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 夜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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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紫荆花冷傲的紫色象征着令人艳羡的高贵，棘隼双翼展开后是属于猎食者的血红，而家彘则打娘胎里就是一身待宰的肉粉。
颜色的铁律自洪古伊始，就已统治着这片广袤的合荒大陆。
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妖类甚至那为另外两类所不屑的魔兽类也不曾例外。即使他们当中的一些佼佼者在能力、修为上达到了一定程度，可以自由变换自己的外形体态，他们的五官之中仍然有一处是其永远无法改变的。
那就是，瞳。
传说中，那里连接着神于万物最伟大也是最奥秘的恩赐——灵魂。
紫、黄、赤、绿、蓝、灰似乎述尽了大陆之上所有眼瞳的颜色，却惟独没有黑。
不知从何时起，黑瞳者连同先哲晦涩的箴言一起渐渐淡出了各个族类，背负着他们往往惊人的能力，隐匿在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而那时的她，却还什么都不懂，只晓得睁着一对漆黑的眼眸，悠哉悠哉地望着天空。
“哎呦！娘诶！快，快……快救命！”杀猪般的嚎叫着实扰了少女的清梦。揉揉眼睛翻身坐起，她探头从翘起的檐角望下去。黎明前深郁的夜色中，只见一只红色棘隼正死命地啄着一个胖子，一下一下紧逼要害。
黑夜中，那跳着脚的胖子穿得到挺齐全，从里到外一水的紫红色亮缎锦袍裹着那圆滚滚的身躯，上蹿下跳活脱脱一只扎眼的大皮球。
这颜色可真够难看的！
少女憋着笑撇了撇嘴，趴在屋顶继续闲看。
“老，老爷！”瘦巴巴的老管家带着一队家丁匆匆赶来，进了院门却堪堪地刹住了脚，小心翼翼地望着空中那迅猛的红影畏缩在一边，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这只红隼来他们府上寻衅已有半个月了。平日里也没见它吃喝，只是悄悄地潜在某处，待他们老爷一出屋，冲上去就是一通狠啄。
真是作孽啊！老管家摸着自己屁股上那块新结的大痂，心里颤颤地想。
半个月前，他们家段老爷为了庆贺自己私厂里的木材卖了个好价钱，大张旗鼓地搞了个夏季围猎，聚了一大群人敲敲打打进了山中。
“七月份的打什么猎啊，不知道逢七忌猎么。”远在高高的房檐上，少女一双如夜的墨瞳暗暗地望进了管家昏花的老眼中，事不关己地自言自语道。
盛夏的野物尚还精力充沛很是警醒，他们敲锣打鼓地弄了个鸡飞狗跳而真正打到的猎物却是不多。段老爷很不甘心，一直走到了山林尽头的一方断崖下面，仰头观望，正见陡峭的岩腰处有一个隼窝，窝中两只雏隼正巴巴地望着天空，待成隼带吃的回来。
他们老爷除了会敛财，还有一大长处就是眼尖，一下就认出了那窝中正是京中贵族们流行驯养的猎隼名品——玫瑰棘隼。于是他临时起意，叫了一个当地的青年上去把隼偷来。
这‘戚木’小镇坐落山脚，地处偏僻，镇上居民多拜猛兽山神，不及京中老爷们的见识。一开始那青年并不情愿上崖取隼。可无奈段老爷的威逼利诱，最终还是套了绳索从崖顶攀下，掏了隼窝。然而那岩势实在陡峭，回到崖下，两只雏鸟只剩了一只。段老爷大怒，之前许的奖励分文不给反倒痛打了那青年一顿，回去还将人家未出阁的妹妹抢来做了小妾。
几天之后，偷回来的雏隼就夭亡了。这便宜没占到却是引来了寻仇的雌隼，日日夜夜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真是作孽啊！这回是少女和管家一同慨叹。
“你，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活腻歪了么！”胖老爷实在挨不住啄咬，呲牙叫骂道。他娘的这鸟不睡觉的么？！他摸黑爬起来都逃不掉！
“快给我用火烧啊！”
家丁们这才举火上前，挥赶大鸟。一时火光明灭，人畜乱叫。
一通折腾下来天已蒙蒙亮，最后还是以众人护着老爷逃回屋里告一段落，隐约地还能听到那屋中摔东西和叫骂的声音。
抬手理了理一头凌乱的短发，少女好看的嘴角恰好勾起了天边的第一缕朝阳。
“又该‘采珠’了。”她拍了拍一身的玄袍，向着太阳跃了出去。
清晨的‘戚木镇’一派悠闲的景象，人们起得很早却走得很慢。镇东头的赵大爷叼着烟袋一直溜达到镇西头，再拎着一包刚出笼的馒头一路晃回来，熟落地跟街坊大婶们打着招呼。
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小镇，每天就是同样的那些人重复着同样的那些事。
所以，当陌生的黑袍少女踩着轻快的步子从田间地垄上走过的时候，人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观望；而当少女最终抬手拍上了镇中央‘段府’那华丽得突兀的朱漆大门的时候，几乎得有半个镇子的人都围了过来，嘁嘁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见没人应门，少女不耐烦地又重重拍了几下，震天的响动显然与那纤巧的手掌不合比例。
“来，来了。”门开了一条小缝，后面是小僮草绿的眸子。喘着粗气，他平日里本该齐整伶俐的发髻此刻歪歪斜斜地不成样子，衣角上还有烧焦的痕迹。
“干什么的？”朱衣僮子草草问道，眼神不时后瞟，好像提防着什么。
“除妖赶秽气的。”仿佛早料到了会是这般‘礼遇’，少女也不急恼，清甜的声音宛若甘泉，凉凉地直浇到人心里去。
愣了一下，朱衣僮子这才正眼看向来人。只见那短发的少女闲闲披了件玄色宽袍，俏生生地迎着朝阳站在门外。那白瓷般的脸庞上，一对墨瞳就如噬光的暗夜，极深幽也极清澈，仿若能看透人的灵魂。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便定定地摄取了他全部心神。
“小女子云游至此，遥遥望见贵府上方一团煞气盘绕，乌涂涂地还夹着血光，邪厉之极啊！想是有妖孽作祟。不知府上近日可有异象？”一番话说得玄乎其玄，少女满意地看着小僮表情从惊到悟到悔地几番变化，然后激动得大敞府门，躬身让道：“仙子快请进！”
脸上依然淡定，少女暗地里却憋气抽笑。‘仙子’？还算他有见地，不像上次一个田姓的家伙‘仙姑’‘女仙’地一通乱叫。
“不知仙子大名？”关上大门马上小跑跟上，朱衣僮子红着脸怯怯开口。
“莫子夜。”不知为何，少女击玉般的尾音有些上扬。
“老爷，老爷！”朱衣小僮片刻未歇，一口气跑到了段老爷所在的内院，大叫道，“府上来了个斩妖除魔的仙子！”
经过了夜里一顿折腾，段正举正腆个肚子歪在屋中软榻上兀自气闷。一听来了个仙子，还是个会斩妖除魔的，他不由精神一振，起身整了整衣服，忙道：“快请进内堂来！”
等到段老爷穿戴整齐，被一群人护拥着来到外院前厅，莫子夜已经把厅中字画都看了个遍，正百无聊赖地摩挲着黄梨木椅把手上繁复的雕纹。瞥了一眼人群中那滚圆的身影，她不禁叹出一口气来——那要命的紫红色！
遥遥看到厅中玉立的少女，段老爷心中一阵暗喜，然而待到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清泠泠地看过来时，他只觉腹中一凉，方才的激动仿佛都熄了下去。屏退仆从，向少女跨近一步，他拱手道：“在下戚木镇员外段正举，多谢莫仙子救命之恩！”
莫子夜整了整她那非僧非道的玄色宽袍，不着痕迹地轻震手腕，广袖中叮当有铜铃的脆响。和着那铃声，段正举只觉少女玄袍上乱针绣的白兔凌云纹仿佛活了一般，四足扑朔，血目怒瞪，直直向他扑来。男子大惊，不由连退数步，直到少女清冷的声音当头浇下，才一下将他的心神拽了回来，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仙子’实不敢当，小女子只是个云游四方的术士。而救命嘛……尚还不能算是完满，不过是先保你能出内堂罢了。”
经了一番元神转移，段正举心中不免暗惊，又听到少女说自家性命尚不安妥，焦急之色立即浮于脸上，豆大的眼中满是惊恐与希冀，赶忙道：“仙子莫要置段某性命于不顾啊！”
偷偷翻了个白眼，莫子夜一本正经道：“小女子非仙亦非佛，只是红尘俗世中一游方的术士罢了，不化缘也不炼丹，只是收人钱财，为人解难而已。”
一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无非是要钱，凭他段正举那油滑的心思自是懂得，连忙道：“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莫子夜心中暗笑，俏脸上却似一副为难的样子，沉吟片刻，说：“哎，一路斩妖除魔下来，小女子囊中法器已所剩无多……念得段老爷是个有缘之人，便请出最后两样看家的法宝吧！”说罢两手摸进袖里，口中念念有词。
只听铜铃骤响，少女身上的玄袍无风自飘，袍上白兔几欲跃将而出，一炷香之后一切才又复平静。少女敛容将双手缓缓抽出，顷刻间白光流泻，满室生辉。
“这一请‘天罡镇妖镜’，二请‘九霄环玉佩’共是白银五万两。不知段老爷意下如何？”
虽是被这一番异象震得目瞪口呆，一提到钱，段正举那豆大的红眼却是又活络了起来，思考片刻，道：“段某近日实是财运不济，还请仙子高抬贵手……两万两白银吧。”
“罢了，罢了！原来段老爷也是此般贪财舍命的愚钝之人。”莫子夜摇摇头，转身欲走。
“两万五千两！”
少女还是脚步不停，眼看就要开门而去。
“三万两！”段正举叫道，胖脸之上已是大汗淋漓。
“成交。”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 夜瞳（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