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羡归飞鹤》陈小玄

3、 第 3 章

　　翌日清晨，四人动身前往镇江。路上戚少商依然对顾惜朝视若无睹，顾惜朝也不再说话，异常沉默。
　　路途本不远，入夜时分便寻到了镇江东城外韩世忠的水军大营。报了姓名来意，不多时传令兵将四人引至营内。韩世忠银盔绿袍，容貌英武，渊渟岳峙，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慕，他正在沙盘地图前思索，听得兵士通报，与四人见了礼，叙了几句。
　　铁手道：”韩大人，我等于兵法一道委实外行，怕是只能充当兵卒了，但有用得着的，还请您不必见外，尽管示下。”
　　顾惜朝突道：”是你不在行，说甚么‘我等’。”
　　铁手尴尬道：”大人莫怪，我这兄弟闲散惯了的，没甚么礼数。”
　　韩世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惜朝，笑道：”无妨，韩某一介武人，讲那许多礼数作甚。这位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读书人，莫非也懂得用兵之道？”
　　顾惜朝毫不客气地道：”颇有心得。”
　　韩世忠道：”我已接了完颜宗弼的战书，后日便要开战，明早将与众将在此议事，你若有主意不妨说说。”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请将目前情势详细告之。”

　　韩世忠战务繁忙，遂请他四人先行歇息，又遣了人将两军兵力、地势等基本情况说与顾惜朝知道。
　　铁手道：”你既有心，此次便好好施展罢，希望你一身才学不至埋没。”
　　顾惜朝不答，瞥了一眼戚少商，只见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甚么。

　　此次金军约有十万，韩家军只得八千，众寡悬殊，众将官多数不赞成正面交锋，又无甚计谋，只是素知韩世忠性情，不敢提不战之言罢了。
　　顾惜朝听众人说了一阵，待得渐无声息，道：”敌众我寡，不能正面交锋。明日派人专司守御，不与敌人交战，只观察冲锋情况，用炮弩挡住其去路。韩将军可亲率主力，四面截杀，敌船往东则向东截住，敌船往西便向西截住。再派人在船楼之中执旗击鼓助战，将军视旗向冲杀，闻鼓声追击。金人原不善水战，据闻此次又是掳了大批财物亟待北归，想来无心恋战，希望能以此冲截之法，将敌军冲乱，教他首尾不能相顾，挫其锋芒。”又指点沙盘将执旗、击鼓、守御、进攻的兵力分布细细说了。
　　韩世忠其实昨日更多的是出于礼数，并未真个寄望于他，今日听他讲起排兵布阵竟是有条不紊，以自己多年的经验更知道已无它法能出其右，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顾惜朝又道：”那完颜宗弼乃是一代名将，初到此地不知情形，不会冒然与我军交战，我料他必先赴高地查探虚实。近处唯有金山顶龙王庙，居高临下，可俯瞰周围数十里。是以战前必有金人登山，将军可先遣人埋伏，若幸能擒得宗弼，说不得倒可省却一场血战了。”
　　韩世忠听得这一番话，更加大喜过望，连声称赞，遂立即召了偏将苏德，命道：”挑一百精兵，速速潜赴金山龙王庙埋伏，一半庙内，一半庙前山谷中，遇见完颜宗弼，务必生擒活捉，不得有误！”
　　苏德领了命正要离去，顾惜朝突道：”戚大侠武功了得，不妨同去，苏大人负责指挥，戚大侠就专心对付宗弼，想来定能不辱使命。”
　　戚少商淡淡地道：”既来效力，但凭韩大人差遣。”却是对着韩世忠说的。
　　韩世忠并不知他二人关系，此时大战在即，也顾不得琢磨顾惜朝话里的滋味，今日听他一番见解，心内早是赞服不已，又听戚少商也应允了，便嘱咐他同去，一切小心行事。
　　顾惜朝却是见戚少商对自己这一番宏论毫无反应，遂使他去擒宗弼，不料他依然如前日一般淡漠，还是一眼都未看自己。顾惜朝瞧他消失在营帐口，盯着他背影的目光凌厉如刀，心中却只觉堵得难受。

　　戚少商随苏德到了龙王庙，安排好伏兵，便伏身在山谷中静待。
　　约摸两个时辰之后，果然有五骑登山，都是金人服饰，其中一人头上雉尾高挑，料想是金国四太子主帅完颜宗弼。五人甫到庙前，见庙内有伏兵杀出，忙又翻身上马，疾驰下山，同时放出响箭烟花，想必是联络信号。他们□□良驹速度委实惊人，而谷中伏兵为了隐蔽，藏身之处都较远，此时只能与庙中伏兵一齐前后奋力追赶。
　　戚少商身法迅捷，眨眼间已追到完颜宗弼身后，逆水寒带鞘直指他背心大穴。那宗弼从少时就驰骋沙场，彪悍勇猛，但毕竟与中原武林的精妙功夫相去甚远，且遇的又是戚少商这等高手，几乎不及反应，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忽地斜刺里伸来一柄弯刀，挂住剑鞘往一旁一搭一勾，戚少商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内力透过弯刀传过来，竟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他心中一凛，心道不料金营中竟有这等高手。
　　就只这一阻，后面追兵已到，但宗弼并非浪得虚名，宋兵又得了军令要生擒，是以被他居高临下、手起枪落，一连挑翻了十余人。
　　那人带偏了戚少商的剑，顺势一刀斜斜地在他身前划过，戚少商适才一触之下已知他内力浑厚，这一刀来势凌厉，速度迅疾，不敢硬接，疾向侧后倒退避开这一击，同时剑已出鞘。就只他这一退之间，那人以左脚为轴身子疾速旋转一周，刀在身前划出一个圆圈，刀锋所及之处，溅起一片血光。
　　戚少商心知众宋兵远非敌手，才一落地，足尖一点又飞身而上，借着一冲之力逆水寒直直刺向刀客心口。他招式朴拙，凭的是功力深厚，原想这一剑去势刚猛，对方必得躲闪，不料那人并不闪避，待他至身前五尺左右时，刀尖从下往上反挑，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戚少商这一剑若是使老，对方必死无疑，可他自己也势必被开膛破肚。他一怔之间，稍缓去势，剑招改为横削，那人低头避过，后领口飞出一支约三寸长的短箭，戚少商侧身让过，回身时那人突然张口喷出一颗铁莲子之类的物事，此时二人相距已不过两尺，戚少商只得猛地向后一仰，以剑支地，堪堪避过。而那人喷出暗器的同时，右足向前斜踏一步，左掌真气凝聚，向着戚少商胸口直拍下去。戚少商剑做了支撑，身子又是仰着，眼看就是避无可避。亏得他应变奇快，身子一沉到底，脚底一蹬，就着仰倒的姿势贴着地面向后滑开三尺，避得极是狼狈。饶是如此，依然被那人掌风带到，胸口立即升起一股炙热之感。
　　原来那人也知须得速战速决，是以兵行险招，加以暗器攻敌不备，电光火石间逼退了戚少商。同时一甩手又是一把暗器，三两个起落已飞身上马。
　　另外三名金人拼力拦阻，渐渐不支，被众宋兵按倒擒住了。而宗弼仗着人勇马快已去得远了，那刀客紧随其后。戚少商与一众兵士又追得一段，毕竟人不比马，距离越拉越大，而远处金人援兵隐约已出现，眼看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