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红尘》春草

38、激情苏醒

　　整整两天，方志坚的情绪特别低沉，那紧蹙着的眉头和痛苦交加的眼神说明了他坏到了极点的心绪。
　　本来，他好不容易努力到了情感的边缘，不知经受了多少精神上的磨难，原以为，他从此可以远远地注视着她。谁知，他竟做不到。张再红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他甚至开始后悔放走了她。他记得，他曾经许诺亲爱的人，让她等他，他说他总有一天会让事实说话。而他，终于有了洗刷自己的机会，让事实说话的机会，只是一念之间又把它放弃了。是他考虑得太多了？还是已敏感地觉察到父母对他当前精神状态的忧虑。他们的目光常常似无意又有意地跟随着他，这又无形中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他愈发显得憔悴了。
　　方奎元叶子文不知其中缘由，只为儿子的消沉担心。自从志坚回来以后，有些日子了，他基本上恢复了正常状态，还经常有说有笑的，不知这两天又怎么了？问依梅，依梅只说不知道，两夫妻只有密切观察方志坚的动态，随时关照着他，害怕出什么问题。
　　方志坚反倒很少出房门了，他受不了父母关爱的目光，而且，他需要集中精力思考一下当前面临的问题。与他接触最多的就是小表妹依梅了，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他的房间里。由于他情绪的转变，她也高兴不起来。她常常坐在方志坚床边写字台前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方志坚会偶尔发现，她注视着他的目光里闪耀着点点潮湿的亮光。每当方志坚注意她的时候，她总是转开头，免得让他发现。她的话明显地少了，笑容也非常勉强。她劝方志坚出去走走，不要总憋在房间里，她说看见方志坚不快乐她心里也挺难过，她说她希望方志坚高兴起来。方志坚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充满了感激之情。每当看到她做在他的床前，温言细语地宽慰他，那副既可爱又可怜的小模样常把他的心扎得生疼。他不是个笨男人，他早就猜透了依梅的心思。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语言和动作无不透露着爱的信息。如果他傻得还可以，他一定会感觉到。确实，他感觉到了，但，不能回报她的爱又让他暗含愧意。常常是，他不敢正视她默默的眼神。他知道，她是矛盾的，否则，她怎么会刻意隐藏她的爱？或者是她害怕吧，害怕爱，也是一种伤害。
　　午饭后，她照常整理了一下他的房间，又坐在那张椅子上了。她在耐心地翻看一本书，其实，她哪里是在看书，因为足有二十分钟她都没有翻动一页。她其实正在走神，别说她没有看进去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书上有字。她的大脑，正在紧张地思索着对一份感情地取舍。自从她知道了方志坚在情感上的遭遇以后，她爱他的同时，还对他怀着一份巨大的同情。从心理上，她深深怜悯他的不幸，致使她只站在他的立场为他着想，不再顾及自己的情感。依梅心目中的爱情神圣而崇高，她绝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无穷尽地付出。既然爱他，有一口水，要让给他喝；有一口饭，要让给他吃；有了快乐和他共同分享；有了痛苦，一个人独自吞咽。要时刻，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为他的痛苦而痛苦。爱的深度，就是勇于自我牺牲。有了这种精神，爱，才能辉煌灿烂，才能永恒持久。
　　陈依梅实在不忍心看着方志坚活得如此艰难，如此沉重。日子久了，她害怕他会为爱窒息而死。她恨方思成，他有什么资格娶了魏颀桐，娶了那位洁净美丽国色天香的女子。而那样娇柔的一个人儿，又怎能和那样卑污的灵魂同室而亲？然，那可怜的女孩子至今还蒙在鼓里，做着一位可怜的妻子。方思成不择手段挖空心思夺走他人之妻，他是不会幸福的。误会，总有冰释的一天，待到云开日出，卑下的灵魂必将无所遁形。陈依梅盼着这一天，盼着志坚的爱能失而复得。志坚的爱获得圆满，依梅的心才会平静安宁。依梅深爱着志坚，但依梅觉得，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有一个美好美满的结果，并不是所有的爱非要和爱人同生共死。有这样一种爱，默默地注视，默默地奉献，默默地守护，同样是一份真爱。
　　躺在床上的方志坚，忍不住研究起陈依梅来。他看到她好长时间不翻书页，她的神情是悲戚的，目光直勾勾盯在一个地方，一对晶亮的泪珠儿悄然无息地滑过面颊，滴落到书页上。方志坚忍不住叫了一声：“小梅。”
　　陈依梅没有听到方志坚叫她，她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在自己的思想里，甚至，她根本不知道流眼泪。
　　“小梅！”方志坚又叫了一句。
　　陈依梅这次听到方志坚的声音了，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明眸询问似的望着方志坚。
　　“你流泪了，小梅。”
　　“我••••••流泪？”
　　陈依梅表现得有点失措，她慌乱地拿起一面镜子，照了一下，可不，如玉的面颊上还挂着两滴晶亮的泪珠儿。
　　“书中的人物太让人感动了。”她匆匆忙忙抹去泪水，掩饰地说。
　　方志坚当然不会揭穿她的谎言，她这个谎撒得太可爱了。方志坚心里，一忽儿暖，一忽儿酸，一忽儿疼。
　　“小梅，为了避免受伤害，还是别轻易动感情。”方志坚忠告说。
　　陈依梅的鼻子又是一酸。感情，它是随便可以拒绝的吗？现在，她决定促使志坚与颀桐重修旧好，看来，自己不是能轻易做到潇潇洒洒的。爱的取舍，不是那么容易的，它需要背负一定深度的痛苦。但，有时候，取，是爱，有时候，舍，更是爱。
　　“表哥，你不应该畏首畏尾，你应当把颀桐争取过来，颀桐是爱你的。”
　　“小梅，我何尝不这样想？只是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了。”方志坚伤感地说。
　　“表哥，其实是你考虑得太多了，你既怕伤害这个，又怕伤害那个，就是不怕伤害你自己！你知道吗？你对自己太残酷了！”
　　“小梅，是你想得太简单了。颀桐已不是单身女子，再说，名份上她又是我的弟妻，如果我再去争取她，你想想，世俗的眼光会怎么看我？爸爸妈妈会同意吗？思成会善罢甘休吗？这样，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让我一个人吞咽苦果，不比让大家一起吞咽更好吗？”
　　“可是，这样未免太便宜方思成了！”陈依梅气恼地说，“他用了那样无耻下流的手段陷害你，得到魏颀桐的是他而不是你，这不公平。如果我们原谅了方思成，就是支持了一项罪恶，这是不对的。”
　　“小梅，我没有办法仇视自己的兄弟，我不忍心。”方志坚沉重地说。
　　“表哥，你太善良了！”陈依梅不满地说，“颀桐深爱着你，你自愿放弃太不应该了！”
　　“小梅，你怎么知道颀桐深爱着我？”
　　“表哥，那次，颀桐去乡下看你了，她分明是爱着你的。”
　　“去乡下看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没见到她？”方志坚急促地问，情绪异常激动。
　　“她去乡下看你，是我接待的她，当时，你和依德出去了，我以为见了颀桐你会更痛苦，就没有留她。”
　　“小梅，你应该留住她的！如果你当时留住她，事情就不会是这样了！”方志坚懊恼地说。
　　“那时候，我怎么知道事情的真相啊。”陈依梅半是懊悔半是委屈地说。
　　方志坚沉默了。颀桐，她竟然去乡下看他，在他们争吵以后，在方思成抱走她以后。原来，他的感应没有错，她，一直在爱着他。方志坚的心湖由于这一个重大发现久久难以平静，压抑了多少天的激情彻底苏醒。由于她的爱，使他多虑的心灵备受鼓舞，他忽然感到口干舌燥，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
　　“小梅，我要马上出去一趟！”
　　方志坚说完，飞快地跳下床，披上大衣，就往外走。
　　“表哥，你出去干什么？”陈依梅顺手拿了她送给方志坚的羊毛围巾，紧跟了出去。
　　“志坚，小梅，这么冷的天你们还去逛街吗？”叶子文从客厅里走出来，问刚到了楼下的他们俩。
　　“是的，妈妈，我们不会去太久的，你放心吧。”方志坚害怕叶子文拦他，赶忙说。
　　“志坚，早去早回啊。”方奎元随后叮嘱道。
　　“知道了，爸爸。”
　　方志坚和陈依梅一前一后地出去了，叶子文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那一双年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奎元，你说小梅这女孩子不错吧？”叶子文突然问方奎元。
　　“是不错。”方奎元点点头说，“清丽、善良、勤快，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你说，把她配给我们志坚怎么样？”叶子文试探地说。
　　“好是好，只不知道他二人的想法。”
　　“我看没问题！”叶子文充满信心地说，“看他们在一起挺合得来的，相貌也登对，你没发现吗？小梅挺关心志坚的。”
　　“小梅是很喜欢坚儿，只是坚儿在感情上受的创伤不小，怕他一时不能接受婚姻。”
　　“唉！都怪思成不好。”每提到方志坚在爱情上的创伤，叶子文总逃脱不了自怨自责的心态，“没想到我生的儿子会是这样！”
　　“子文，我说过，儿子是我们两个人的，要怪，也不能怪你自己，你不要太自责了。”方奎元劝慰说。
　　二十多年了，叶子文跟着他，任劳任怨，无怨无悔。方奎元不能不承认，她，无论在生活上和事业上都给予了自己极大的支持和无私的帮助。事实证明，当初选择了她，是最明智的。至今，他仍然怀着一份感激的心情面对生命，面对冥冥之中的神灵。是他亲爱的前妻，赐福给他。在他和叶子文二十几年的夫妻生活中，他们互敬互爱，互体互谅，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生活得平静、快乐、幸福。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有时候难免使叶子文受气，她却从不计较，默默地承受一切，她对他的宽容是无限制的。凡是一名妻子能做到的，她都尽量做得又快又好，绝不留有缺憾，就像她爱他，全身心投入，用整个生命。方奎元是满足的，这一生，有两个优秀的好女人深爱他，这种精神上的富有超过了任何物质上的享受，使他的一生，都被爱深深感动，深深消融。如今，他五十多岁了，越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历经悲欢荣辱，一颗饱经沧桑的心更深谙人间真情。心灵与心灵的磨合，灵魂与灵魂的共鸣，是上帝赐给爱情的最好礼品，是任何拥有了爱的人都要细心呵护精心珍藏的。
　　对叶子文，方奎元也心存内疚。他记得，在他和她结婚后的最初几年，由于处于亡妻的悲痛之中，他很少与她进行精神上的交流，更少夫妻间的恩爱缠绵。可以想象，一位得不到丈夫真心的妻子内心的悲苦，刚开始那一段时光，是他们美好婚姻最灰暗的一段时期。他们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很长时间，他都走不出香菱留给他的婚姻温馨，沉溺于对往事的回忆中不能自拔。寂寂长夜，面对香菱的遗照，他常忍不住双泪交流，面对睡在身边的子文，他只觉出内心的悲凉和虚空。而，他的妻子没有怨他，她只默默地关心着他和他的儿子，远远地幽怨地注视着他。她从不向他提任何要求，晚上睡觉，也是轻轻地上床，轻轻地躺下。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不需要丈夫热烈地亲吻和温柔地爱抚吗？他简直无暇去想这些，他只沉湎与自己的伤感中。他忘了，躺在他身边的妻子，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女人。
　　终于，一个月华普照的晚上，他听见她轻轻地抽泣。他一时不知怎样去安慰她。她的抽泣声断断续续，无休无止，他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搂住了她。她立刻爆发地大哭起来，小小的湿湿的脸抵着他的胸口，泪水，顺着他的胸流淌。她哭得好悲伤啊！把她的情，她的怨，她的屈全部哭了出来。她边哭边说：“奎元，你好狠心啊，你娶了我，竟然不要我，你即使要我一次，也不枉我做一场你的妻子啊！”她还说：“奎元，我爱你，不比香菱少一点，就请你，把给香菱的爱分给我一点点吧，我不要求多，只要一点。爱我一次吧，奎元，你就爱我一次吧。”她“呜呜”地哭着，直哭得寸断肝肠。
　　“子文，是我对不起你。”方奎元也忍不住哭了。他紧紧搂住她，深深地吻住了她。就是这一夜，他们有了方思成。就是有了这一夜，方奎元觉得，他的生命已和叶子文的生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风雨沧桑，日月轮回。夫妻两个含辛茹苦养大了娇儿，眼看着兄弟二人一天天成长，并且双双生得威武高大，英俊潇洒，儿子，曾是父母多大的骄傲啊！可今天，为了一个女孩，兄弟反目，亲人离散，这样的结局不是二老想要的，更是让他们伤心的。最爱的儿子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不忍心看他那条伤残的腿，不忍心目睹他默默无言的痛苦，更不忍心他这样孤零零一个人。然，他们心里清楚，做父母的，挽救不了情场失意的儿子，他们能做的，只是对他多一点关心，多一点疼爱。企图有一天，父母真挚的爱，能暖化儿子那颗冰冻的心，这已是为人父母最大的希望了。因为，他们年轻时，也熟读爱情，他们，懂得爱情的滋味。
　　真的，爱情是一个千古不破的谜，没有人真正揭开谜底。它只是经年不变地诱惑着一代代多情的男女，任由一颗颗痴心为它憔悴，为它销魂。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你、我、他，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或长长的爱情心路，爱情历史，只是，有时候，有的人爱了，坦坦荡荡，潇潇洒洒，无怨无悔，纵使最终一无所有，还有那一帘幽梦值得追寻。爱是一瓶多味酒，是苦、是酸、是甜，全在个人品味。然，谁又能真正品味出爱情的滋味？是否，多数人的爱情，有点苦？有点酸？有点甜？或许，还有点淡淡的咸味？方奎元父子，叶子文，魏颀桐、陈依梅他们各自品尝了爱情这杯酒，想必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醉了这杯酒后，是糊涂？是清醒？是苦涩？还是甜蜜？

作者有话说

　　这次一去，方志坚真的见到魏颀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