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往事莫再追》知木栖一

3、第 3 章

　　再见到王春是几天之后。

　　朱宸濠清晨打开院门，看见王春站在门口，正对着他微笑。

　　“这次是百合酥，拿来给你尝尝。”王春举起手中的食盒道。

　　朱宸濠正要接过，王春忽然垂下手，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今天来你这里的路上，发现了一件事。”
　　王春看着他笑道：“家宴那天，你回这小院根本没必要走那条走廊的。你没必要绕远路的吧。”

　　朱宸濠一顿，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只见王春狭长的凤目微微眯着，那笑容令他想起书中描写的狡猾的狐。

　　而过了一会儿，王春只是抓起他的手：“站着累了，进院一起吃点心去。”

　　朱宸濠奇怪对方怎么什么都没有问，但他也没有再说。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偶然间他们聊到过这件事，朱宸濠一边看书一边说：“我那时想找个朋友，感觉你人应该不错。”

　　而王春则倚在一旁啃着桃子：“正好我也无聊，就来者不拒了。只不过……”
　　王春转过头来，一脸坏笑：“我说你装什么不好，偏偏装成一幅柔弱的样子，还演得挺像，我都被你骗过去了。”

　　“……”

　　朱宸濠道：“你过去和我接触不多所以不了解，其实在外人面前，我一向是那个样子的。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

　　王春听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这个表弟虽然相貌出众，但总是低眉垂首藏在角落中，一直都不引人注目。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就觉得他的举动似乎是在刻意迷惑他人。

　　韬光养晦吗？小小的年纪，怎么就有如此心机……

　　朱宸濠看王春一脸不解的样子，淡笑道，“父王有那么多侍妾，为何依旧子息单薄，只有两女一子。若不是我娘因为失宠被关进这偏僻的小院，在丫鬟的帮助下在前期瞒住自己的身孕，恐怕我也不可能出生的。我们之所以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对于某些人来说，没必要杀而已。”

　　王春虽然家道中落，但毕竟出身名门，所以也明白这王府内各房妾侍之间绝计少不了什么明争暗斗。

　　其实王春家宴那天见到朱宸濠后，便偷偷向下人打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事。知道这朱宸濠的母亲出身倡家身份卑贱，而且他出生那天宁靖王朱奠培梦见一条大蛇横空出现吞噬王府众人，使得王府中人皆认朱宸濠是不祥之子。所以宁王虽然只有这一个儿子，但仍希望他的正妃徐氏能生下一个嫡子好继承王位，所以对朱宸濠一直不闻不问的。

　　本来就不受宠，如果再加上性格懦弱与世无争，的确能使某些人放下心来。

　　王春看着对面平静地翻着书页的朱宸濠，觉得自己虽然父母双亡，但成长过程远比这个父母健在的孩子要滋润得多了。

　　不过他毕竟是外姓人，王府内的事他不便参与，即使担忧朱宸濠，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王春忍不住叹气，朱宸濠看在眼里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心中欣慰，挡在书后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其实有些事朱宸濠一直没有告诉王春。

　　就是王府中那么多的人，朱宸濠为什么偏偏认定了他。

　　那时候，王春是宁王府最受宠的晚辈。祖父朱奠培道他有玄祖宁献王之资，在他还未及弱冠的时候就拿出宁献王年轻时的画像比照，竟是分毫不差。

　　祖父惊叹之余，更是对他极尽宠爱。纵使后来祖父薨天，父王朱觐钧继承王位，对他的态度也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宸濠暗自观察过他，也觉得清隽儒雅，举手投足间，一派风流。

　　不过吸引朱宸濠接近他的，却不是这个原因。那人受宠和俊美与否，和自己毫无关系，朱宸濠也没考虑通过王春得到什么好处。只是觉得，处在这么个位置上，他没养出像朱宸濠那两个嫡出姐姐一般娇纵的性子，也真是挺难得的。

　　那人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态度。所以，朱宸濠渐渐的就有了想结交的意愿。

　　那日，看他一个人出去，情急之下便想出那个主意，取些桌前的点心追了上去。在王春面前，朱宸濠故意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那人果然和常人不同，对他也是极好。

　　朱宸濠心中暗暗地高兴。这是他第一次刻意接近一个人，一切进行的很顺利，而且那人的人品他也没看错。

　　只不过，他没想到王春也不是省油的灯，被揣摩的同时，也暗暗地揣摩着朱宸濠。

　　王春一开始的确是被骗过去了，即便后来揭穿了，也没有介意，只是觉得挺有趣的。

　　不过后来相处得久了，朱宸濠渐渐发现这个人有些奇怪。

　　朱宸濠觉得王春性格随和豁达，但偶尔也会做出一些叫他吃惊的举动来。

　　那日，朱宸濠去庭院找他，看见他在独自抚琴，便在一旁倾听。过了一会，王春忽然极厌烦似的一阵乱拨，原本飘渺的琴声一下子变得刺耳难听，弄得朱宸濠莫名其妙。

　　“我讨厌练琴”，王春伏在琴案上闷闷地开口，神色疲倦。

　　朱宸濠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觉得有些好笑：“既然讨厌为什么还反反复复的练，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王春支起手肘看向他，苦笑道：“人人都道我像宁献王，他当初深谙琴道，我也必须要练得一手好琴，这样舅舅才会欢喜。只要我讨得舅舅欢喜，王府中人才不至于冷落我。宸濠，这世上不仅仅你戴着面具，其实所有人都有，我当然也不会例外。不管怎么说，我始终是寄人篱下。”

　　朱宸濠不以为然：“但是万一有天父王不喜欢了呢。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依附强者不如自己变成强者。只有这样人们才会讨好自己，而不是自己努力去博取他人欢心。”

　　王春听了一愣，半响才回道：“你说的是，不过这个过程一定不会像说的那般轻巧，最后往往失多过于得，而我只求用最省心的法子换得现世安稳。”

　　朱宸濠只是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