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令》素行

9、第四章 破空刀卢仲陵

　　“她……死了？”付姓男子喃喃着，如梦初醒般，片刻却又陡然站起，怒目圆睁，疾声厉语：“为什么你还活着？！三日幽泉剧毒无比，虽然……虽然对她下的药量更轻，但仍足以致死。为什么……为什么你活着，她却死了？”
　　“三日幽泉，无色无味，剧毒无比，当今世上唯有鬼医能解此毒。中毒之人与常人无异，三日后若不解毒，便会肝肠寸断、魂归幽冥黄泉……付元廷，你当真好手段！”“咔嚓”一声，卢仲陵手中的青花瓷茶杯被他捏成粉碎。他一掌排在桌上，碎片被生生排进桌面，齐齐整整的，仿佛本来就是木桌的花纹，浑然天成。
　　好深的功力！付元廷面上一苦，欲言又止。
　　“鬼医性情孤僻，活人不医，常人若是中了三日幽泉，也只能等死。可云宁自幼师从鬼医，尽得其真传，解三日幽泉自是难不倒她。”卢仲陵颇为自豪地一笑，只是笑容还未展开便黯淡下来，“三日幽泉虽能解，但十分损耗精力，云宁救了我，却耽误了自救，我醒来时，她已经……”
　　卢仲陵的声音越说越低，付元廷也黯然不语，一时间，房中一片寂静，有无形的悲伤弥漫。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付元廷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进卢仲陵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笑问：“你今天来找我，不只是来叙旧的，对吧？”
　　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卢仲陵也定定地看进老友的眼睛：“我，是来杀你的。”
　　“果然！”付元廷了然笑道，“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见他了然的摸样，卢仲陵知他误会了：“我今日来杀你，不为云宁。你素日大家劫舍，凌辱妇女，多行不义，我是来为民除害的！”
　　“哼！多行不义！这世道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你若不强，他人便要骑在你头上！”付元廷冷笑，眼中有愤世的异样神采，“我劫的那些人，都是些土豪劣绅，他们做的龌龊事数都数不过来，不义之财，小爷我取来问心无愧！”
　　“那那些被你凌辱的妇女，多是温婉贤惠的，你也问心无愧？”卢仲陵怒道。
　　“她们……”付元廷眼中的神采黯了下去，嘴角竟扬起温柔的笑，“她们笑起来，很像云宁……”
　　卢仲陵语噎，久久才长长一叹。
　　付元廷倏然站起，脸上大有义无反顾的神情：“你不是来杀我的吗？还啰嗦什么，动手吧！”
　　卢仲陵起身，翻窗而出：“大哥，城外竹林，我等你。”

　　城郊三里外的竹林白天望去是深深浅浅的一片青翠，这一夜星月黯淡，常人只能勉强辨出近身的几丛修竹，远处的竹子都隐在一片原始混沌的黑暗中，是如何都看不真切的。但这对此刻竹林中的人来说，丝毫不异于白日。
　　林中一块较大的空地里，他盘着腿，闭目静坐，状似假寐，却是凝神细听。
　　约莫两柱香后，一道黑影急速掠近。
　　来了。
　　他猛地睁开眼，朗声笑道：“大哥，你到底是来了。”
　　说着，他倏然跃起，整个人化强弩利剑，直直扑向付元廷。
　　同时，他手在后背刀上一拍，刀铮然出鞘，激荡起无形无影的劲气，压迫着周围的翠竹纷纷向四周弯倒、绿叶飞散。
　　刀只是寻常的钢刀，手法也只是寻常的招式，但卢仲陵此刻仿佛就是那柄出鞘的利刃，彼此已经浑然一体，分不清到底是人化作了刀，还是刀化作了人。
　　他抢至付元廷跟前，手腕翻转，刺挑扫劈，一盏茶工夫，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了。
　　就在付元廷挺身一挑之际，卢仲陵钢刀点在他的剑尖，借力腾空跃起，凌空扭转身躯，俯冲而下，手中钢刀自上而下劈落，一道闪电劈裂不辨混沌的浓浓夜空，光芒瞬间迸现，灿烂夺目得令人暂时失盲。
　　“噗”，付元廷被强劲的罡气所伤，体内真气运行紊乱，跌坐在地，一口鲜血涌出。
　　“破空刀！你……居然是破空刀！”付元廷异常震惊，无法将眼前磊落的青年同那个曾经独自挑平一十二绿林寨的人联系起来。
　　那是江湖中无人不知的一战，那个人在一个月之内荡平了为祸一方的一十二个绿林大寨，一时间，地方安宁，百姓赞叹。朝廷和江湖都曾追寻过此人，但均以无果告终。那一战的幸存者都说不清他的长相，只记得那一瞬间的破空闪电，是以，“破空刀”就成了那个人的名号。
　　付元廷没想到，自己的结拜义弟、曾经毒害的、现在想杀他的人，居然是那个自己一度欣赏的人。
　　真是讽刺……
　　他低低笑了起来，猛然一阵轻微的抽搐后，吐出了一口黑血。
　　“三日幽冥！”卢仲陵惊呼，眼中流露出似是而非的恍然，“你……”
　　付元廷虽然被自己的破空刀所伤，但还不至于如此，只是卢仲陵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下毒。
　　付元廷索性翻身，大字躺下，看着漆黑的夜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竟温柔起来：“那日下毒后，我本打算了结自己，可不知怎的，竟隐隐存着云宁未必会死的希冀。如今她已死，我也生无可恋了……”
　　“她的笑容是那么温暖，我只是想要留住这一份生命里唯一的温暖，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
　　卢仲陵靠着近处的一杆翠竹，静静地看着，复杂的情绪在眼中闪烁。良久，他走上前，轻轻阖上了结拜大哥的双眼。
　　这片四季青郁的竹林里从此多了一座无名的孤坟，对于墓主人，过往的行人偶有猜测。只是，谁也猜不到，长眠于此的人，面带着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