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相》百目鬼妹

4、第四话

　　鬼相
　　第四话
　　作者；百目鬼妹

　　本来鼓起勇气拒绝的，怎么他一说连拒绝的勇气都没了？这样下去好吗？脑子里像塞了糨糊，乱糟糟的，不知想什么好，稀里糊涂回来了。
　　“月彩！月彩！”神社里静静的没有回应。打开房门，里面空洞洞的。
　　都这么晚了！我的心提了起来。担心得要命，可什么也做不了。我用昨天的蘑菇炒好饭，还做了饭团，等着月彩。
　　饭菜都凉了，我放到锅里又煮了一遍。总算听到门咯吱响了一声。
　　“月彩！”我欣喜地迎接她。
　　“薰！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月彩泛着倦意微笑依旧美丽。
　　“没事就好。快来，吃饭吧！”
　　月彩伫立不动，盯了一眼玄关的鞋子：“薰，你又出去了吧？”
　　“月彩……”
　　“看，你的鞋还湿呢，走了不少山路吧！”月彩指着我沾着泥巴湿淋淋的草鞋，说。
　　她话语很轻淡，像提起不足挂齿的小事。我一时愧对，满脸羞红。
　　“月彩，对不起，我不再出去了。”我说。
　　月彩拉了我的手，语调柔缓地说：“一个人在屋里，太闷了对吧？你放心，等这事解决了，我一定好好陪陪你！”
　　“鬼……还没有解决吗？”
　　“他太狡滑了，根本不出现。可是他残留的邪气很强，迟早会露出踪迹！”月彩目光炯炯，掷地有声。

　　有时人心也像山里天气一样多变，心情一乱就胡思乱想。月彩不在我六神无主，心里七上八下；月彩平安归来，我的思绪便转向了那个少年，那个约定，七想八想，忐忑不安。
　　月彩看我的神情是专注深情的,但现在感觉像是把什么都看透一样。
　　月彩是不是看出来了？月彩知道了，会不会怪我？其实我跟他没什么，为什么不坦率说出来？可是，我瞒着她跟人家见面，还是个男的，月彩一定不高兴。我不想让月彩不高兴，还是不说好了。
　　我翻过身，就着窗缝射进的光线，寻找支持似的望了望月彩的脸。明天，一定要跟他说明白。这么一想，我安心地闭上眼，陷入一片黑。一片晦暗中，少年的魅影如太阳的余晕投影在水面般，飘浮在昏暗的深处。

　　月彩供好神馔，早早地出去了。
　　我拿定主意，也平静下来，算着时间出了门。
　　我来到大树旁，站在阴暗的树影里。这一带静得出奇，连风穿过树梢的声响也听不见。
　　时间好像变长了，过得好慢。人还没来，我渐渐着起急来。怎么还没到呢？
　　还没来，这次上当了吗？我蹲下身，双手撑着双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喂，我没来，你心急了吧？”
　　人未到声先来，他从树后走出，狡黠地笑，艳如桃李。
　　“不，没有。”我仓促地否认，难掩慌张。
　　他的脸向我伸来，我无端地一阵心跳。“你没吓倒我，可我看得出来，你怕我。”
　　被说中了，我慌乱地摇头：“我，我不是害怕，我是……”
　　“是什么？”
　　“是……我尊敬小爷。”
　　他爽声大笑，转瞬收起笑声：“不要骗我哦！骗我的下场——”
　　他音调刻意压低，隐露阴森之气。我的肌肉顿时缩紧了。一霎间，耳边又响过刀与鞘摩擦的鸣啸。
　　“不骗你，不骗你！”
　　他低声笑起来，用手在我脸上轻轻一滑。带点戏谑，带点调侃，还有，抚人的温柔。
　　我愕然，眼睁睁看他。
　　下一瞬，他头垂到我头顶，声音擦过我的耳畔：“还想骗我？你明明在害怕。”
　　“不是……”耳朵一阵发痒，脸上一片热辣辣的烫，脑子里空空的惟有一个意识，空谷回音地响：他摸了我脸！摸了我脸！……
　　清醒过来，看见他的笑，似挑衅又是戏弄，我又气又羞，简直抬不起头。
　　“小爷，我很敬重您，所以……”我咬了咬下唇，羞愤得声音颤危危地，“我们不要见面了，不见面的好。”
　　“你说什么？”
　　“您是堂堂武士，我只是一个小小贱民，你捉弄我也没关系，只怕辱没了你的名声！”我忘了惧怕，一口气堵在我的胸口，让我不能不一吐为快。
　　他的脸由晴转阴，两眼瞪着我，眼光闪出恐怖的光，夺人心魄，声音也低沉得怕人：“你说我捉弄你？”
　　“不是吗？反正我是个低贱山民，长得又这么……”
　　蓦地，我的肩膀被他抓住了，好痛！我差点叫出声，咬着牙忍住。耳边传来野兽般低沉的咆哮：
　　“痛你就说啊，怕我就说出来！不然，我不放过你！不会——”
　　没等我叫出声，嘴唇被重重堵上了。我大脑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挣扎。他却越抱越紧，将我用力压向树干。说不出话，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淌满一脸。
　　肩上的力道减轻了，手放开了，我的身体仍旧僵硬，颤抖。
　　他说话了，声音凶猛带着残存的暴力：
　　“这下你该相信了吧！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脸！”
　　脑子放空了，空空茫茫，声音越来越大，充斥我整个脑海。
　　“我，我要回家了！”我昏昏蒙蒙，说完就跑。
　　“记住，我喜欢你！给我记住！”
　　声音渐渐轻了，却一直回响耳边，我一路莽莽撞撞，不知跌了多少跤。
　　踉踉跄跄奔回门，还好，月彩不在。没有回来更好，要不，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虽不是我本意，到底背叛了月彩。
　　原本要拒绝，反倒陷得更深。
　　我用木柄勺舀起水缸的水，净手，净口。不行不行，没法冷静下来。我提起水桶，一遍遍冲凉，让炎热的身心冷却下来。
　　整理好心情，迎接她的归来。
　　“你回来啦！”
　　月彩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没有露出一向的微笑。我在她的注视下心虚，发慌，困窘。
　　“月彩，怎么了？”
　　“薰，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我强打精神，笑着。
　　月彩似乎打消了疑虑，再没说什么。我却像心事被看穿，心内不免有些惴惴。
　　又睡不着了。
　　月彩累了一天，很快进入梦乡。我却难以成眠。我不仅瞒着月彩，还撒谎了。我为这样的我感到可耻。我违逆了自己，还暗自伤害着月彩。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是，那个回忆，不时浮现脑际，却没有厌恶的感觉。
　　有一丝丝甜蜜，一缕缕伤感，更多的是迷茫。
　　我在茫茫然中等来了迷蒙蒙的第二天。
　　翌日一早，天灰蒙蒙的积满乌云。乌沉沉的天空，山野也变了颜色。
　　这时候月彩准备出门，我劝阻她，说：
　　“别出去，月彩，马上会变天，肯定会落雷的！”
　　月彩笑了：“这才是好时候呐，鬼肯定会出来！”
　　“这样不更危险吗？鬼会趁坏天气偷袭你的！别去，月彩！”我无意间用少年教我的话来阻止月彩。
　　“我就怕他不出来呢！”月彩的意志无可动摇。
　　“月彩！”我慌忙把斗笠塞进她手里。她朝我嫣然一笑：“我不会有事，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倚在门口，目睹她远去。是啊，月彩很美，很强，我不该担心的，我的担忧会成为她的负担。
　　山林又深又静，失去往日的葱翠，一片黑沉沉。山藤草根也变得阴险起来，不时绊我的脚。
　　这真像极了我，一边跟月彩情意绵绵，一边跟少年牵牵绊绊。
　　走在山道上，雨下了起来。
　　扶着黑褐色树干，坚硬冰冷，令我想起昨日后背被紧紧抵住的触感。
　　仿佛又感到他的唇压来，炽热有力，天旋地转的感觉。
　　雨打树叶的声音也没引起我的注意，我丝毫没感觉到凉意的侵袭。
　　不知站了多久，我的脚都麻了。
　　他不会来了。
　　早就料定的事，为什么我鼻子发酸？像傻瓜一样。
　　“别哭了！你哭比笑更难看！”他的声音冷不丁传入我耳中。
　　我赶紧用手背擦掉眼泪，凝神望去，他一头闯入我的视线：
　　“喂，来一次不容易，可不是想看这样的脸啊！”
　　他声音朗朗，脸上笑容明亮。但我被他的贸然出现吓了一跳，这不同寻常。
　　“出什么事了？”
　　“没事！能出什么事？”他断然说，“喂！你这样盯我太失礼了！”
　　我猛然一震：“你出血了！”
　　我看见他从胸到腰红稠稠的，飞溅的一片。他轻轻瞄一眼，悠然地说：“不是我的血。”
　　我心口一松又一紧：“那是谁的？”
　　“讨厌的家伙呗！挡我的路，找死！”他的眼睛冷峻慑人。
　　“本来想一块灭了的，不过被人坏了我的事。”
　　“被谁？”
　　他横眼看我，冷冷的眼色：“你很罗嗦耶！活得不耐烦了？”
　　“对不起！”
　　“老这样可不行哪！我特地赶来，就为了你高兴，也该让我开心一点。”
　　“小爷……”
　　身体被紧紧地抱住了。他抱着我那样用力，好像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感觉他在笑，魔鬼一般，然魅惑无比。
　　“那家伙竟敢袭击我，我一定杀了那混蛋！”
　　听着他恨牙牙的声音，我不想打听不想知道不想认识那个人。我可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就算他是杀人鬼，就算他骗我……
　　他再次封上我的唇，我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关系。
　　只要有这一刻，这一刻就够了。
　　（2012年2月9日13：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