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往事莫再追》知木栖一

2、第 2 章

　　弘治三年

　　南昌宁王府

　　真无聊啊……

　　王春数不清自己已经偷偷摸摸地打了多少个哈欠了，但还是努力地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这是他的舅舅宁王朱觐钧的家宴，他不敢懈怠，只能偷偷在心中抱怨一下。

　　寻了个机会偷跑出来，有些发昏的头脑叫夜风一吹，才略有些清醒。

　　独自大步穿过走廊，王春想着与其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他更宁愿回房练琴。

　　拐过一条转角，却措不及防地撞上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少年被撞得倒在地上，手中的东西散了一地。

　　王春有些自责，弯腰扶起那少年。仔细一看，苍白的脸色，精致的五官，他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他的表弟朱宸濠。

　　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宴会上吗，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王春随意用眼角扫了一下地上散落的东西，大致有些明白了。

　　“我没注意到这里有人，对不起……”，朱宸濠的样子有些狼狈，他看着王春小心翼翼地说。

　　王春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是自己心里想着事情没顾上看路，现在反叫人家先道了歉。于是忙说道：“是我不小心，不关世子的事，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知道对方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朱宸濠放下心，弯唇对他笑了笑。

　　倒是个乖巧的孩子，王春想着。

　　虽然是表兄弟，但他们之前几乎从来没有说过话，记忆中朱宸濠只会在比较大的家宴中才会出来。而且即使出现了，也是坐在角落中的。如今近看了，只觉得他的相貌柔和精致，和他父王完全不像，应该是长得比较随母亲吧。

　　“这些都是要带给谁的？”王春指着地上散落的点心问道。

　　朱宸濠听了一愣，唇角的笑意消失，神色有些落寞地说道：“是给我娘的，这些东西我们平常是吃不到的，所以我想给她带一些……”他低着头，点心多半已经摔碎了，沾满灰尘，狼藉不堪，他的唇禁不住地发抖，“但可惜……”

　　突觉手腕一紧，朱宸濠抬头看见王春拽住自己，一边往前走一边对他说：“正好我那里有，就算赔给你的。”

　　王春一年时间有大半是住在宁王府的，所以几年前宁王就命人给他收拾了一个单独的庭院给他住下。侍奉的下人是王爷亲自挑的，一应器具也都是最好的。

　　朱宸濠忍不住环顾他的寝居，心怦怦直跳，这里和自己清冷的住所相比，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王春招呼他坐下，将一碟豆沙饼推到他面前：“你先尝尝看。”

　　王春心中有些烦躁，其实想补偿朱宸濠的话，只要叫下人把糕点送到他的房间就是，自己居然还多事带他过来。

　　虽然是外姓人，但王春知道这朱宸濠不是一个受宠的世子。按规定，亲王的庶子到了十岁便可以受封郡王，但他如今十二了还未受封，随便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有问题。

　　或许，是受不了他刚才垂着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吧，头脑一热就拉过来了。

　　王春自小父母双亡，父亲除了一个衰败的家之外，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若不是有舅舅的关照，现在的境遇恐怕还不如朱宸濠呢。

　　应该算是同病相怜吧……

　　看见朱宸濠只吃了一块点心后就不再动了，王春好奇:“怎么，不好吃吗？”

　　朱宸濠笑得有些腼腆：“剩下的要带给娘，我吃一块就行了。”

　　王春愣了一下，随机叫一旁的下人把点心包好，道：“一会我叫下人送到你房间去。”

　　“不用了，”朱宸濠微笑，“我自己带回去就行，不用劳烦。”

　　“你不回宴上吗？咱们逃席这么长时间，也该被发现了，就一起回去吧。”

　　朱宸濠摇了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即使被发现了，也没人理会的。曾经这么做过几次，都没人找过我。”

　　王春一时语塞。尴尬一会儿，他看见一旁的果盘里有苹果，急忙拿几个塞到朱宸濠怀里道：“正好这里还有些刚从北京运过来的苹果，一并带回去吧。”

　　忽然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几个下人跑了过来，看到王春时长吁一口气，谄笑道：“少爷，王爷正着急找您呢！”

　　王春不由自主地看了朱宸濠一眼，而朱宸濠只是对他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罢转身便走开了。

　　出门接过下人已经包裹好的点心，朱宸濠轻叹一声，突觉肩上一暖。转过头，王春的笑在夜色中仿佛明月一般耀眼：“就当是借你的，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披风有些大，显得罩在下面的朱宸濠身形更加瘦小。王春最后看了一眼他单薄的衣衫和削尖的下颚，不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朱宸濠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小院，看到生母冯氏的房间是暗着的，便直接回了房。

　　因为今日家宴，院中唯一的丫鬟也被调去帮忙了。朱宸濠习以为常地看了一眼屋内已经燃尽的火盆，直接脱衣睡下。

　　不久便醒了过来，只觉得全身冰冷。起身从衣堆中翻出王春给他的披风，拢在身上，才觉得暖了些。

　　外面隐约传来丝竹歌舞之声，感觉很近，实际上却那么遥远。那般的繁华，仿佛他穷极一生也无法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