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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所谓日常 ...

  •   二〇一二年,四月六日,东京小雨,天微凉。
      朝仓音弥快步穿行在东京街头,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手机飞快地按了些什么。格纹的书包,在塑料伞上涓涓淌下的水滴滋润中,湿了一块,深深浅浅倒也不难看。朝仓音弥看着手机,专心致志,全然没有注意。
      穿梭如流的车马、人群,不时鸣笛惊彻,或是笑意烂漫,一日之晨初出家门时的好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欢喜的依然欢喜,匆忙的依然匆忙,就像这个城市飞快的节奏似乎永远都改变不了,不论是人心惶惶还是高枕无忧。
      即便是像东京这样繁华的大都会,初到时的新鲜感,过不了两三天也就会消失。所谓的日常就是什么也不会发生,什么也不会改变。如果你真的想脱离日常——只有让自己不断进化才行。不管你是向上提升,还是要向下沉沦,都一样。
      将皮鞋换成布鞋,再到教室,这一路上有无数人做着与她相同的动作,不仅是今天,接下去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这种动作成了身体本能识别的记忆,这一种状态也都会一直的存续着。
      还没有上课,朝仓音弥坐在椅子上,看窗外的雨是如何残忍地割碎玻璃,再是怎样无情地流走,百般无聊。
      她想起初来时,那人和她说的,每一句话,比如新鲜感、比如日常,那些个看似空谈的,却叫人不住认可。如果换作是她,或许也会那么说,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铃声响了,又停了。老师来了,又走了。时光流转飞快,转眼已是一个上午。

      一上午,从八点到十二点,足足四个小时的埋首课本间,朝仓音弥的世界中又多出不少名为“朋友”的生物。
      朝仓音弥是个安静的人,闲暇时分最爱的便是捧一纸书册,细细品读。即便是在电子技术高速发达的这个时代,朝仓音弥依然是更偏爱纸质的书,用她的话来说,纸质书上那种被墨香浸染过的安心力量,是电子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的。
      朝仓音弥看的书很广,上天入地、古今中外都略有涉及,所以她可以与国文课代表浅谈村上春树东野圭吾,可以与历史课代表漫侃幕府末年武士英魂……能够谈的有很多,也只有在谈论纸上书的时候,朝仓音弥的距离感才不会那么明显。
      那么漫谈着过了一个上午,和她交谈过的人,似乎喜欢上了她身上那一股干净的气息。即便是过了专属的时间范畴,也想要找她攀谈,这或许便是成了所谓的朋友。
      语言是交流的根基,好的语言掌控能力,也等于优秀的人心掌控。
      曾经有人对朝仓音弥说,你会是个很好的罪犯,如果你愿意去犯罪的话。那时她半调笑着回答,最多只是个教唆犯。那人笑笑,不以为然。而许多年后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重现了当初的那段对话,他才意识到,她口中的教唆犯是有多可怕,又是有多大的魅力让人心悦诚服。
      真正可怕的永远不是只会操刀砍人的家伙,那些人除了杀戮一无所有。可怕的是那些用眼神看穿别人的犯罪才能,再加以利用的思想者,他们懂得人心,善于利用人心,而人心的力量又是这世间最可怕的。
      雨后的校园,并没有横跨的彩虹,朝仓音弥和女生们结伴去草坪上吃午餐。地上的水渍已干得差不多,唯有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香,提醒着人,那一场雨是真真正正存在过的。
      人世间的许多也如此,存在时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待到过去后只像是烟消云散缥缈到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朝仓音弥抬起头,看天边的灰蒙逐渐被湛蓝所取代,心中有些惆怅。她想起平行时空下的那人,从来都在追逐着真实、追逐着正义,而他如昙花般绚烂的一生,对于那个世界而言宛如天边一缕云朵,无足轻重,最多只是饭后人们的谈资。
      什么都不会因他改变,什么都不会因他彻悟。日常,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坚实得多。
      现在的他,可是否安好?
      朝仓音弥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可以为素不相识的他惆怅,却不会为身边的女孩动半点的真心。如果你问她,她或许会告诉你,感同身受吧。然后笑笑,带几分落寞。
      慧极必伤,因为太过轻易地看清世界,反倒会感觉一种疏远感。这种疏远感便是她口中的相似。

      中午在女孩们的说说笑笑中,很快逝去。朝仓音弥如旧扮演着若即若离的角色——时而穿插几句,又在众人真正谈到情动处撒手抽身。她便是永远这般的,不付出真心。
      朋友要的是真心,而线人要的只是话题。
      或许有人会说,当初就不该去惹朝仓幸未,这样或许别人会把她当作朝仓家的小姐供奉起来,巴结她、讨好她、事无大小都说于她听。
      朝仓音弥会答,她要的不是景仰,而是平等。景仰产生距离,人们怕你、想要讨好你,所以说于你听的,一定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添油加醋过许多的东西,要分辨出其间的真实,太困难。所以朝仓音弥不要她们把她当作朝仓家的一员,而只是一个平凡到可以忽视的女生。她让她们先看扁她,再展露出自己的一点才华,而不是在失去朝仓家身份之后,迫不及待地显山露水——那有本质区别,前者所展现的是一个处世安稳的个性,而后者表现的则是一种被人重视的渴望。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你越渴望被珍视反得不到珍视,你越不渴望被珍视反可能被珍视。被珍视后的她,也会成为那群学生中的消息共享源之一,目的也就达到了。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Ⅱ-户外球类。
      人少,地广,这体育课三班同上,男女分开。消息一出,男生激动,女生伤心。以往的体育课没有三班同上,也没有男女分体,那对于一些体育好的男生来说,难免有些无聊。这次的三班同上,C组被划到A组、B组的行列中,这让不少想与迹部、忍足切磋的人兴奋不已。至于女生,能和心目中的男神同上一节课,自然欣喜若狂,只是同上一节课却很难见上一面,这打击更大。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嘛。
      这一节体育课上的是网球——女生一听,恹恹的。分明能见到男神不让见,不让见还让学男神最擅长的运动,谁理你。所以体育老师要求挥拍,她们挥,只是挥得有气无力。体育老师让跑步,她们跑,只是跑了一半,就喘息得要死了样的。
      不止是C组,A、B组的女生也摆明了一种“我就和你过不去你拿我怎样”的态度。
      这些花季的女孩个个都是家长的心头肉、掌上珠,况且冰帝的学生不比其他的,多半是名门出生,得罪不起。体育老师杉山兰虽然是看不惯她们那种阴阳怪气的做法,也不敢拿她们怎么样,忍着一肚子的无奈,找另一名老师平野傀商议。
      杉山兰一走,装死的活了,挥拍的不动了,个个探头探脑地殷切盼着期许的结果。隔着一个网球场的距离,她们实际是什么都看不清听不着的,但还是抑制不住。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是5分钟后,杉山兰和平野傀一起带着面色不怎么好看的迹部和笑靥如花的忍足回到了球场。
      用不着任何人说,或者指示些什么,个个挥拍挥得十分卖力,力道十足,除了朝仓音弥和几个体育不怎么好的女生,挥了几十来下便真的挥不动了。
      场地边缘,迹部握着球拍,神色晦暗,声音淡淡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非要本大爷来才会挥拍?”明明是疑问的语调,在那人说来却是刺骨般的嘲讽。
      雨后的阳光不怎么亮丽,却在他一头银灰发上形成一片高强,不容直视。他身边的忍足,嘴角依旧噙着笑容,掩在反光镜片后的眼眸,看不出悲喜。
      “你,你,你……还有你,给我出列。”
      被点到名的朝仓音弥、数学课代表北川芹、C组副班长木野莓、生活委员左原今子,全是C组的人。也不知点名的平野傀老师是有意还是无心。
      被点名的四位,此时此刻正与迹部景吾、忍足侑士面对面站着。按常理来说,那么近距离的接触是众女生梦寐以求所期许的,那四人也该是众矢之的。奇怪的是,那时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嫉妒她们,相反的都在庆幸——还好被叫的不是我。
      任谁都知道,先前自己的作派早已惹到老师,眼见着迹部虽然是来了,这不爽到极点的脸色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时候再被个别的叫出去,和死没有区别。

      没有人知道,处在事件中心的朝仓音弥,心情不错。日常没有偏差,但生活的小插曲突然而致。生活如游戏,仅存的美好便在于那一条条框死的规则下突如其来的变动,危险也好,惊喜也好。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还想耍无赖?”
      这话说得并不好听,不过倒也是事实,朝仓音弥回想着女生们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也觉得好笑,好像全然没有作为“那群女生”中一员的自觉。
      “不,老师你误会了。我们,我们真得体育不好。”北川芹波波短发如浪鼓的摇,一双圆圆有神的大眼似有水汽朦胧,好生可怜。
      但是,没用的。
      朝仓音弥暗暗道。人心的可怕在于它一旦认定某件事,便很难再改变。莫要说是几头黄牛,哪怕是用上最好的牵引设备,也拉不回来。思想的执念最是根深蒂固,统治了思想,就等于统治了人。
      “误会?”平野傀冷笑一声,“给我绕操场跑两圈,跑不完平时成绩扣十分。”
      来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拿成绩压人。
      只是……
      在一片小声克制的骂骂咧咧中,朝仓音弥无声扬起笑容。
      一圈,八百米。两圈,一千六百米。其实还好,但是她就是不想跑。
      为了防止她们偷懒,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到了操场的另一端,那里正好途径花墙,墙后是跑道,墙前是花圃。
      男神在,力量在。半圈四百米跑下来的疲劳,在看见男神后,灰飞烟灭,女孩们鼓足马力,风一般飞走。
      除了,一人。
      朝仓音弥就停在他们不远处,手撑着花墙,疲惫不堪的模样,连走路都是一步一瘸,还真像是没有了气力。
      “你……”迹部景吾提起了好看的眉梢,一边感叹这女人体力太差,一边也暂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朝仓音弥沿着墙慢慢滑下,不住喘息,吐出的字眼也是上句不接下句:“抱歉,我体育一直不好。”
      果然,迹部景吾没有再说什么。

      偷懒是人人想的,但真正能偷上懒的人,一定是思考周密的。
      曾经有人说她,遇事都喜欢想啊想的,你难道不觉得累?她说,世间最累的莫过于庸庸碌碌地活过一生,什么不去想,什么不去抢。活着好比行尸走肉。
      本质的张扬包括在外表的冷静下,从来所筹划的不过一场彻底疯狂。
      日常太坚实,坚实得能勾起人心中雄雄烈火,不顾一切地想要将之撼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6. 所谓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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