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结》PM_小王子

11、第八章 少女

　　我长高了，应该能越过你的肩膀，看得到你想遮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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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阴山’绵长的脊线如同美人的眉黛，在初秋的高天薄云之下划出苍茫而美好的弧。细窄的土路盘曲在巍峨的山体上，大半为葱郁的针叶树木所遮掩。隐隐约约地，一队车马自下而上缓缓行进着，风尘仆仆，应是从远方而来。
　　晌午的日头尚未褪去残夏的火气，穿过山上层层植被依旧能晃得人一身薄汗。七七一身火红色劲装早已把袖子捋到了胳膊上，露出莲藕一般白嫩的小臂。抬起手背拭了拭燥热的脸颊，谁想两处皮肤几乎一个温度，叫少女不耐烦地撇了撇精致的唇角。
　　芦七七是‘震远镖局’总镖头芦震宇的掌上明珠，二八佳龄生得一副天成的丽质，一对剪水的双眸是灵动的草绿色，眨巴眨巴就能勾起人一身的笑意。
　　这次是她记事以来随爹爹押的路途最长的一次镖。他们从怒川之南的‘莲乡’小镇出发，沿‘祈临河’北上至‘云港’过‘帘江’，一路向北，目的地就是这‘荼阴山’背后‘陌原’之上名列‘合荒三城’之首的‘陌北城’。
　　七七抿嘴笑了笑，抬眼偷看队伍最前头爹爹身边那俊朗儒雅的背影。
　　那是冷仕方，七七一直唤他‘冷先生’。一年前来到莲乡，年轻的男子自称是陌北城主人的谋士，要找他们来护一趟镖。而至于他为何不远万里到他们那穷乡僻壤来出镖，七七一直不明原因，只记得那天他一来就找到爹爹，两人在书房里关了整整一夜都没出来。等到次日晌午，爹爹朗笑推门，搂着年岁差他足足一轮有余的冷仕方跟亲兄弟一般，接着就开始整顿人马，准备这次北上了。
　　一年之后的这次远行。
　　七七并不知道这次出镖护的到底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这车上堆的箱箱袋袋就是了。她爹爹自负有一身好武艺，却经年蜗据在那偏僻小镇不时护趟小镖。芦震宇私底下独自饮酒时，七七总能见到他眼中那郁郁的神情。
　　这次冷先生该是满足他的心愿了吧。
　　想到这里，七七又悄悄笑了笑，深吸一口山中清甜的空气，打马想要赶到队伍前面去。
　　还记得那日男子淡笑着推开门，长身立于场院之上，夕阳下晚风荡起他俊雅的素袍。他笑得是那般风淡云轻，却一下子窒住了少女的呼吸，站在不远的檐脚下，脸颊红透如天边的火烧云。
　　之后的一年里，七七总是缠着他，‘冷先生’长‘冷先生’短地叫他讲述中州的奇闻异事，而冷仕方也总是能满足七七略带刁难的猎奇心理，肚子里的怪谈比《合荒志怪抄》中的还要精全，直叫少女沉溺在他那如匿龙之渊的青蓝色眼眸中。
　　他说，洪古之初，合荒之上原本只有三种瞳色——赤、金、蓝，分别对应着灵、息、鲛三大种族。那时尚无人类，三族分别近似于今日的猫、隼、蛇，只是体态更为巨大。三大种族在合荒大陆上的分布，恰恰是一个正三角形，虽是经年纷争不断，却也形成了一种蛮古的制衡，直到中州之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种族——黑瞳一族。
　　他们于何时何地又是如何跻身于大陆之上的，世上并无文字记载。实际上，他们俊绝的形貌与类神的禀赋只有在口耳相传的上古神话中得以勾勒，且几近失传。好在大陆西南尽头的高地莽原深处，尚还残存着一支古老的原始部族。族中长老青白混浊的瞳早已无法分辨最初的颜色，双手挽作卍字秘结，青黑的指甲搭上皱理堆叠的额头，老人用同样浑浊的奇特喉音，讲述着那个蛮荒的时代。
　　然而，黑瞳之人是如何一统中州大陆，又是如何隐世；人类是如何出现，如今又是如何瞳色六分，七七并不十分关心。多少个悠闲的午后，她只是将编好的草蚱蜢递过去，看那干瘪可怜的小虫在男子修长的指尖充盈成各式的憨态。
　　不过有一个故事却是叫少女回味了很久，凄美纠结的情节在多少个朗月的夜里悄悄入了少女的轻梦。
　　传说很久以前，有个黑瞳的贫苦少年叫做‘陌阳’，他爱上了地位显赫的氏族公主，人们仰慕她的美丽，称她做‘女桑’。凭借黑瞳的天赋神力，陌阳缴大风、断修蛇、擒封豨，上射十日为民除害，屡建战功，终于获得了王族的青眼与美人的芳心。然而陌阳的野心并没有被女桑如水的柔情熄止。先王死后，他承其遗志，经年在外，四处征伐。在遥远的后方，寂寞宫阙冷却了的不止是美人柔软的身心，年年月月，已贵为王后的女桑竟爱上了怀中的白兔。于是，素衣轻履，他们悄悄潜出了宫外。
　　逃离了九重深宫却逃不开他漫天的追捕。终于，在北方陌原的尽头，他在身后把她逼上了临海的‘离峰’。绝壁之上，他企图挽留，却用了错误的方式。当看到白兔血淋淋的身躯时，一向沉静的她竟然哭着笑到了癫狂。敛起白兔的尸身，她纵身投入了身后的怒涛之中。
　　后人有说，天神为女桑刚烈的至情所动容，把她与白兔的精魄渡到了九天之上的月宫之中，在月桂树下得以长久相伴，而碧罗大海之中善歌的鲛族每于月圆之夜，都会从海底水晶宫浮上，用凄婉的调子讲述这段悲伤的故事。
　　而对于七七来说，女桑那任性的一跃真是给了她打心底的震撼，仿佛寓言一般指导着她的爱情观，并时时被她用来鞭策自己，对于爱情要勇敢追逐。
　　到车队前头仅有几个马身的距离，七七正想着用天气展开对话会不会太土。突然，前面一阵马的嘶鸣，堪堪打断了少女的绮思，□□的坐骑随货车一同停下。
　　于惊疑声中再次策马，少女此时俏眉轻皱，匆匆赶到了队伍的前头。只见林间野道上，闲闲地立着一个玄袍的人儿。
　　“来者何人？”
　　偌大的兜帽被一双白净的小手放下。短发轻扬，少女瓷器一般细腻的脸盘上一对夜一般漆黑的瞳清澈无邪。

　　“小女子区区一名术士，一路云游向北，日前在山林中迷了路。请天问了前程，说是在巨石之下能遇贵人，便过来守株待兔了。”少女倚着道旁一方怪石浅笑出声，“不知各位能否载我一程，反正也是同路。”
　　少女的嗓音宛如一汩清溪泠泠过涧，烈日之下听得众人心里一阵舒坦，不由放松了些戒备，唯有冷仕方敛了青蓝的眸子看向了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姑娘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同路呢？”
　　对面的少女仿佛全然听不出男子话中的意味，咧嘴笑得清清爽爽：“小女竟日信步漫游，也没什么特定的目的地，所行所见不过是随缘罢了。既是有缘人，自是同路。”
　　看着眼前少女身形单薄不过十四、五岁，一副笑意甜甜的无害模样，冷仕方别开眼又恢复了书生的散漫神态。她相貌还算得灵秀，而比起芦七七来却嫌清淡了，只是一双夜一般的瞳子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去。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这回开口的是一旁的芦震宇，洪声抱拳煞有气势。
　　“莫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