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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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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锜行事端的是雷霆作风,三人用过晚膳,不但房间安排妥当,甚至顾惜朝房内已起好了一座沙盘地图。追命叹道:”顾公子啊顾公子,真是没看出来,啧啧!”
顾惜朝笑道:”没看出来甚么?”
追命道:”真是,唉,你真厉害!对了,你跟刘大人说甚么了,干甚么要私下里讲?”
顾惜朝道:”战场上本来就有许多机密,那有甚么奇怪。”
追命叹道:”哎,为何我要认识这么多有本领的人,这样三爷我会很有挫败感的!”
顾惜朝未答话,眼里却止不住笑意。戚少商笑道:”让旁人又是头痛又是欢喜不就是三爷你的本领么!”
追命蹙眉道:”戚大侠您这是在夸我么?”
戚顾二人相视一笑。
次日一早,戚少商见大批的士兵和百姓向城东涌去,打听之下才知道刘锜将自己的家眷安置在城东一座庙宇中,在门口堆满了干柴,嘱咐守卫的士兵,万一金军破城,便放火焚庙,宁死也不做金贼俘虏。刘锜在庙前搭了一座简易木台,正在上面慷慨陈词,并以自己的亲身行动激励军民,共同抗敌,誓死保卫顺昌城。
追命赞叹了几句,向戚顾二人道:”我这就去了,你们多保重。”
顾惜朝点点头。戚少商道:”你也保重。若见到无情替我捎个话,顺昌之围得解,我去瞧他。”
追命点头应了,飞身上马,直出东门而去。
顾惜朝阴阳怪气地道:”你倒是惦记他得紧,何不随追命同去。”
戚少商不与他纠缠,微笑道:”刘大人这阵势,是你的主意罢?”
顾惜朝道:”我只是跟他说,金军十万之众,要想守得住这顺昌城,须得鼓舞士气,须得将全城的力量凝聚起来一同抗敌。刘锜忒大一个官儿,不用我来教他怎么做。”
戚少商细细地叹了一声,道:”你那破敌之计,想必……想必刁钻得紧罢。”他这一句倒是感叹之意多过诘问。
顾惜朝挑眉道:”我料也瞒不过你,原以为少不得说我阴狠、毒辣,委实没想到是‘刁钻’这么婉转。”见戚少商不答,又道:”你当年在连云寨也是抗过辽的,战场上的事也不用我多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亦或是引颈就戮,你怎么选?”
戚少商道:”不必讲了,我知道,只是心里难过。”
顾惜朝低头轻叹一声,道:”我也不是天生的爱杀人。”眼神一厉,又道:”但这一仗,我要的是胜利。”
戚少商长吁一口气,朗声一笑,道:”《七略》耗费你四载心血,若早有机会,你也不会涉身江湖,如今既然到了这一步,索性放手施展。我一直不觉得出将入相、富贵权势是你的目的,那只是手段,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万人景仰,这才是你想要的罢。”
顾惜朝由于出身和经历,早早埋下了掌握权势的心思,可他文韬武略一身才学却半点不假,也存的是报国安邦的志向,只是造化弄人,一步错步步错。逆水寒一案后七年,虽然过的是读书行医的平淡日子,也从未想过还能有甚么机会,但究竟心底仍是隐隐不甘的。如今竟能够在沙场上一展身手,他内心似乎燃起了一股强烈的欲望,那是一种需要被认同的期冀。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对权势的渴求,却也未曾深究,因为没有人会关心权势背后的因由,连他自己都不屑去想,他只知道成王败寇,他只知道顾惜朝做事不需要理由。可是戚少商说了,那不是替他开脱,而是一种理解。
顾惜朝看着他的侧脸,长眉入鬓,鼻梁直挺,轻抿的薄唇带出浅浅的酒窝痕迹,沧桑的面容透出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旗亭酒肆的时候他懂他的《七略》,如今懂他的依然是他。顾惜朝从不后悔过去的事,他一直坚信没有经历过永远不会知道对错,可现在他忍不住想,若是当初他选择放手,今天会是甚么样的结果?他想得心都隐隐作痛,想得眼睛都泛了酸意。
六月初七,金军到达颍水北岸扎寨,连营十余公里。宗弼远远看到顺昌城垣破旧简陋,当即大笑道:”如此破城,本帅用靴尖便可踢到!众将听了,破城之后,男子一律处死,女子财宝任由将士们去取,后日咱们就在顺昌府衙内吃早饭了!”
六月初九,宗弼指挥金军向顺昌城发起总攻。金兵渡过颍河,沿城列开阵势,从东门至西门,从南门到北门,连成一片,不停呐喊。刘锜并不出城迎战,只是坚守。他将宋军分编几组,轮番休息,养精蓄锐,只留一组在城墙上防守。
宗弼军队远道而来,未经休整即投入战斗,又逢南方天气湿热,酷暑难当,耗到午时,已是人困马乏,只好暂时休兵。大半个时辰之后,戚少商在城头远远望见金军阵内马倒人翻,乱成一片,奇道:”怎么倒像是瘟疫一般?”
顾惜朝道:”我教刘锜在颍河上游、附近草地投了毒。”
戚少商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日饮水短缺得紧。你只告诉刘大人,是怕泄露了秘密。”
顾惜朝道:”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不觉得此计会殃及池鱼?”
戚少商道:”金人残暴,玉石俱焚也好过被屠城。你这一招,能损敌几成?”
顾惜朝道:”看样子多不过一成半,而且不是精锐部队。宗弼的铁浮图和拐子马还没登场,免不了仍有一场血战。”
刘锜按照顾惜朝的计策,趁着金军中毒混乱之际,不时派遣精锐士兵组成的数百人小队从各个城门突袭扰敌,小胜即退。到戌时金军撤退完毕,中毒、落水、马踏而死者甚众,而宋军伤亡极微,在与金兵的正面交锋中,首战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