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相》百目鬼妹

5、第五话

　　鬼相
　　第五话
　　作者：百目鬼妹

　　回到神社时，身上还带着他的温热。我换了衣服，把鞋底刷干净。
　　月彩回来得很晚，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懊丧。她说，今天又有几名村民遇袭，虽然她出手了，还是死了两个村民，却让他逃了。
　　月彩陷入自责中。我听了那些话，联想一下不禁心惊肉跳，追问：“那个鬼什么样子？”
　　“是很丑恶凶残的鬼，薰最好不要知道。”她含糊地说。
　　丑恶吗？那就不是他了。我稍稍放下心。但我的话引起月彩的注意，她用疑虑的眼光看我，正容问：“薰，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我愣一下神，不解其意。
　　“你身上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她说这句话，眼神特别锐利。
　　“没有啊，我只是转了转，没走远啊。”我心跳个不停，仍强作镇定说着假话。
　　她皱眉思索，凝视虚空喃喃自语：“难道他逃到附近了？”
　　“谁？谁逃到附近了？”我敏感地问。
　　“没什么，薰你最好没见过，”她岔开话题说，“过来，我给你净净身。”
　　我听从了，试探地问：
　　“月彩，你明天还要去吗？”
　　“是啊，他这一逃，村民更危险了，他们担心鬼回来报复，觉都睡不好……”
　　“月彩，我担心的不是村民，是你呀！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的！”
　　月彩深深看我 ，深沉且深情，轻轻拍拍我的手：
　　“薰，我知道你的心。可是不消灭那妖鬼，我更不能好好休息。”
　　月彩都这么说了，我没法再说什么。我的心在游移，飘忽，不敢直视月彩的眼睛。
　　我真心祈求，月彩什么也不要看出来。欺骗这么善良的月彩，我真是比鬼还要丑恶。可是，就算嫌恶这样的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做了。
　　接连好几天，等月彩出门，算着她走远，我便出门与少年私会。
　　不是没有疑惑，我连他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尚不清楚。而且每次分手，他哪个方向走的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出了森林呢？
　　毕竟杀人案天天发生，不能不多个心眼。
　　我旁敲侧击地问他：“小爷家里远吗？天天来会不会不方便？”
　　“怎么，你想要我带你回去，就不用跑来跑去这么麻烦了？”
　　他一句话就把我堵了回去。
　　我涨红了脸：“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就想知道我住哪儿吗？”他嘲弄地笑笑，“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
　　他还是那样，忽而威胁恐吓，忽而温柔多情，让我的心随着他的心情忽高忽低。
　　他是那样地善变，让我一忽儿也抓不住他。
　　跟月彩在一起时，我希望时间就这么停留一辈子；跟他在一起时，我希望那一刻延长到永远。
　　越来越多的村民被杀。也许真是鬼的报复，村民将矛头指向了月彩，仿佛都是月彩引来的，他们忘了当初，可是他们自己来请月彩出面的。
　　月彩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压力，对我绝口不提。可是，村民竟然跑到神社前大吵大嚷。
　　我冲出来跟他们理辨，他们不敢砸神社，便向我挥拳头丢石块。月彩挺身护住我。村民们悻悻罢手，不服气地说：
　　“巫女！就是因为你藏起这个鬼，才把鬼们引来的！他们是来找同类嘛！”
　　我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地冲向人群。我的脸因激怒憎恨而扭曲，比平素可怕百倍，张牙舞爪有如怪兽，异乎寻常地狰狞。人们出乎意料地惊呆了，吓跑了。
　　那帮人就是这样，无事的时候他们以强欺弱，出事的时候他们就推卸责任。他们只需要出气筒和替罪羊。
　　鬼把他们全杀了才好呢！月彩为我擦拭伤口的血迹时，我恨恨地吐露愤怒的愿望。
　　“薰，不要让怒火迷了你的心，让鬼趁虚而入。”
　　月彩平静地说。再大的事，也动荡不了她内心的安宁，反而更坚定她的信心。
　　月彩的劝告，我没能接受。那些人死掉无所谓，只要月彩没事就行。
　　或许早在之前，魔鬼就驻进我的心里了。
　　村民的横加指责，并没让月彩放弃。翌日，她又一次离我而去。
　　“为什么要帮那种人呢？”我把这些都告诉了少年，包括心中的想法。
　　他冷冷笑了一声，说：“真是讨厌的家伙们，不过，我也不喜欢巫女。”
　　“为什么？月彩巫女是个好人！”
　　“巫女没有好人的。”他一下盯住我，目光闪烁其词，捉摸不定。
　　“怎么会呢？巫女都是除妖斩魔，保护百姓的呀！”
　　他直直看我，轻嘲浅笑，手摩挲我的脸颊：“单纯的家伙！什么都不知道最幸福了！”
　　“到底什么事，我不明白。”
　　“想知道吗？”他漫声说，眼带笑意，声音夹了狠劲，“不怕掉脑袋的话！”
　　“想！”我想都没想，冲口而出。
　　“好啊，”他搂住我脖子，头俯在我耳朵边，咬着我耳朵往里吹气，“那我告诉你……”
　　“离开他！薰！”一声怒吼打破了宁静，撼动了山林。
　　我惊跳起来：“月彩！”
　　月彩直直驻立眼前，清凉的双眼燃烧着烈火，手中的弓拉成满月，闪亮的箭尖直指我们，不，指向他！
　　月彩到底发现了！她……不及我多想，又听见月彩的怒叫声：
　　“他是鬼！大魔鬼呀！”
　　事情太突然了，我一时转不过弯，直瞪瞪望向少年。
　　面对满腔怒火的月彩，他嘴角上移，从容、镇定、自如。“一见面就骂鬼啊鬼的，起码礼貌也不懂！要不要我教教你啊？”
　　他眼神如刀，闪烁一下。
　　“哼！你骗得了薰，骗不了我！你那身恶臭的邪气，一来我就知道了！”
　　“我也知道你躲老半天了，这时候出来，是不是怕我说出你的秘密啊？”他不紧不慢说。
　　他俩针锋相对，气氛越来越紧，令我震抖。
　　“住口！”月彩的身体也随弓弦一同绷紧，“今天我要除魔卫道！消灭你这妖怪！”
　　一声清亮的啸声，破魔矢飞出，化作一道白光直奔少年而去。少年毫不迟疑出刀，刀光瞬间扩散出去，包住破魔箭。
　　他俩刀来箭往，难分难解。我夹在中间，惊骇万分，动弹不得。
　　弓如长虹，刀似闪电。灵气与妖力不断汇聚、撞击，一次次爆炸。
　　又一次激烈地碰撞，爆发出雷鸣的巨响和强烈的闪光，刀气渐渐抵不住灵箭的威力，光势渐渐减弱，而破魔箭的光益发强烈，刺眼地闪烁着，如喷涌的岩浆一涌而上。
　　“不要！——”我惊骇地大叫。
　　少年猛地抛出手里的刀，刀发出黑色的气，刺中了月彩的腹部。
　　“月彩！”
　　我发出一声悲鸣。与此同时，箭头破竹一般穿透妖气，射中少年的胸口！立时，他的身体如打碎的镜子一样四分五裂！
　　身体迸裂的一刹，他将头转向我，露出落日夕阳般的绝美笑容，下一瞬，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我惊呆地看着，看着……陡然！一片小小的碎片，闪着脆裂的寒光，飞进我的左眼！
　　我的眼睛晕眩了，世界一片模糊。
　　我伸出手，没抓住他的任何东西。他像阵雨一阵来临，又像空气一般消失，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忽然，眼前亮了起来，一片光亮，脸颊火燎燎的热。火！着火了！
　　眼睛一点点灼亮。大树着火了！满树红红的火光，火舌肆意跳跃，蔓延。
　　我双眼通红，动也不动，眼盯着火光。
　　浓浓的木头烧焦的味道，把我围了起来。我不想，不动，不逃，完全失去了概念。
　　就在这时，听到了低低的呻吟和咳嗽，把我唤醒了。
　　月彩！她没死！
　　她受了重伤，躺在草丛里。少年飞出的妖刀把她伤得很重，完全动不了。烈焰熊熊，一片灼红。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她。在令人难耐的哀伤惨痛中，我心一阵阵抽痛。
　　我抓住月彩的胳膊，把她背了起来。
　　我木然背着她走，她是重是轻我没有感觉，仅仅盲目地背她，背她回去。
　　她伤得很重。我找出所有治伤的草药，捣碎了厚厚敷上几层，另有口服的药，再煎好让她服下。
　　大火燃了三天三夜。我从窗口能看到山顶红艳艳的火光。然后又下了三天三夜的雨，把火浇灭。
　　月彩一直昏睡不醒。
　　我几乎没日没夜地照顾她。与其说是一心扑在她身上，不如说我已没有了心。
　　我差不多失去了知觉，没有了意识，只是盲目地给月彩煎药，敷药，服药。
　　除了左眼不时的疼痛。
　　感觉像是里面痛，看东西比较模糊，在镜子里看不出异常。
　　我整整照顾月彩一个月。一整月，我什么也不愿想。她渐渐清醒，我每天半死不活。
　　从窗口望去，被火烧过的山头黑秃秃的。
　　我有思维的时候，想起了少年的刀。他消失在空气里，刀也没了踪影。
　　我去山头找过，到处是烧焦的断树残根，浓烟阵阵。我在那里徘徊，像废墟里的幽灵。
　　我一无所获，木然走回神社。月彩要醒了，草药不够了。
　　（2012年2月9日 1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