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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金市偶遇惹情累 ...

  •   要整治杨修这样的“天才儿童”,总是得好好准备一番的,要不然,整治不成,说不得还会被他弄的“引火上身”。想着这一出,第二天一早,我就缠着三哥把他们以前玩曲水流觞的规矩告诉了我。谁知他也只跟了二哥参加过一次,说了半天也不尽然,不过我却知道了在他们的游戏规则里,击鼓者是须得背对一众参与之人,不可偷窥,只可随自己心意决定停手与否。
      这于我的设想而言,是极重要的信息,提醒我得趁早置办一件要紧的道具去。自二哥房里出来,我就让染馨准备着下午陪我去一趟市集。来洛阳也快一年了,我却还未逛过这当今天下的首脑之地,之前虽是随着二哥自城中走过几次,但总是过路,来去匆匆,只得从车窗中看的一二,不曾窥得城中之貌。可谁知染馨却硬是不敢独自带着我出去,只说是唯恐夫人责罚,我连哄带吓,她却油米不进,无奈我只好禀明了母亲,好在母亲没有阻拦,让她的贴身侍女玉颦陪着我们去逛城中的大市——金市。
      自上东门的家中到得北宫西南的金市,也是一段不小的距离。今日坐于安车之中并非赶路,我特地吩咐赶车的下人一路缓行,好让我细细欣赏这“明堂孔阳、辟雍汤汤、灵台既崇,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的洛阳城,感受下如今这里的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营,嗜欲之源灭,廉耻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的气度。
      一路过来,途中所见,虽是汉之末世,比当年班固笔下的景象逊色不少,但总还当得起“繁荣”二字,待得到了金市,热闹的景象更是挑起了我的兴致。没来这儿之前,因为工作的关系,也到过洛阳,现代的洛阳城顶着六朝古都的名号,历史的积淀确然深厚,但地处沙尘严重的华北,景致上定是落了下风的。
      我贪看着金市的热闹风情,开心地拖着染馨一个铺子接一个铺子地逛,找寻我要的东西,玉颦没想到我一个官家小姐,到了这里竟会如此不顾形象地恣意疯跑,直在我们身后赶得气喘吁吁,却又不敢不追,唯恐失了我们的踪迹。
      找了许久,终于让我在一家门面颇大的铺子里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道具——一面小小的铜镜。这面铜镜大小不盈一掌,镜面打磨得很是光亮,蟾蜍状的镜钮,周围饰着简单的章草纹,背饰的手艺算不得精致,但大小重量正合我心。不知是不是因为是在这个时代第一次“逛街购物”,我竟忘了掩去面上的好恶之态,结果落在铺子老板的眼里,开了个高价,和他缠了半天,最后只好认了,心里直叹自己丢了现代人的脸,枉费当年也号称襄阳路七浦路上的还价高手,竟连一个1800年前的古人都搞不定。
      走在金市的街上,一边把玩着铜镜,一边想想着杨修到时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自得起来。染馨在一旁问道:“小姐,家中镜子这么多,为什么还特地跑大市里买这个呀?这么小,用着都不顺手,也不如家里那些好看。”我拿着镜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洋洋得意地说道:“本小姐自有妙用,到中秋那天你就知道了。”说着,又掩嘴轻笑起来,只弄的染馨一脸的迷茫不解。忽然,她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看了她一眼,她指了指前方,轻声说道:“小姐,曹公子在前面。”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曹昂和两个有些面熟的,似也参加了上次宴会的年轻人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家酒肆门前看向这边,见我看到了他们,便都对我颔首而笑。
      我心情本就极好,如今又在这金市里碰到了熟人,特别曹昂也在其中,自然是要上去见个礼的。可快走到跟前时,我却后悔了,暗骂自己脚头太快,恨不得即刻转身就走——杨修居然从他们身后的酒肆里走了出来。
      我一个激灵,赶紧把手中的铜镜往身后递去,染馨虽是不明白铜镜的用处,反应倒是够快,忙伸手接了过去。
      我的动作似是全落在曹昂的眼里,他一挑眉毛,并未言语,只是脸上漾着笑的看着我。我上前向他们福了福身子,染馨、玉颦也随着我见了礼,杨修这时才见到我,脸上不禁微有诧异。曹昂替我介绍了那两个少年。身形不高,微有些胖的是著名的党人,和李膺、陈蕃齐名的故司空王畅的孙子王粲,另一个着赤赭色袍子的名唤应玚,都是如今这洛阳城里很有才名的青年公子。
      “真是难得,竟然会在金市碰到甄家妹子。”曹昂看看我如今空空的双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问道,“这金市可是洛阳城里物件最齐全、最繁华的所在,宓妹逛了许久,可有置办什么好物件?”
      我心虚的睨了一眼染馨的手上,见东西已被收好,这才摆了幅讪讪的表情,说道:“正是好东西太多了,多的花了眼,只觉得这也好那也好,心里还想着或许有更好的,结果逛到现在,什么也没买到。”话音刚落,引得他们一齐笑了起来。
      “这甄二哥家的妹子说话果然很是有趣。”王粲笑言道。
      “她啊,讲的好听了叫既得陇又望蜀,只不过其实这陇尚未得,蜀就更不用说了,要说难听了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结果什么都没吃进去。女孩子家一到了市集,总是如此的。”看来这杨修是回过了神,就又嘲弄起我来了。
      我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今日的话头又得让他说了去了,总不能告诉他,我还是挑中了一面小铜镜的,以他的聪明才智,待得中秋宴上吃了几次亏,还不想出其中端倪?我可不想功亏一篑。
      心里虽想着要忍,但必要的反击还是需要的,否则他也寂寞不是。我向他盈盈一笑,说道:“承蒙杨公子抬爱,宓儿可不敢自比岑彭将军,公子也不必引屈大夫《天问》里的词句来说宓儿,杨公子直说宓儿眼睛大、心眼小就行了嘛。”
      “哈哈,说的有意思,果然传言非虚,确非寻常女子可比。”应玚拊掌笑着说。一边的曹昂嘴角微扬,看我的目光里满是宠溺,和二哥看我的眼神有相似,但又远非那兄长笑看小妹的感觉。我很喜欢这种目光,也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杨修作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对那两个少年说道:“仲宣、德琏,这甄家五小姐名不虚传吧?明明自己确是两手空空,照样理直气壮地刺我一番。”
      “名不虚传?我现在这么出名了?我二哥到底在多少人面前提到过我?”我眉头微皱,女子在这个时代还是低调的好,名声在外可不是什么好事,名声越大说不定自由就会越少,到时候想要追求自己的感情怕也没机会了。
      “出名倒真是出名了,不过这老挂在嘴边的,可不只是甄二哥一个……”杨修故意放慢了说道。“德祖!”曹昂猛的出言打断,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脸懊恼。直看得杨修一脸坏笑。
      “啊?”曹昂那一声唤已是承认自己就是那另一个“常把我挂嘴边”的人,饶是我已知道了他对我的情意,可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何况母亲的贴身侍女玉颦也在,我只觉自己“腾”的一下满脸通红,好似连脖颈子那儿都烫了起来。偷瞧着曹昂,也是一脸的赧然。
      只见他愤愤地看了杨修一眼,说道:“天色不早了,她们三个女孩子该回去了,否则甄夫人要着急了,我们也好进去了,别忘了我们可是约了来饮酒的。”“好,我们去喝酒吧。”杨修见曹昂有些动怒,自是知趣的招呼王粲、应玚,看他们两个,也是一脸憋住笑的表情。
      我闻言忙接道:“曹昂哥哥说的是,我们是得回去了。”说着让染馨、玉颦也给他们行了礼,便匆匆忙忙地转身而去,走了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大笑,还有曹昂大声的喝止声,只听得我脸上越发的烫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早没了来时贪看城中景色的兴致,只是嘱咐车夫快行,似乎只有到了家中才能让我平复一直狂跳的心。染馨和玉颦想是也看出了我的不妥,也都一路无话,静静坐在车厢一边。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甄宓,或者说,钱伊葭,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大声问自己,曹昂喜欢我,这点我早就了然于心,但我对曹昂的感情究竟如何,这个问题却每每在我下决心思考的时候,又被自己轻易地摒弃掉。我不停地为自己的逃避找借口——比如我还小、再比如曹昂不会这么快就和我挑明,一切的一切都是阻止自己去思考,哪怕我觉得自己的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却依旧不敢告诉自己,思来想去,或许,因为这是我在这一世第一段可能的感情,我不愿轻易地做出决断,又或许,我是害怕就此失去一个关爱自己、心系自己的人吧。
      我的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笑自己的胆怯、笑自己的自私。总以为活了两世的自己肯定可以轻易地对待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情感,却忘了自己至今也只是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罢了,我一次次谨慎地审视,提醒自己控制内心的情感,却浑然不觉曹昂对我的感情正越来越浓,浓的炽烈,浓的我即使远远地欣赏,也终会被燎到。正如我从未想到,谦虚谨慎如曹昂,竟也会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表达对我的欣赏,杨修或许只是一时的玩笑,但于我却是被他一下子推到了曹昂的面前,避无可避。
      “吁——”随着车夫的一声轻哨,安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小姐,到家了。”我在染馨的轻唤中回过神来,冲她挤出一丝笑,示意她先下车,她顺从地掀帘而出。我看向玉颦,犹豫着要不要关照她不要告诉母亲今天的事情,又怕这一说反而令得她误会。这一思索间,她已伸手掀开车帘。我正踌躇着要不要唤住她,她却停下了手,回过身来说道:“小姐,刚才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夫人的。”我心中猛地一跳,不由茫然地望着她。“玉颦虚长小姐几岁,这一路过来,小姐虽是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看的出心里是烦心多过开心的。如此这般,我又怎可去告诉夫人,只怕更惹小姐烦恼。更何况,似小姐这般粉雕玉琢的人儿,待得长大成人,怕是还会遇上更多心里装着小姐的王公贵胄,到时总得小姐自个儿把握的。”她下得车去,又对着车厢里的我行了一礼道:“奴婢的话有些逾越了,还请小姐恕罪。”
      “谢谢。”我浅笑着感激道,“你说的有理,有什么逾越的。”下得车来,染馨正候在一边,表情忐忑的看着我。看着玉颦的背影,我不由轻叹口气,到底是在母亲身边跟了多年的年长丫头,心思真是通透。
      心事满腹的回到房间,草草吃过晚饭,就将染馨赶回房间,把自己丢在榻上发呆。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二哥二嫂,二嫂倒是很主动地问起我学琴的事,我闷闷地应承,只推说这几日看她忙,过几日再来学。二哥本想问我下午的事情,但见我一脸的心事重重,话问了一半便也不问了,只让我好好休息,得空了就找二嫂学琴。
      估摸着二哥就算看出了我有心事,只怕也不会往男女之情上去想,我望着顶上的屋梁,怔怔地想着,看来这件事情,听别人的意见怕是没指望了,终究是要自己作决断。
      看着床榻边的柜子,那里放着曹昂送的团扇,是它在我七年来波澜不惊的情感世界里扇起了涟漪,只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些微的涟漪就激荡成了水波。扪心自问,我对曹昂是有好感的。论家世、论人品,甚至论相貌,他都是一流的,更何况,我还深知他的父亲是未来几十年汉朝实际的统治者,在汉末的军阀纷争中控制着最广阔的土地,最强大的军队和最雄厚的财富。但是这些是我想要的吗?从我定下心来决定在这个时代好好生活下去的时候,我的愿望就是做一个生活幸福、远离纷争的普通女人,我不想做女强人,也懒得当男强人背后的女人,既然有机会再活,我就不要像七年前一样,带着不甘与不舍中途离开。我只想谈一场小女人的恋爱,如果不能如愿,那就在当嫁之年,嫁一个愿意嫁的男人,管他的父亲是谁,管他的家世有多雄厚,最好是一个历史上籍籍无名的人,那样我就不用为史载将至的事情而担忧。可如今,当曹昂的感情摆在我面前的时候,却是太早了,早的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早的甚至一度让我萌生了一种惊喜的感觉,惊喜于这么早就又能感受男子之爱,以至惊喜地沉溺于其中。这般想着,眼前竟隐隐浮起下午曹昂那张通红的脸,只觉透着一股子可爱,是啊,他也还只是一个少年罢了。
      手边忽然一凉,顺手取过,原来是那面被我兴冲冲找来的小铜镜。将镜子举在眼前,里面的影像相比上次池塘边看到的,很是清晰。呵,确实是张漂亮的脸,原本天天对镜梳妆,竟也不曾觉得,今天受了玉颦那一句“粉雕玉琢”的恭维,再来看来,只觉五官精致,似乎每一个都长的恰到好处,只怕不曾差个一丝一毫,再点缀着若有若无的天真与稚气,看的竟连我自己都有些痴了。
      想想自己原先的容貌,七年未见,已是有点模糊,但无论如何总是赶不上现在的美丽的。这般想着,心中不免窃喜,原先的烦恼也稍稍淡了一些。但只是一瞬,却又想起玉颦所言“怕是还会遇上更多心里装着小姐的王公贵胄”,只觉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若是今后真如她所言,那这些人中,该有多少是惦记我的容貌的呢?那倒还不如曹昂,至少依杨修所言,他可不是贪图我的相貌。想到杨修,看着原本为他“准备”的镜子,不由得一阵苦笑,只觉已无心情再在中秋那日参加他们的曲水流觞了。
      就这样,七年来,我第一次失眠了,身子在那边辗转反侧,心思却也是颠倒反复,直到屋外的更鼓响了五下,我才惊觉已到了寅时,逼着自己闭上双眼,奋力将那些事情从脑中丢出,这才逐渐睡着。
      一觉醒来,已是快近午时,期间迷迷糊糊地也曾听得染馨来唤,我却只是不应,但饶是睡了四个时辰,总还是疲累不堪。三哥打我房前路过,想要笑我躲懒晚起,一见我垮着个脸,倒也知趣地走了。一整天,我都恍惚着,既是晚睡所累,却只怕也是心中烦恼郁积所致,看书的时候也时不时地走神,往日都是染馨陪我读书的时候瞌睡,今天,却是她一次次地在我发呆的时候将我唤回现世。
      第二天复是如此。其实夜里躺在榻上,我也是努力着想要如当初那样,说服自己抛开这些事情,但各种想法总是赶不走。到得第三天,染馨实在忍不住,从旁劝道:“小姐,这几天你一直恍恍惚惚的,内里的因由,染馨虽是知道一些,但要劝,怕也是劝不清楚。”我用手撑着脑袋,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本就是最好别来,一旦来了,那就躲都躲不掉,你也不用劝我,就让我想个几天吧。”“小姐,奴婢想给您出个主意。”她的话让我稍稍来了些兴致,示意她说说看。“前几日,回来的路上,奴婢听得少夫人说的,要教小姐学琴,奴婢想,学琴总是要花心思的,更何况是少夫人在旁教授,两个人也可说些体己话,说不定倒可解去些小姐心里的烦恼。”她看着我,似是想从我脸上看看自己说的对是不对。我心想倒也有理,不妨一试,便展颜笑道,“我家染馨姑娘这次说得倒是不错,我是该找点别的事做做,还好与人说说话,定是好过一个人在屋子里瞎想的。”“小姐笑了,奴婢就高兴了。”见我如此说,染馨不由高兴地拍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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