阁做着最后的准备,余暮归找了个空档,溜到走廊上透气,远远听到了有人哼着的小曲,侧耳细听,是青莲调!
身体抢在意识前动了起来,压抑的嗓音透着满心欣喜:“顾行知!”
顾行知刚把寿宴厅外围巡视了一遍,正准备进大厅,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眼便看到走廊的拐角处蹿出一个人来。
“余暮归!”顾行知笑着招招手,看着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往他后面望了一眼,道:“你今晚要表演的吧,怎么不在妙音阁准备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听见青莲调,就知道是你。我……我……”
“别急,喘匀了气再说。”顾行知见余暮归两颊微红,额上渗着细细的汗珠,情不自禁地替他擦了擦。
余暮归望着顾行知,抿了抿嘴:“从进了御乐坊,就再也没机会见你,我只是……只是想跟你说句话,我……我会好好弹琴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到时候我会在皇上身边听着,不过皇上喜欢才是最重要的。赶紧回去吧,别跑得太快,小心摔着。”顾行知对上余暮归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行知目送余暮归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摇摇头,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寿宴厅,站到历泯身后,低声耳语道:“皇上,请放心。”
历泯点点头,低声道:“今晚,顾行知,记得你的本分。”
顾行知一愣,嘴上应诺,却有些不解,自己一直都是历泯最亲近最器重的侍卫,怎么会忽然说这种话?难道自己什么时候做得不够本分了?
一阵悠扬的笛声骤起,寿宴厅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厅一侧放下了金色的透纱帘,御乐坊的乐师们在纱帘后开始了表演。
笛声的尾音牵出古琴的韵脚,余暮归的双手在琴弦上时急时徐地跳动,拨出潺潺流水,弹出并蒂娇莲,演出一段江南水乡的悠悠夏日。
顾行知笑意盈眼,这居然是重新编过的青莲调。笛、笙合奏,交相呼应,不同的音色完美融合,点缀着古琴演奏出的主旋律,少了几分民间小调的轻佻,多了几分阳春白雪的精致。不用说,这一定是余暮归的点子。
余暮归故作不经意地转了转头,看见龙椅高大的靠背后面,顾行知正看着这边,手指像是随心一起变得更加柔软,撩动着琴弦,微扬着颤音。
历泯微笑着端起茶碗,用盖子轻轻撇去水面的浮茶,送到嘴边时,目光迅速而敏锐地扫过堂下每个人的脸。
又奏了几首曲子,已经有人听出琴师不再是以前那位,自然有人顺水推舟提出想看看新琴师的尊容。金色的透纱帘被宫女徐徐拉起,不少人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顾行知的心也猛地跳了一下。虽说此前见过一面,但走廊上光线黯淡,没看太清楚,此时寿宴厅里灯火辉煌,余暮归坐在那里,嘴角带着一抹浅笑,明眸如星,净澈如水,清韵如仙。
历泯放下茶碗,对户部尚书苏文扬笑道:“苏爱卿,上次南方水患你曾立大功,朕一直不知道赏赐什么给你,素来听闻你精通音律,今日又见你听得如痴如醉,可见是这位琴师难得的知音。朕就做主,把这孩子赏给你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这瞬间改变,寿宴厅顿时安静得诡异。
“求皇上收回成命!”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是那个琴师。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历泯。
历泯却像是没有听到余暮归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百官的视线,仍带着帝王高高在上的微笑,道:“苏尚书,难道你不满朕的赏赐?”
“臣,跪谢圣恩!”
“求皇上收回成命!”
两个声音一起响起,两个人一起跪下。
历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来人,把这孩子带下去,收拾干净了送到苏爱卿府上去。”
“皇……”顾行知刚张嘴,剩下的声音便被历泯回头的一记眼神堵在了喉咙里,他突然明白,那句警告是什么意思。
顾行知看着余暮归被侍卫拖走,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他以为,余暮归若是再求皇上一次,他就会忍不住进言。他听不到堂下重新响起的喧嚣声,听不到此起彼伏的祝贺声,也听不到历泯低唤他名字的一声,他在等余暮归的声音。可是余暮归再也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哀求,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悲悯,是的,不是仅有悲伤,而是溢满悲悯。
苏文扬笑着谢恩,笑着应承百官的恭维,眼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历泯,扫过他身后的顾行知,满脸笑容在心里默默一叹——不管怎么想,这个黑锅都背得有点冤。
这一晚,历泯喝醉了,一沾龙床便呼呼大睡。
顾行知犹豫许久,还是和人换了晚上的夜巡督班,赶往尚书府,却被告知,余暮归已经被送进了尚书大人的卧房。
顾行知站在尚书府门外,满眼都是余暮归被带走时那悲悯的神色,他的悲伤是为他自己,那份怜悯却是为谁?
历泯半夜下了龙床,招来暗中一个影卫,冷冷地说出两个字:“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