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寒雪冷心似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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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早晨落了一场雪，母亲怕我冻着，一早便让侍女给屋中的铜炉烧上碳，门窗也都关的严严实实。我倒是很想看看屋外的雪景，作为一个南方人，二十七年的时光里，下雪实在可谓是个稀罕事儿，偶尔几次勉强称得上大雪的，落到地里，也就积了一个鞋底的深度。只是我如今的样子，怕也只能想想了，想象天地间雪落无声、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致。
母亲一边陪着我，一边也在惦念着大哥二哥可能在这样的大雪天里赶回来过年，看我的眼神里，除了一直有的喜欢与关切，也多了不少对儿子的思念。
我心里也盼着这两个从未谋面的兄长能回来。一来可慰了父母的思子之情，二来却是我这个妹妹想要领略领略这两个求学于大儒郑玄的哥哥的风采。
天遂人愿，赶在家里祭灶神之前，两个哥哥踏着大雪回来了。还在廊上走着，我这边的屋里便能听到三哥甄尧的大呼小叫和父亲带着笑意的呵斥。
一进门，两人就忙着给母亲行礼，可打他们一进门起，母亲的眼中就满是泪光，原先的思念早已尽去，伴着眼泪的，只是深深的幸福与快意。这一幕看得我这个近来占尽家中宠爱的人，多少有些嫉妒，只想着有些事情果然几千年都不会变，比起父爱对女儿的保护包容，母爱总会更多地洒在儿子的身上。
“豫儿，俨儿，来看看你们的小妹妹。”见过礼，母亲就把他们叫到身边，好让他们见见我这个家里的新成员。他们一过来，我那爱凑热闹的三哥总也不会老实呆在那儿，也跟在他们的身后腻了过来。
想着他们既是和三哥一起来的，那我的名字、生辰什么的，估摸着那个大嘴巴已经告诉他们了。果然，看着我对他们展开的笑脸，大哥没怎么言语，只听二哥赞道：“宓妹长的真是好看，瞧她笑得，如果长大了，这一笑可能就倾国倾城了。”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看着父亲老成持重，想不到自己的哥哥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能说会道的。如此想着，心里对这个哥哥的好感便也陡升，女孩子嘛，总是最喜听到别人赞自己漂亮的。
趁这个时候，我也细细打量起两位兄长来。许是经过了在外的求学历练，比起那个老在爹妈身边闹腾的三哥，大哥二哥看着要斯文、稳重了很多，眉宇间也流露着一股子成熟、练达的痕迹。两个人都是白净面庞，但多看了几眼，我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大哥的脸色并非全是白净，竟似带着病容的苍白，难怪同是笑着看我，二哥笑的自然，大哥的笑却透着一丝勉强，就连逗弄我的手指，也觉着透着那么一丝无力。
我的心中不由得一抽，想着屋外的大雪，莫不是大哥病了？
一旁的父亲母亲似乎也觉出了大哥的异样，还是母亲先问了出来：“豫儿，你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适？”话音一落，二哥、三哥也都看向他。
大哥抬起头，挤出一丝笑：“不妨事，可能只是路上受了凉，惹了些风寒而已。”
父亲皱了皱眉，“可有看过大夫？”说着，便去摸大哥的额头，一触之下，面上不由得一紧，“还说不要紧，额头都滚热了，俨儿，你一路上怎么就没发现你大哥病了？”
二哥刚想开口，却被大哥打断了，“起先不舒服，二弟是知道的，后来想着着急赶路，便也没请大夫看诊，也是我告诉他自己已经好了的。”
“那赶紧回房歇息，再打发人找大夫去。”母亲也是急了，“老爷，祭灶的事儿，你就带着尧儿办吧，让他们两个都去歇一会儿。”
“嗯，如此甚好。”大哥还想说什么，父亲却已命二哥将他扶回房去。兄弟染病，自己一路却没能好好照应，二哥此刻想必已是满心愧疚，自然是急着要将大哥送去休息养病的。
我在一旁看着听着，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做什么，只好在那边“恩恩啊啊”的叫唤，权当表达一些焦急关切之意。
母亲大概是心有所念，竟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将我抱在手中，轻拍着说道：“宓儿乖，娘知道你担心哥哥的身体，好孩子，等看了大夫，哥哥会好的，以后让哥哥教你念书认字。”
母亲此刻的心情，定是焦急更甚于我，怕引得她愈加心烦，我便不再吱声，但心中却是惴惴，总有些不好的感觉，以前也听过婴儿能感受到很多成年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当时只觉有趣，也不知真假，但此刻，我却盼着这只不过是痴人的无稽之谈。
大哥突然生病，家中过年的气氛自然便淡了下来。父亲带着三哥匆匆地祭完灶后，就开始焦急的等待大夫的到来。怎奈下着大雪，又是正月前的好日子，愿意出诊的大夫极少，等了半天，才有一个小厮找了个年纪不大的大夫回来。
大夫诊治了一番后，说是偶感风寒，不过病势很是凶猛，或是之前没能及时治疗的缘故。
既是担心着大哥的病情，一家人晚上难得的一次家宴自然草草而就。我虽不得吃，但母亲还是带着我一起参加了。每个人都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家面前案上的饭菜，很少说话，包括那个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的三哥也是憋着不发一言。主人家碰上烦心事，下人们多少也会觉到无趣，家中过年的欢乐气氛也就更淡了，只有门上新画的神荼、郁垒，还有年初一早上父亲那祈福的爆竹，告诉着大家现在本应有的日子。
随后的几天，大哥的病情不见好转，甚至一天比一天地沉重起来。父亲每日自官署回来，便守在大哥房中，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脸色也越来越憔悴，偶尔来母亲房里看我，也会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忧心忡忡的叹息。哥哥姐姐们每天都去大哥的房里探视，母亲也常常抱着我过去。看着榻上被病症折磨的虚弱苍白的长子，只是在那里不住的流泪。倒是大哥自己，每逢神智清醒之时，总爱笑着安慰大家。
屋外的雪一直没停，就像家里请的大夫一个接一个的来，直到正月初七的早上，天空突然放了晴，可家中的寒意却变的更甚——大哥走了，未及弱冠的大哥甄豫，只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生命之路便戛然而止……
府中哀声一片，父母亲因为大哥的早夭，都是一夜间苍老了许多。我的心中也充斥着悲伤，如果说之前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我还多少有些旁观者心态的话，如今我却是第一次深深地将自己置于了这个时代中，置于了这么多家族成员的中间，看着他们的眼泪，我也不可抑止的哭泣起来，为仅仅共处了几日的大哥，为悲声不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也为那遥远未来、为了我的离去独自饮泣的母亲。
一种夹杂着恐惧与明白的奇怪情绪开始在我的心里蔓延，如今我所面对的时代，是一个和我曾经所处完全不同的时代。我从没想过人类的生命会如此脆弱，以前曾听过，在古代一次感冒就可能要人性命，如今，这一说法化成了残酷的事实，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开始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透过自己的泪眼，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生活中太多的不如意、太多的难遂愿、太多的无法控制。
等待着我的，究竟会是怎么样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天寒雪冷心似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