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1/仙2遥灵]解愁肠》清疯明月

21、Part 21

　　自从那一日他与她说,不论在画轴里,还是画轴外,都要与她在仙灵岛年年岁岁长相守.他们便回到了水月宫.
　　夜凉何其,她与他相伴坐于水月宫外石倚.石桌上茶壶中是她亲手所沏的茶.蜀山掌门遥望天上星辰,彷佛如此无言相伴便已足够.偶一回头,只见妻子许是禁不住困倦,靠在他肩头打起瞌睡.
　　李逍遥微笑起来,抱起她往屋内走去.幻灵登时便清醒过来,脑中微有些混乱,晕红双颊,不及说些什么,想些什么,他已抱她入了卧房,将她轻放在榻上.而后笑望刚醒过来的她.
　　这一下给闹得全没了睡意.她低头,脸颊烧得晚霞一般,先前并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只是他皆是拥她而睡,并无其他举动.可今日这情景氛围与之前不同.她微是慌乱,偷眼瞧他,想起了他方才与她说了许多忆如小时候的趣事,这莫非此处…
　　他察她羞怯神态,当即握住了她双手,有些急切地问:“灵儿,你可想起了什么”
　　“我…”她垂头,双颊火烧一般:”忆如…是在这里…”
　　“嗯.”她抬首,恰见他一脸调皮坏笑,不禁羞恼,却又一阵伤心,垂头低声道:”逍遥哥哥,我…想不起来.”
　　“这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能怪你不记得往事…”他望着她,温柔眼神中弥漫开了淡淡哀伤.
　　她再次垂头,低声道:“逍遥哥哥,这几日你…莫非也是顾及我前尘尽忘,所以…”
　　“是.”他含笑:”只我有时也盼你我一旦再行那夫妻之礼,你会想起来.”
　　幻灵因他这一句话一阵慌乱,而他看着妻子双颊更染霞色,不由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你现下真想不起过去,却依然认得我.那昨日种种,似水无痕,你记不记得”
　　幻灵默默无语,良久,抬头一触到他目光,却觉其中难言的苦涩之意,融着深情如许,直如美酒一样隽永醉人.只见他又微笑:”灵儿,你依然不肯将我当成陌路之人,逍遥心中感念无尽.今夕何夕…便是你再想不起往事,我们也可重新开始.”
　　幻灵听着他话语,忍不住低头含泪:”灵儿与你夫妻情重,你如何说这种话…”
　　他微笑,伸手触碰她下颚,柔声吟道:”仙灵岛上别洞天,池中孤莲伴月眠.一朝风雨落水面,愿君拾得惜相怜.”
　　她凝望着他,还待说什么,烛火却被他袖风一扫而灭.他紧拥着她,倒卧榻上.
　　他的吻如同藤蔓一样搅缠上来,满怀相思之意,热烈而教人窒息.她一面沦陷,一面痛苦得再是忍耐不住良心的谴责.她不能如此欺骗于他,不能…若这样下去,有一日他终会明白她是假的,他绝无可能爱上她.那到时她与他该如何面对这已发生的夫妻之实即便她不悔,即便让她生下他的孩子她也愿意…可是,他是堂堂蜀山掌门,事情若照这样下去必然毁他一生清誉.男儿一诺,驷马难追.男儿之行,重如泰山.何况他是她真正敬爱,甚可说是敬畏的男子.她怎可引他犯下如此错误,教他往后该如何面对这连她自己想起,也要恐惧得发颤.
　　不行…不行!宁可不要这一时沉沦于他无限温柔,也不可事后追悔莫及!这她第一个敬爱至深的男子,她因为敬而不敢与他有如此举动,因为爱而不肯教他后悔一世…
　　“逍遥哥哥!”她流着泪强自克制心神,拼力抓住他手:”不…”
　　他停了动作,安静下来.在黑暗中她瞧不清他神色,只听他柔声唤:”灵儿.”
　　“我…”她啜泣着,双颊滚烫,不知如何接腔.这该如何跟他解释…
　　他却也不问什么,只低头吻了吻她额,便起身而去.卧房随着他开门瞬间一亮,殿中烛火光线透进来.他带上门,她眼前便又归于黑暗.

　　她再是睡不着,茫然睁眼望一片漆黑,留恋着唇间额上他每一个足以使她颤抖不已的亲吻.他的拥抱与牵制令她体温瞬间窜升的疯狂感觉.可在这之后更多的是恐惧…她惧怕着那如巨兽一样张开大口等待着他们的未来.
　　黑暗中铜漏滴答声响不断流逝,她再忍不住,起身开门,略整理一下衣裙,走到了正殿.

　　李逍遥站在桌前,以手指沾杯中水,在桌上写着些什么.她呆呆望了半晌,见他似乎反复着写着四个字,凝望着字迹干了消失不见,又再写.
　　她走近去,瞧那四个字.是她完全看不懂的奇形文字.飘逸峻秀,犹如蛟龙随时能飞腾而去.
　　他发觉她来到身后,便回身微笑:“灵儿.”
　　“逍遥哥哥,这是些什么字”
　　他震惊地望着她,而她立刻低了头,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灵儿…这是上古伏羲时代的文字…你在南绍皇宫,曾解译石壁上刻文与我听,让我牢记在心…这四个字的意思是”幻魅画轴”.”见幻灵抬头讶异的神情,他惨然一笑:”灵儿,你连女娲族的文字,也忘了吗”
　　原来他走出卧房,来到正殿,想独自参透画轴的秘密.是以就着记忆中妻子曾与他解译过的娲皇所传破解魔族幻术之心法,反复写下,凝神思考.怎料她来到,不明就理这一问,却是…
　　幻灵凝望着他.他内心已隐约猜测是假,却在眼底露出不愿承认的痛苦光芒.他凝望着妻子依然俏生生的面容,目光中依旧是无限依恋,透骨温柔.幻灵恍惚地看着他,几疑他眼中闪现了晶莹之色,要落下的应是血,而不是泪.
　　"李掌门..."幻灵跪倒在地,垂头再不忍见到这样情景.水月宫中良久没有声息,她抬头一看,见李逍遥呆望着她,木然不动,彷佛已失去思考与行动的能力.
　　良久,他才轻轻一笑:”灵儿,你这是做什么你…叫我什么”
　　幻灵忍不住流下泪来.她知道若是动手,自己绝非他对手.然而即便已知是假,他仍无法面对妻子的容颜拔剑.他在那一刻几乎脆弱得要流泪悲泣,但是却不能.心中明明知道真相已经揭开,无异于举刀在心藏狠狠划过,转眼鲜血四溅,怎么也止不住绝望泉涌一样占据吞没全身.只是他还不能痛,彷佛从温暖的梦境再次被丢回荒野中,四顾无人,长夜漫漫,而他要独自坚墙微笑地继续行走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孤寂与死亡将他的灵魂带往彼岸.

　　赵灵儿...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丢下他这样一个人啊...

　　再隐瞒下去也已毫无意义.她的面容在瞬间起了变化,变回了幻灵原来的模样.
　　她也是个极美的画妖,几分柔媚,弱质纤纤.可她终究与他曾经的娇妻相去甚远.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妻子的面容难描难画,他只记得灵儿笑起来使他的心也跟着柔软得彷佛要融化的感觉,记得她弯弯细眉,凝聚着仙灵山水的秀色柔婉.记得她温情一言一语,彷佛唱不休的江南水调,缠绕着他,若即若离,如梦似幻...
　　而那终究是已经过去了...而对过去念念不忘之人,只是对一个相同的容颜,即便那是不同一人,也能轻易骗过他.
　　他抱过吻过眼前这个陌生女子,可到头来发现那竟是镜花水月的幻象,那是怎样一个荒唐的笑话.
　　他不禁扶额笑了起来.
　　"李掌门!"幻灵见他如此,略是惊惶地望着他.
　　他抬起头,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这画轴中的画妖."她低声说:"我叫幻灵.我们画妖可以随着人的心思变化外形,造成迷惑人心的假象..."
　　她仔细注意着李逍遥的神情,却见他只是了然地淡淡一笑:“是了.这几日的灵儿,都是我心中的幻影罢了.”他冷然道:"你站起来吧."
　　“我不完全是假的.”幻灵站起,急忙道:”我化现的灵儿,有一部分是来自你的记忆.不只是她的容貌,还有她说过的话…”她停了一下,柔声说:”赵灵儿一直活在你心中.”
　　李逍遥无声地笑了笑.
　　幻灵看着他眸中彻骨悲哀,竟无法移开目光.直到他抬头,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怎么还不走.”
　　幻灵轻轻一笑:”你怎么…不杀我.”
　　李逍遥淡淡道:”我曾答应过人,不再滥杀无辜.”
　　幻灵摇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无辜之人.除了你,谁进来这画轴中,我们都会奉孔璘之命杀之.你不怕---你的女儿---”
　　她不料下一瞬间,脖颈中已是一凉.她惊呼低头,却见抵着她咽喉的只是七星剑的剑鞘.而李逍遥正笑盯着她:”你不会.”
　　“怎么见得.”幻灵定了定神,嫣然一笑.
　　李逍遥淡然道:“你本性善良---只是误走了途程.”说着,他解嘲地笑笑:”否则怎能跟我周旋这些时日.这你方才…”
　　幻灵低了头,双颊晕红:“李掌门…幻灵敬你爱你,因此…”
　　“因此阻止了我”李逍遥想起方才一时情动,险些与她发生夫妻之实,不禁冷笑起来:”我明白.逍遥方才无礼冒犯.此事休要再提.”
　　“不…”幻灵眼中含泪,道:”这并非您的错.我…我…”
　　李逍遥望着她,彷佛能知她说不出口的话语,淡淡道:”李逍遥不值得你为我如此.我是有妻女之人.你奉了你主之命,待我却是仁至义尽.还望你善自珍重.”
　　幻灵听他全然生分的话语,却一字一句情理之中,又毫不模糊了界线.她早知他如此一个正直之人,怎可能对她动情.她任泪水滑落脸颊,再次跪倒在地,泪流不止:”李掌门…谢谢你…”
　　这谢,也不明白是谢他不杀之恩,抑或是谢他体谅不责之情.还是…谢他给了她一段刻骨铭心,却又痛入骨髓的相思.她一开始便知道,一切终是虚幻,是个骗局.他如一把锋利的宝剑,上面沾满了蜜糖.而她明知对他只能是敬重,是仰慕,不该有任何私情,不该动心.可有时这情感之事毕竟不由理智控制,她便如那初次尝到如此甘美滋味的蝶,虽转瞬被那利刃所伤,痛苦不已,却甘心为此无怨无悔.此刻面对他如此坚韧刚毅却宽容性情,她也必得忍着痛,连放声哭泣也是不敢,不能够.
　　李逍遥转身不语,留给她一个孤寂背影.她凝望他半晌,转身奔出水月宫,没入了夜色当中.
　　宁静漆黑的夜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瞬间照得画轴内神州大地亮如白昼,又立刻黑下来.下一刻,豆大的雨点接连而落,如天河决堤,淋得她全身湿透.
　　正殿中的李逍遥拈起了一根香,将它点燃,默默插入香炉内.他望着观音神像,竟是握紧了手中七星剑.
　　“菩萨有灵,佑弟子莫再妄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