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红尘》春草

39、隔世至爱

　　方志坚走出家门，他虽然跛着一条腿，却走得非常快，以至于紧跟在他身后的依梅不得不小跑相随。
　　他们拐向一条大街，又拐向一条胡同，在胡同口，方志坚停下了。他扭回头，对依梅说：
　　“小梅，不要跟着我，快回家去。”
　　“不，表哥，我跟定你了。”陈依梅坚决地说。
　　“小梅，听话，快回去。”方志坚似乎没有注意到陈依梅坚决的口气，只一个劲地催着依梅快走。
　　看着他既严肃又深沉的表情，陈依梅心里又难过又担心，她执拗地说：“表哥，你腿不方便，我希望照顾你。”
　　“不用，小梅，”方志坚面无表情地说，“你照顾不了我一辈子。”
　　“如果我真要照顾你一辈子呢？”
　　“小梅，别开玩笑了。”
　　方志坚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径直向前走去。
　　“表哥——”
　　陈依梅紧跟上去，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不到，满腔痴情竟被他视为开玩笑，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方志坚硬着心肠，始终不肯回头。他也是有情有义的热血男儿，他害怕，只要一回头，就会毁掉一个纯真痴情的女孩儿。命定他别无选择，既然上帝安排他先遇上颀桐，依梅就不会是他的第二次选择。他是爱情的朝圣者，他要义无反顾地走向心中的圣女，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他们深爱。
　　陈依梅紧随方志坚身后，她不再说话，一直保持着缄默。她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她不是鼓励他去争回颀桐么？一旦他行动起来，她的心又为什么如此不稳了呢？看他那一副百折不回的劲头，他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好难过。可是，她明明知道他爱的不是自己，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罢了。认命吧，只要他不再赶她走，允许她，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她心甘情愿追随他，没有一点点要求，只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倾其所有。正如现在，她希望他争回他心爱的女孩，纵使争取后他会离她更远，但她的心，会贴他更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心深处的一份真爱，为了真爱，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她不后悔。爱了，不讲条件，不讲动机，就这么自自然然，随遇随缘，没有索取，只有付出。
　　方志坚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依梅的说话声，但他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后。他听到了她轻轻的脚步声，听到了她急促地喘息声，他甚至听到了她伤心地哭泣。但他不能回头，在前方，在那个很远却又很近的地方，正站着他心上的姑娘。他和她已分离了几百个世纪，为了等他澄清事实，她一定在翘首盼望。姑娘啊，你是否望穿了双眼？是否熬白了长发？还是误会了痴心情郎一片衷肠？为了与你长相守，他朝思暮想，他牵肠挂肚，他痛苦又迷茫。你却成了他家巢中的鸟，你却成了他人枕边的妻，你却误会了他忠贞不渝情真意长。几番番挣扎爱海沉浮，几重重相思情浪滔天，想你他茶饭不思，念你他夜难安寐，道是相思最苦，你可看见他，人憔悴，瘦几分。唯有那东流水，流不尽愁思长长，情思长长。
　　仿佛，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方志坚才收住脚步，远远地注视着方思成家那个不大不小的院落。
　　此时，院门紧闭，看不到人影，亦听不到人声，只有几棵高大的白杨树在风中挥舞着光秃秃的手臂。方志坚凝神远望，如炬的目光恨不能穿透那扇厚厚的木门。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在看书？在看电视？在洗衣服？还是和方思成在一起？她生活的快乐吗？她是否知道他正站在她的门外想着她？方志坚猜不透这些，却清楚地知道她就生活在那个院子里。只要他有勇气推开那扇紧闭的门扉，他马上就会见到日思夜想的她。他激动地朝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突然，他失去了勇气。他有勇气追求一名单身的女子，却没有勇气拆散一个完整的家。何况，那是他弟弟的家。在那个家里，一个是他一脉相承的兄弟，一个是他倾其所有至爱的女人。虽然他来时激情似火，身心俱沸，但，当真正面对一个家，当想到那里面生活着一对夫妻，他全部的勇气立即瓦解消失。无论如何，颀桐有了一份平静的生活，他不该再去破坏她的平静，他和她　，早已经结束了，不是吗？让她误会他一辈子好了，有时候，并不是所有的误会都非要澄清。也许，生活本身就不需要活得太认真，太明白。一个人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得失，必要时还要具备一定的自我牺牲精神。方志坚想到此，未免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欠缺思考，他忧伤地最后注视了那院子一眼，缓缓转过身，往回走。
　　“表哥，你为什么不进去解释？”陈依梅不理解地问。
　　方志坚摇摇头，再摇摇头。
　　“表哥，你不是来解释的吗？你不准备夺回魏颀桐吗？”
　　“已经没有必要了。”
　　“表哥，你不该放弃这次机会。”
　　“说什么都晚了，小梅，我只怪自己没有福气。”
　　“表哥，你是不是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即使你解释了也得不到魏颀桐了。”
　　“不，你想错了，我是不想伤害任何人。”
　　“你只伤你自己？”
　　“我只能这样选择。”
　　“你不爱魏颀桐了？”
　　“为了爱，不能为所欲为。”
　　“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迈进那道门，颀桐就会原谅你。”
　　“我知道。”
　　“你不希望她原谅你？”
　　“我希望。”
　　“那你••••••”
　　“我更希望她心安。如果她知道她误会了我，而她又嫁了人，她会很痛苦。我不希望她痛苦，说实话，现在，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
　　“她其实真正爱的是你。”
　　“可是，与其让她自责，不如让她平静。”
　　“平静并不等于幸福。”
　　“自责会更痛苦。”
　　“你真的以为她生活得很平静？”
　　“最起码她会心安。”
　　“心安很重要吗？”
　　“很重要。”
　　“比爱重要？”
　　“是的，如果爱而不能心安，爱也不会幸福。”
　　“表哥！”陈依梅激动地抓住方志坚的手，一双明眸泪花闪闪。她哽咽着说，“表哥，为了这份心安，你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但是，如果不为了这份心安，我的痛苦会更深。”
　　“表哥，为什么非要这么苦自己？”
　　方志坚皱着眉头，默然不语。
　　“我们走吧，小梅。”
　　方志坚拍了拍依梅的肩，率先向前走去。
　　陈依梅最后望了一眼冬风中寂静的院落和那两扇紧闭的门扉，不由自主轻叹了一口气，随方志坚而去。
　　方志坚走得非常缓慢，步履沉重的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特别是那只跛足，仿佛坠着千斤巨石，使人不忍相看。他相信，自此以后，他和魏颀桐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他们，已不可能再有未来了。本来，他不该这么幼稚的，不该有这一次疯狂地冲动。只不过，他潜意识中始终残存着那么一点幻想，幻想有一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娇妻，了却他一生夙愿。实际上，目前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他比较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他在紧要关头及时退却的原因。毕竟，他还能理智地约束他自己。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魏颀桐已经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真相，直到他看到一个真实的颀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预感到，从此，不可能再有平静的日子了。
　　突然发现魏颀桐的时候，方志坚恍如隔梦，不可置信，他甚至一下子呆住了。
　　魏颀桐就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虽然，她背对着他，但，那披肩秀发，高挑的身材，曾经多少次让他魂牵梦萦啊！他定定地望着她，心潮起伏不定。方志坚是个人，是个凡人，正因为他是凡人，有着凡人的情感，所以，在他面对一心一意爱着的女孩的时候，他竟说不出心中的滋味！特别是在这个本该属于自己的女孩成了别人夫人的时候。他把握不住声音的颤抖异样，激动不已地问：
　　“桐桐，是你吗？”
　　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的面孔，只感觉到一种形容不出的逼人的悲伤围绕着她。好久，她缓缓转身，一双濡湿的眸子久久地落在方志坚的脸上，身上。
　　“志坚，是我害苦了你，”她说，“我一辈子都对不起你。”
　　“不，不怪你。”
　　方志坚故作轻松，却掩饰不住那份无法言喻的沉重，一颗心，似有千刀切割，四分五裂。
　　沉默。他们在无言中对视。两双眼睛，四行泪水，千言万语，在彼此的目光中传递，交流。
　　柔肠百转，肝肠寸断，情深似海，相思如山。魏颀桐如痴如傻地呆在那儿，真如万箭穿心，心碎神伤。面对着方志坚，面对她自始至终深爱的人，想到她对他造成的伤害，她追悔莫及，痛心疾首。不错，还是那张熟悉亲切的面孔，还是那双真挚动人的眼睛，还是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人，她却失去了亲吻他拥有他的权利。纵有千般忧伤，万般委屈，她不能再对他诉说，不能再等候他温言细语地宽慰，更不能扑向他的怀抱，享受依傍他宽厚胸膛的甜蜜。
　　是她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今天，是她多疑无知被轻易蒙骗。如今，再深的伤口，只有自己去修补，再多的追悔，只有独自去面对。恨只恨时光不能倒流，让她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魏颀桐再也呆不下去了，多呆一会，她就会完全崩溃。她转过身，只留给方志坚一个背影，一个凄清、孤寂、悲伤、单薄的背影。
　　看着魏颀桐一言不发地离去，方志坚没有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这样，注视着心爱之人的背影从视线里慢慢消失••••••
　　谁的生命里没有遗憾？谁的情感完美无缺？谁的生活一帆风顺？也许，正是有了这许许多多的不尽人意，才使生命更具完整，情感更具真实，生活更具多味。

作者有话说

　　真相，让魏颀桐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