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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   电脑屏幕亮着光,映在March脸上。
      显然屏幕上显示出的东西让他情绪高涨。

      那些快速变换的计算机代码,每一个都如同一针兴奋剂,注进March的动脉。毫无疑问他又在攻击网络防御系统,只有在这种时候March才会显得生龙活虎。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犯困。

      在March很长一段人生里,睡觉占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的绝大部分。睡觉又具体分为一个人睡、两个人睡、一群人睡,睡别人和被人睡。

      敲下最后一下回车,页面的代码交替转变个不停,就跟变戏法似的,该沉底儿的沉底儿,该浮出水面的March尽收眼底。用这小小的电脑攻城略地是March最喜欢的事情,没有之一。

      曾有知情的,坐在酒吧里的时候问March:“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破坏程序?”

      March抱着胳膊,歪过半个身体瘫在对方脖颈间呼呼吹气,“因为那一瞬间的快感就跟破处儿一样。”

      按照这样的比喻,落红已经摆在March的眼前了。看着屏幕上写着的关于圣杯的历史,本来他应该大笑着骂教会那群蠢货不但在科技上玩不转竟然连搞迷信都这么低端。实现愿望?怎么不贴个阿拉丁神灯出来让人擦擦擦。

      但是,March却是心脏一紧。有某种本能让他无法对圣杯的存在产生任何质疑。这东西似曾相识的感觉强烈到无法忽视。就连——大概是以前在某家酒吧用过形状相似的猎奇杯子——这样的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硬是找出打印机连上,将那段奇怪的咒语打印出来。甚至忘记了作为职业黑客应有的素质,在没有抹去入侵痕迹的情况下就关了电脑。并且最具有强迫意味的是,当March已经将身体陷入堆满毛绒玩具的床中时,才发现自己打印出来放在床边的咒语不是一张,而是一摞。

      March住在远离爱丁堡市中心的郊区。房子原本的主人叫煤灰,是个老牌计算机工程师。March和他共同生活了四年,他教会March两件事。

      计算机和真诚。

      煤灰的真诚让现在的March搞不清到底谁是弱智。煤灰经常一边修理送来的电脑一边哼着友谊地久天长。

      “三月啊,你知道吗,当年我是苏格兰大学的教授,每年情人节可以从女学生手中收到20块巧克力。”然后到了下一年,March已经可以给网站挂马并且独立破译木马,煤灰依旧哼着同样的歌,“三月啊,你知道吗,当年我是苏格兰大学的教授,每年情人节可以从女学生手中收到50块巧克力。”

      第三年March开始悄悄攻击他人网络的时候,煤灰口中能收到的巧克力比第一年翻了五翻。可等到第四年,煤灰却无法再吹牛让100块巧克力变成200块。

      煤灰死了。

      煤灰并不是什么大学教授,而是一个利用银行系统漏洞盗取了大量钱财的逃犯。March当然知道煤灰把这笔钱用在了哪里,那个白痴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却将钱匿名捐给了各种福利院,那个白痴大概是个人英雄主义作品看多了把自己当成了侠盗罗宾汉。

      曾经煤灰最引以为豪的黑客搭档,终于因为无法分到赃款而将煤灰举报给了政府。煤灰想从屋顶逃走,然后就在March眼前被警察从地面当场击毙。

      煤灰滚了下来,胡子上沾满了屋顶的灰。有警察走过来用手捂住十三岁的March的眼睛,却被March固执的掰开。他想看清煤灰的下场,从那永远也刮不干净的胡渣看到血色的胸口再看到磨掉皮的皮鞋,然后March毫不犹豫的将所有曾和煤灰有瓜葛的黑客的名字全部报了出来。

      嘁,煤灰这个名字不是预示着新年给人脸上涂黑的好兆头么?March鄙视的想着,却又不禁抽了抽鼻涕。

      而煤灰曾经教给March的两样东西,March留下了计算机,把真诚拿去喂了狗。

      March就一直住在煤灰留下来的房子里,有一段时间还会做恶梦,梦见煤灰就躺在门外的地上。然后有个声音问:他不冷吗?

      为此March不止一次被吓醒。

      这个声音已经至少五年没有出现过了。然而今天March闭上眼睛才不到两个小时,这个阔别五年的声音就像从太虚之境穿透而出一样。

      【如果真的有圣杯,你想实现什么愿望呢?】

      March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那个声音永远不像是在梦里,仿佛就在他的体内。

      【你想得到的是什么?】

      March一手将心脏前的衣服攥成一团,一手将床边那一摞咒语全部扫到地上。而掉在March膝盖上的那一张边角沾着血迹。March将手指含进口中吸吮。

      纸刃如刀。

      ……

      March的手上沾满自己的血,被一枪从后背穿到前胸他都没有倒下真他妈是个奇迹。他很混乱,就如同一团糨子糊满了大脑。他抱紧怀里的盒子,脚下踉踉跄跄的跑上眼前的高台阶,他甚至没有去注意他跑进了什么地方。

      他知道那些人一定会顺着血迹追上来。

      从他发现圣杯的秘密到被一群奇怪的人从爱丁堡抓到伦敦,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被抓走之后见到的事情太过离奇,离奇到一个毫无修养的人渣都找不出可以谩骂的脏话。

      ……

      一群看起来不要命的信徒。

      一个陈设和教堂相同的地下大厅。

      他被押着跪在一张类似手术台的床前,注视着一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头发是黑色的,双目闭得死紧,让March有一种他永远不会睁开的错觉。

      [Boss,人已经带来了,可以开始了。]

      然后March听到一个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尖细并且空洞的回答。将他带到这里的头号绑架犯是个女人,一直穿着黑色的连帽斗篷,半张脸都是看不清的。

      如果March还有心情开玩笑的话,一定会说——你丰满的嘴唇让我着迷。

      “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是因为我知道圣杯对吗?可是现在看起来你们比我知道的更多……我应该没有什么价值……”

      “不要自作聪明。”女人开口打断March,拉起他的左手干净利落地将针头刺进了他的动脉。然后将一张咒语塞进March手中,“念出来。”

      印在纸上的正是那段March打印了无数份的咒语。从他张口念出第一个单词连接着动脉的导管就突然增压,March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顺着那根胶皮管往远处奔流。这是想放干他的血吗?

      March在心里暗骂一番,勉强念完咒语,清了清嗓子。他发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模样一个赛一个虔诚,就仿佛下一刻会有万丈金光然后耶稣和圣母玛利亚就手拉手从天而降一样。
      (你的愿望是什么?)

      这个声音又一次跃然而出。

      March抬头,目光正对床上的人,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跟着脱口而出:“你的愿望是什么?”

      疯了。他眼前这群人一定都是疯子。March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靠手臂的扭动来讲针头脱掉,不料却被身后的男人一脚踩翻在地。他的头在人脚下,不过如愿以偿的让针管掉了,“征服世界?起死回生?长生不死?哪个是你们Boss的目的?我和圣杯到底有什么关系!”

      其实最想问的问题却如鲠在喉,好像嗓子眼里长出一只手,生生将那最后的问题攥住。

      床上和我如此相似的人是谁?

      ……

      March跑上旋转楼梯,如果不是胸口的枪伤疼到撕心裂肺,March一定嘲笑自己一路梦游走到了伦敦。当他看到走廊两侧的各种画像以及无数的书架,他才意识到自己跑进了伦敦图书馆。

      不知道这算不算运气,如果他不幸是跑进了一家只有上下两层的西餐厅,那么他想逃脱就必须变身蝙蝠侠。虽然伦敦图书馆足够广阔,但是他同样明白重伤的自己插翅难飞,可至少这里,这些高耸的书架,是个和追兵玩捉迷藏的好地方。

      ……

      当时的仪式,因为他的腹部长出了奇怪的图腾而被迫终止了。当时他的脸还被踩着,就感觉到自己腹部一阵烧灼,犹如滚烫的水注入了皮肤。

      [不……不可能……Boss……令咒……]斗篷女人猛地掀开床上人身上的白单,从其粗鲁的行为就可以使March明白这个家伙并不是这群人的“神”,那么和“它”如此相像的自己大概水平也不过是等同于一件可用的“工具”。

      随着白单扬起,March瞪大了双眼。

      在自己腹部长出的奇怪图腾竟然在床上人的腹部也有一块,并且抽取他血液的导管的另一端竟然是连接在这个家伙的手臂上的。

      [哦?和本尊比起来,还是太弱了吗?]大概没有人能听出Boss的情绪,他的声调一直平稳如机器。

      “到底怎么回事!”无法忽视的腹部灼痛,March这才注意到,在床上人身上的图形颜色越来越浅,而自己腹部的却是逐渐加深至血般鲜艳。比任何纹身技术都不可思议,完完全全不是颜料的感觉,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生长……

      就是生长。March恍惚觉得,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是在他体内蕴含已久的,就像十月怀胎,如今不过是生出来而已。

      [Boss,令咒转移了……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斗篷女人说道。

      [如果不能替代的话,用原装的那一个不是更好?]

      ……
      March无法计算自己的速度,并非因为太快,而是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阴透他的皮草马甲的是他的鲜血和冷汗。这种直接打穿的伤口让他根本无法按住流血源,一路失的血又不是巧克力糖浆,照这样下去……

      仅剩的迈动双腿的力量来自求生欲。March几乎是用身体挤开了唯一亮着灯的那扇门。

      ……

      March是被人拍醒的。他被从那个某种仪式的现场带到了一间卧室里。拍醒他的人和那个斗篷女人一样打扮,只不过帽子垂在肩上。

      [跟我走。]

      “我还有很多疑问。”March发现自己一旦养足精神可以集中思考之后就胆大起来,“比如,我和圣杯究竟有什么关系。虽然我的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好歹也看过……嗯,怎么说呢,关于圣杯的说明书?我现在出现了这个……哦,令咒……就说明我拥有了召唤英灵的能力,对吗?”

      [你再不走会很危险。]

      “既然被抓到了这里,大概我以后的生活都很危险。”March说,“我已经做好随时把性命快递给上帝的心理准备了。你和他们不同,既然你能来放我走,你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为了达到你的目的,我想你不会介意帮我拿一件东西吧。”

      March仔细打量对方,斗篷男人的年纪大概在40岁以内,茶色的头发看起来非常柔软,和他冰冷的让人不想多看的蓝眼睛给人带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如果不皱着眉,应该算得上仪表堂堂吧。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现在的名字叫March对嘛?如果以后见面,你可以叫我June。]说完,斗篷男转身出去。

      “我对你叫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

      March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腿是假肢。

      ……

      捏紧手里的盒子,这就是让斗篷男去拿的东西——联系英灵的媒介——一只小巧的酒杯。

      既然亮着灯,就说明有人。March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惧怕他身上的血,坐在管理员值班的位置,口气冷漠地说道。

      “已经闭馆了,先生。”

      March靠在写字台上,观察着眼前的少年的表情,单手撑着身子:“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你什么意思?”

      勉强抹开腹部的血迹,露出令咒,March好不掩饰地说道:“你垂着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这里,并且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会慌张地去叫救护车嘛?”

      “就因为我没叫救护车?”

      “不,是因为你知道救护车救不了我,特西拉!”March做出一副自己可以看穿一切的神情,其实只是因为对方的胸牌上写着特西拉,他推断正是这位管理员的名字无误。

      March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就算再怎么认为有关于圣杯的都是瞎扯淡,但无论从那个绑架他的秘密组织,还是从眼前的这位不寻常的图书管理员来看,都让人不得不信。外面的追兵大概已经爬上了旋转楼梯,用不了多久就会冲进来。

      在游戏伊始就出局,绝对不是March的作风。

      “我要在这里召唤。”March回光返照一般,强打起最后的精神,“尽量帮我拖延时间。”

      不管觉得事情变得多么不可思议,多么无法相信,既然命运是如此安排,又何必反抗过激。说完,March脱掉自己的上衣,用手指沾着皮草上吸满的血液,开始在地上画起应该只看过一次的魔法阵。

      只看过一次……

      看是整个图形简直是从指间冒出来一样,流畅地滑行成圆圈,让March自己都惊讶。

      特西拉和March不同,他是魔术师。对付外面的人需要做的绝不仅仅是锁住大门。

      “波长制御。虽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制造出迷惑双眼的幻觉还是相当有用的。”特西拉解释着自己的能力,周身400米内的波长组成一道波长壁,不仅会迷惑来人的视线,甚至可以抵御攻击,使子弹的轨迹发生改道。

      然而March却无暇关心这些。

      “这么专心,不怕我偷袭你吗?”

      “你不会,你并没有足够的理由攻击我……并且,现在这种情况……对于要不要相信你这一点,我没得选择。”March感到手臂比一开始软了很多,已经不能完全将线条画直了。他咬紧牙,一只手臂已经改为用肘部支撑身体的重量。

      魔法阵绘制完毕。

      外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攻击模式转换•对防御。”

      March此刻才发现,像刻在体内似的东西不只是魔法阵,还有咒语。他未曾去背过,但是大串咒语分毫不差的从他口中倾泻而出。在背诵咒语的过程当中,March唯一想到的是血再流下去自己会不会就变干尸了。

      “波长壁撑不了太久了,他们现在就在门外……”

      已经接近尾声。

      窗外的人造灯火和瞬如白昼的图书馆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March几乎睁不开眼,比他幻想过的金黄更加炫目的,从魔法阵上燃起的巨大光柱。

      完全绽放。

      光芒冲撞,向着March飞扑而来。

      波长壁破开,特西拉一个趔趄跌倒在长桌边。外面的人也并不全是乌合之众。门被撞开,有人开了枪,可原本是冲的状态的追兵却在进入的一刹那悬崖勒马。

      剥开光芒走出来的男人,虽然脸逆着光但绝非虚幻。

      淡黄色的长发,蓝色的盔甲。子弹在埋入光芒的一瞬间就失去踪影。

      闪耀的光芒蛰疼March的眼,就如同透过外太空的太阳光,找到了盘踞蓝色星球表面的海洋。深重的质感,每向前迈进一步,就让March感觉眼中混合了金光的蓝色愈发浓密。

      “我以……”握着长剑的男人对着March缓缓开口。

      大概和他念咒语一样,英灵也有对唱台词,可March听不清了,带血的手几乎要抓不住对方的衣摆。蓝色如同被拉到了最大焦距,逐渐沉厚的颜色最终蔓延成眼底的一片漆黑。

      “救……我……”

      这样结缔过契约的,是不是就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如同暗夜行路,独自走过地下道般的孤单?是不是不会像煤灰那样被背叛?

      “遵命,我的Master。”

      英灵将March抱起,他的后背成了March的盾牌。

      “我对杀死你们这些鼠辈并不感兴趣。如果不再追上来,”英灵低头看着已经昏厥的March,“我愿意替Master放你们一条生路。”

      英灵走到窗边,未经碰触玻璃就爆破般向外炸碎。他一直脚踩在窗棂上,回过头看着特西拉,说:“你的恩情,来日再报。”

      并不是说十分相像,怀中的Master和记忆中他的养子能够重合的成分大概只有万分之一。一样的寂寞的心情,烙在眼神里藏都藏不住。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完成对你那仅有的万分之一的守候。

      在这一次。

      ……

      特西拉从桌前站起,捡起自己掉落的卡片塞回上衣口袋。他还有属于自己的召唤仪式,这里俨然已成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后会有期了。他伫立在窗边,往下看去。

      哦,这里是五楼,那位英灵……会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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