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1/仙2遥灵]解愁肠》清疯明月

23、Part 23二十年、重过南楼 (上)

　　站在韩医仙屋里,暖暖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满室药香.他凝望榻上蜷缩着身子睡着的灵儿,看她眉目静好,就算睡着时嘴角也可爱地微微翘起.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她从棉被下露出来的一绺黑色丝缎般的发丝,半跪在她榻边良久良久,但觉此情此景,温暖如昨,温柔无限.
　　可是一眨眼,那幻象已经消失.榻上空无一人,棉被枕头迭得整齐放在一角.
　　他心里惶惶然一空,奔出了房间.环视空荡荡的屋内.从前这儿还有很多被殭尸咬了的病患,有的躺在一列病榻上昏迷不醒,有的包着伤布唉声喊痛,有的愁眉苦脸正自待诊,韩梦慈衣裙摆动忙来忙去,要照料病患们还要不时回答他们的问题.他记得他还拦住她,问灵儿到底生了什么病.而她有些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他一眼,你的灵儿妹子生的不是大病,注意保养过几个月就能完全好了.只是她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他忍不住心里嘀咕,怎么这韩梦慈跟韩医仙都一样,话里眼里都打着哑谜似的.
　　而今这宽敞屋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回忆黑暗甬道中传来的回音围绕着他,令人感到分外寂寥.
　　他还记得林月如当年一样年轻娇美的容颜,拿着人参,何首乌与雪莲子三样药材回来时,立在屋檐下挥手甩着额上淋漓的汗水,一边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为了你这呆瓜小贼我才如此辛苦.可是她看着灵儿服下汤药醒来时的欢喜神色...那便是如阳光一样,明朗真诚的笑意.而灵儿也半是腼腆半是欢喜地过去握住她双手,垂头说林姐姐,谢谢你.然后灵儿又望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带了一点儿怨怼的神色,可更多却是娇羞与道不明的哀伤.他当时可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为何这两位女孩望着他的眼神如此特别,都好像在怪他一样.
　　而林月如接下来那一句话更证实了他当时的想法.
　　“灵儿妹子,他这个人就是讨厌---瞧那一副呆瓜样!我们别理他.”
　　灵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望向他的眼神依旧温柔,还有那么一刻,闪现了一种欲言又止的,一不小心凝望就能忽视掉了的深远情意.这使他想起牵着她的手站在余杭码头边时,听过的那种渔家女子吟唱的细腻温柔又哀伤的曲调.
　　“林姐姐,他…他真的傻透了.姐姐你比他机敏聪明,以后可要多帮帮他.”
　　“灵儿,你这什么话!”他有些忿忿不平.
　　而林月如听了这句话,却是一愣,又垂头一笑:“是啊,灵儿妹子,你这是什么话…”
　　灵儿默默垂下头,手不自觉的放在小腹上,神色无比温柔.却又偷着看了他一眼,见他气得不轻满脸困惑,忍不住嘴角牵起一丝调皮笑意.
　　“灵儿,你笑什么!”他立马就注意到了,这可爱的人儿笑得令他困惑.他意识到了自己此刻想做什么---若不是林月如在旁边,他早已上去揽住她.
　　“我笑…”灵儿说了一半,顿了顿,凝望着他.水汪汪漆黑的大眼睛生动灵秀,使他也是恍恍然一醉,这样的神态,他在哪里也曾见过一次…
　　”笑逍遥哥哥你…”她轻轻摇头,叹了口气,柔声说:”你要生气,我就不说啦.”
　　他心底一空,却又恍恍然一动,坐到她身边,握住她手:“我…我哪有生气呢.灵儿你…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生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你不肯说呢…”
　　“我…我只是身体弱了一点儿.”灵儿忙道,脸颊有些泛红:”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真的”他认真凝望她眼睛.
　　“嗯!”灵儿真诚笑着点点头.他瞧不出灵儿说谎,却分明看见她眼中有一层忧伤之色,他依然读不懂.
　　那一段日子里,林月如有时也会以这样忧伤而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彷佛有着想问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那一夜灵儿与月如相谈甚欢,比亲姊妹还亲,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们眼中互相喜爱的神色.他当时心想,就是香兰秀兰姐妹也没有好成这样.林月如说天说地说林家堡与苏州城中趣事,就是不提隐龙窟中的遭遇.而灵儿生性温柔话不多,但也微笑付和,偶而插上一两句.倒把他冷落到一边.两女最后同床并枕,把他推出了房外.林月如还笑说,不要理这个呆瓜才好呢.他睡在外间炕上,却听里面月如与灵儿虽已熄灯躺下,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直到困倦睡着.

　　他记得灵儿产后坐月子时不见月如,一直问他.他担忧她身体,总是刻意敷衍.最后瞒不住了,灵儿跪在月如冰冷僵硬的身体旁,直哭了一夜,他怎么劝她也不听.便是那一夜给忆如起的名字.
　　“逍遥哥,灵儿妹子走了,我也失去了一个最要好的朋友与姐妹.”同样也是在圣姑家,林月如抱着襁褓中的忆如,望着窗外雪落,垂头道:”我曾想过如果我有一个妹妹,那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灵儿妹子给我的感觉,比姐妹还要亲.若我是个男子…一定也会守护她一辈子…可是…我也是女子,又遇上了你.”他当时太过悲恸,没有细想林月如话中深意,她内心翻涌着的复杂情感,以及她凝望自己时悲哀深情.那是一种绝然要陪他走到底的目光.
　　”逍遥哥,我知道你不会忘记灵儿妹子,我也不愿意你忘记她.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这样任悲痛吞噬自己.你要为了灵儿妹子与忆如坚强的活下去.”
　　现在想起来,月如是一个真正了解自己,了解灵儿的人…她在他最无助孤寂的时候,向他伸出一双手,一直那样微笑告诉他,她会陪伴在他身边.便似在漫漫长夜中为他点起了一盏明灯,扶持着他继续走下去.尽管她曾经丰润美丽的脸颊变得苍白削瘦,曾经修长有力的双手也纤弱得几乎再执不起剑来.可她却似乎没有想过,她也是一个从鬼门关回来的,极虚弱的人.他想到此,知他绝不能再负了她,而后握着她的手笑着吵着互相照顾着,相伴了六年.可最终她还是为了他而过度操劳,再次陷入昏迷.
　　入画轴中已然一个月,不知月如现在情况如何…若无自己摘取药草与她,圣姑该如何处置…

　　环视四周,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寂静的木屋中彷佛微尘落地的响声都能听得到,摆设也由于光线渐渐昏暗而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地上炕上都是厚厚一层灰尘.一切回忆,温柔的,感伤的,困惑的,心动的,也都在此如尘埃一样落在了地上,成为了过去,只留下无限念想.
　　他心口隐隐作痛起来.微微的困倦之意使他想倒在当初曾睡过的那炕上小眠.但门口却响起了脚步声.幻灵提着灯笼走进来,将它放在桌上,使空旷荒凉的室内凭添了温暖的光芒.
　　“我不需要点灯.”李逍遥仍坐着,淡淡道.
　　“有一盏灯总是好一点.好过你继续在黑暗中胡思乱想.”幻灵不带任何表情答道:”你如果不喜欢看到我,我就出去.”
　　李逍遥不由嗤笑一声:”这画轴内就是你家,怎么有乞丐反而赶庙公的道理.”
　　幻灵默默在桌边坐下,不再说什么.听得李逍遥在身后炕上倒下,她方回头望着他.蜀山掌门正和衣抱剑闭目而眠.她便一直凝望着他.良久,灯火熄灭了,她仍继续坐在黑暗中,直到夜半三更,听得那人起身携剑而去.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呆坐了一会儿,方继续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