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渡浮生（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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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太虚梦悠悠
时光易逝，如指间细砂悄悄溜走，一回首，我到这崖底已有三月。来时红叶纷飞，漫山遍野满满当当都是积灰的落叶，在萧瑟的秋风刮拂下发出“喀支”脆响。如今已是寒冬腊月，百花凋零，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掩埋秋天的落寞，堆砌冬日的凄凉。凛冽的寒风咧咧刮着，冲开我小木屋的窗子直袭我的脸庞。不知怎的，除了周身淡淡地凉气外，我着实不觉严冬的刻骨寒意。
自从崖底生还而来，我的身体似乎迟钝了许多，时常不觉饥，不觉寒，不是不曾有过疑问，只是从崖下生还我已十分庆幸，对于这身体的异样我亦只当是身体孱弱，不曾仔细探究其中的缘由。可如今，在这狂风呼啸，冰雪交加的夜，我身着单衣，竟不觉寒，委实太诡异了些。
漫漫长夜很是孤寂，若是从前，此等极寒冷苦楚的夜，我必定缩在重耳怀里，贪婪的汲取他身上漫入人心的暖度，如豆灯火映衬下，我与他倒映在芙蓉花屏上的身影，丽影成双，仿若生来就是紧紧相依在一起般，愈发融为一体。排山倒海的苦楚带着疼痛汹涌而来，心头脚尖都微颤着发疼，连着发梢都泛起成成酸意，回忆果不是什么好东西，微微一扯，便是鲜血淋淋。
我收回神，拢了拢微敞的衣裳，拾起床头的绒袄披在身上，今夜又是无眠，我本就不嗜睡，之前在重耳身旁亦是睡眠极浅。自来着崖底之后，愈发无法入眠。我微微叹了口气，望着窗外迷蒙的月色，极朦胧，像是要在这世间泛起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既然已无法入眠倒不如衬着清净，在园中赏赏月下雪景，想是必有一番风情。
我打开梨花木制的门，吱嘎一声，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月下泛着清冷的光，有一株红梅自我邻边的园子探过来，在这茫茫白雪中，红的煞是鲜艳动人，那株梅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在向我招手，如迷了魂般，我不由自主地向着红梅一步一步迈去，愣愣伸出手想将艳红花瓣上的雪拂去，却在触到花瓣的一霎那，天旋地转，一阵眩晕袭来。等我清醒时，发现自己竟站在一间厢房内，四周皆用红木雕刻装饰，很是雅致。白绸制的屏风虚虚掩着，我好奇的越过屏风，一方大床映入眼中，床上一位清俊公子背对着我卧着，他像是睡的极不安稳，闷哼了一声，极清润的声音很是熟悉，我心中一恸。他不耐的翻了个身，清俊的脸上罩着半透明的面具，我一愣，竟是我的那位恩人，我想想大半夜的呆在一位公子房中甚是不妥，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忽有一阵大力猛地袭来，将我拖入混沌太虚中，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这是他的梦境，你已入梦……”
我一惊，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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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莲灯知我意
我坐在靠窗的大理石桌旁，细细的绣着一方娟，手下飞针走线，不消一刻，一朵清艳茉莉赫然显于娟上，瓣瓣凝着露珠，几欲乱真。我揉揉微痛的额，抬眸凝视桌上十几方娟帕，叹了口气，这时间怎过得如此之慢，我已绣好十几方细娟，方才过了半日，叫我怎的是好？！自打回宏府后，我日日绣花，绣在娟上，衣上，扇面上，锦被上，屏风上，不敢让自己得半分闲，甚是害怕若是得空便会想起陶玉与那红衣女子紧紧相拥的模样，委实让我心寒，夜夜入梦中都是那两人相依偎的景，我已几欲疯狂，我不想在白日依旧被梦魇所困不得解脱。有时我甚至恶毒的想，若是陶玉死了，我现下就不用这方无涯的苦楚中垂死挣扎，不用日日以泪洗面，肝肠寸断，至少在记忆里他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他不会亦没有机会背叛我，这样方好。
我正出神，一方清润带着戏谑的声音贴着耳边悠悠响起：“呵呵，绣这样多锦帕可是要拿去卖？月饷不够用么？劳的笙儿你煞费苦心。”
我一惊，一回首就望见重耳近在咫尺的脸，一双琉璃凤眼微眯着凝视着我，眼中光华流转清净澄澈将我慌乱的面容映的分外清晰。
我微微后仰与他隔出一段距离，撇嘴淡淡答道：“这些日子甚是无趣，绣绣花打发打发日子甚好，就这些娟子买了不过几两银子，权且够我吃几串糖葫芦，卖它作甚。”
他听罢，伸出修长如白玉般手，轻轻抚了抚我的头，眼角含笑道：“这些日子被些琐事缠身倒是怠慢了你，今日是元宵节，外头很是热闹，今晚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说罢，垂眸执起我微凉的手，对着它呼了口热气，又揉了揉，“深冬了，凉，莫要逞强，穿多点。”
他抬眸定定望着我，水光潋滟的眼中流淌着似要漫出的似水柔情，我愣愣看着他，他眼神如丝线般缕缕袭来将我紧紧缠绕住，狠狠吸附着我，像要将我揉进他波光凌凌的眼里。不过一瞬，一阵清明袭来，我淡淡推开他，不着痕迹的撇开头，“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就权且答应吧。”我试图用言语掩盖内心的波涛汹涌，亦是徒劳。
他得了答复竟柔柔的一笑，好似三月阳光般温暖，一袭月白云纹锦袍更衬得他风华无限“晚饭后我来接你，你莫要失约。”说罢又揉揉我的头，转身步出厢房。
我狠了狠方才止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长笙，莫动情，这世间唯个“情”字最是伤人，心已千疮百孔，莫让它雪上加霜。
浑浑噩噩中又绣了好些细娟方挨到傍晚，抬眸天已暗，一盏月儿悠悠然挂在天上，云丝细细划过，几分柔和，几分朦脓。我刚放下碗筷重耳就踏入厢房，一身浅紫金边竹纹长衫极尽风流。我识相的拾掇拾掇就与他出了门。
这都城本就十分繁华，元宵之夜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街道两旁满是摊位，一声一声的吆喝跌宕起伏，缠绵成歌，街上男男女女皆是盛装打扮，脂粉香气馥郁的有些腻人。密密攒攒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来，我只能摇摇晃晃的跟随人群上下起伏涌动，重耳皱了皱眉，下意识牢牢抓紧了我的手，微重的力道带着微微的疼，却让我无比心安，不由自主的向他又靠近了些。孤身一人好些年，我亦身心俱疲，亦希望有人能对我嘘寒问暖，为我遮风挡雨，以前有陶玉，如今我真真是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回首只剩爱恨幡然。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关心，微微的体贴却让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不是因为爱，只是习惯依赖。
人流涌动中他回首对着我笑，带着万丈光华“那边有莲花灯，我们去放莲花灯可好？”我点点头，任他带我涌向河边。
月华如水，在河面上洒下一片光华，水光泠泠中，一盏盏莲花灯随波荡漾，如夜空中繁星般闪烁动人。重耳定定望着我，眼中光华流转竟比那月光还要亮堂几分，“向着莲花灯许愿，若灯至河心不灭，便可如愿。”说罢，他极认真的闭上眼，片刻后方睁眼将莲灯轻轻置于河面，仿若置放一件珍宝，定定望着那盏莲灯漂至河心，嘴角方荡出一个极欣慰的笑，带着着如春风般的暖意。他回首望着我，递与我一盏莲灯。
我愣了愣接过灯，成成粉色花瓣中，如蚕豆般微弱的灯火忽明忽暗，如我心一般摇摆不定。我有些迷茫半信半疑，却还是闭上了眼，忽然一方柔软落在我的眼眸上，片刻温润后，悄悄撤离，我一惊，猛地睁眼便要推开眼前之人。岂料一伸手却被抓住，扯入一方宽广结实的胸膛，我奋力挣脱这温和的桎梏却终不得法门，慌乱间，那人轻柔的几乎滴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息袭来激起片片痒意，“笙儿，你可知我适才许的是什么愿？”我依旧推拒着，他复又搂紧我，白玉般光洁的手拂过我的脸颊，迫使我凝视他深如墨潭的双眸，水光潋滟的凤目中深情涌动，薄唇张合，一字一顿，“我爱上了一个姑娘……一眼就爱上了……我巴望着那位姑娘……能爱上我。”说罢，对我柔柔一笑，凤目微微上翘，眉角眼梢都荡漾着情意。
仿若被轰雷砸中，我浑身一振，他的话字字扎入我心中，不曾想过重耳对我存有情意，本是人中龙凤何必对我动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对我甚好，我知，但我亦知情深易毁惹人心碎，陶玉伤我之深，我恨陶玉之切，爱恨纠缠本就令人痛不欲生，他的这份情意，我如何担当的起。
我望着他微微蹙眉，半晌，终是低下了头。他却笑了，连着胸膛一同微震。“笙儿，我知你心中有结，爱一个人，本就不易，但等一个人，我自认为是等的起的，笙儿，终有一日你会回首的，我就在你身后等着，你终会看见我的。笙儿，忘了他吧。”
顿时，我的泪水汹涌而下，无关爱情，只为有一人知我，懂我，怜我，疼我，愿意一直等我。他愈发柔和的笑着，用他修长温暖的手指拂去我汹涌而下的泪水，柔柔的拥住我，就像拥住这世间至宝。我只是茫茫浮生中的一个女子，我也需要怜惜心疼，我轻轻的回拥住，任泪水沾湿他的前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渡浮生（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