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初三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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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备考的日子里，朱宇轩的竞赛成绩也下来了，这次，他抱了两个国家级的一等奖回来。于是他的名字，一夜之间成了传奇，不只是我们学校，县里的各所初中，还有参加此次中考的学生家长，大家都在谈论他。后来有一次，我已经上大学了，寒假回家，竟然听到我的弟弟妹妹还在讨论朱宇轩。他们都在念高中，算起来，我们中考那会儿，他们还是小学生。我只能感叹，朱宇轩的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大。
回到那年初夏。在晓雯的影响下，我慢慢学会了向老师请教不懂的问题，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困难，老师们不但没有嫌弃我，反而因为我的好学喜欢我。我往老师办公室跑得也越来越勤快。那个消息，也是在我去找英语老师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那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5月的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热，但时而吹来的风还是透着一股清凉。我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老师们的讨论和赞叹声，还有朱宇轩的声音，正欲敲门的手就停住了。我没有想偷听什么，只是不想打扰他们。
“县一中和市一中，差别其实没那么大。不过省一中就不一样了，有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这是班主任的声音。
“是啊，朱宇轩那么优秀，肯定能行的，我们县还从来没有考进省一中的，朱宇轩要做第一人了。”是自然课老师的赞叹。
“什么时候去考试啊？”语文老师问。
“这个周末就要参加他们的特招考试。”朱宇轩的声音里没有一点骄傲。
“这么急啊，都没时间帮你专门辅导一下。”英语老师有点担心。
“嗯，之前也没想过，竞赛获奖以后，他们才给我发了通知，我想不管怎样是个机会，就去试试。考不上也没关系。”朱宇轩显得很淡然，似乎完全没有对省一中的期待。
又起风了，但似乎比之前的都要冷。我把书贴在胸口，双手用力地抱着肩。我安慰自己，他只是去考试，不一定就去省城了。而且就算他去念市一中，也不会跟我在一个高中了，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是吗？可是，鼻子酸酸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低着头，咬着唇。直到另一双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没有哭，慢慢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我想他看懂了我伤痛的表情，沉默了五秒钟后他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晓雯。还没定下来，别让她分心。”我想了一会就点了头。我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还没最终定下来，现在说，反倒有可能影响晓雯的考试状态。而我也始终认为，他会找合适的时机，亲自告诉她的。
这个下午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淹没在大量的复习题和紧张的状态下。母亲带我去医院配了药，延后了例假时间，险险地避过了中考。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在昏天暗地的疼痛中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我知道晓雯和朱宇轩都去参加了市一中的单招考试，我没有祝福，没有问候，可能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想跟他们的分离。
例假终于结束的时候中考的成绩也下来了。我发挥得一般，刚好踏在了录取线上，但这已经够了。知道成绩的那天我们都很开心地跑到学校——应该是有人不开心的，但是我的好朋友们都考进了重点，所以我印象里，那天的氛围是挺高兴的。晓雯发挥得很棒，拿到了全县第三，但是朱宇轩却没能如愿把状元抱回来，只得了第二。姚依梦也是低空划过录取线，有惊无险。
单招考试的成绩也下来了，我们班只有朱宇轩和章晓雯考上了，而且成绩排名在整个大市也是很靠前的。虽然以后不能在一起读书，我仍然由衷地为他们高兴。不过那天的朱宇轩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无意中听说，他考上了省一中，暑假就要去特训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阵发愣，他最终还是去了离我那么遥远的地方，从今以后，我跟他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绝不只是年级第一和年级两百名的差距了。我也想到了晓雯，她那么努力地考上市一中，现在朱宇轩却不能陪着她了，她一定很难过吧。可是我看得出来，她跟大家聊天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我有点疑惑，这是对朱宇轩的祝福么？我没有多想，考上县一中的我和姚依梦都太高兴了，忽略了这件事，以至于后来晓雯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才会那么自责，那么激动。
2004年6月18日，这个日子一直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甚至不记得中考高考的日子和情境，可我就是无法忘记这一天。
六月的江南正经历着梅雨季，有时候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有时候就哗啦啦得像倒下了一大盆水。而那一天，正是电闪雷鸣的天气。
很不巧，我们选在了这样一个糟糕的天气里吃散伙饭，冒着大雨出门的时候我暗暗地诅咒了老天，还诅咒了选择这个日子的人——其实就考试后各项工作的安排来看，这一天是最合适的了，作为班长的朱宇轩也是综合考虑后决定的，可我就是觉得，这一天很糟糕。
好在大家在最后的欢聚时刻还是很开心的，说起三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你的外号我的糗事，一边笑岔了气，一边又在心里感叹，时光如梭。晓雯也在笑着，只是那笑容有点勉强，越往后就越挂不住了，眼神不时地往包厢门口飘。我悄悄问她，是不是有心事。其实我已经隐隐察觉到可能出事了，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不要如我所想的那样。
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又一次看向门外，然后回头问我：“朱宇轩怎么没来啊。”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她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竟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也就是说，朱宇轩根本没有告诉他，他去省重点的事，也没有告诉她，现在，他已经在去省城的路上了。
姚依梦恰好凑近我们，听到她的话，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大声地问道：“你不知道么？朱宇轩考上省一中了啊，暑假要参加集训，今天就去了。”她终于找到了一件关于朱宇轩的事情是她知道而晓雯不知道的，说话的语气在我听来似乎有一点幸灾乐祸。她的大嗓门也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说起这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了，只是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晓雯肯定也知道，所以谁都没有刻意对她提起，而之前讨论的时候，恰好她又都没有听到。所以，此刻的她，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那么孤单和可怜。她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睛看着虚无的地方，空洞而麻木。我想，外面的滂沱大雨，应该是为她而下的吧，那是她心里的眼泪吗？
我看着她这样，忽然觉得很心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朱宇轩有些怨恨起来，那和早上出门时候的诅咒是完全不一样的怨。我握住晓雯的手，希望能以我微弱的力量，给她一点点温暖，至少让她不至于那么狼狈。她回过头，看着我，目光慢慢有了焦距，愣了几秒钟后忽然咧嘴笑了。那样惨白的笑容，看得我忍不住模糊了视线。她却没有流泪，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到聚会结束。
本来晓雯去市一中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过几天去市里面把学费交了，也是要参加集训的。可是知道朱宇轩走了以后，她犹豫了。她去那里，本来就是为了朱宇轩，不想他为了她留在县里，耽误了前程。现在朱宇轩不在，要她一个人远离熟悉的环境，远离熟悉的同学，去一个陌生的，竞争极其激烈的地方求学，她有些害怕，有些却步了。她说，她在县里，县里的老师会把她当个宝，给她最多的关注和最好的教育，可是去了市里，她可能就变成一粒尘埃了。
朱宇轩在新学校安顿好以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问我，晓雯怎么样了。
那是我第一次对朱宇轩发了脾气：“你问我她好不好？你觉得她可能好吗？到现在你竟然还没有跟她联系！你说没定下来的事情，不要告诉她，怕影响她。现在离考试过去多少天了呀，等成绩的时候你不说，竟然还不告而别，现在还来问我她好不好？朱宇轩，这就是你对她的喜欢吗？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天，她知道真相的时候，那样的表情有多让人心疼，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她还蒙在鼓里。她那么拼命地准备，就是为了你的一句话，你说她去哪，你就去哪，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你不得不放弃市一中。她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她！”说到后面，我已然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没有遵守承诺，我也很难过，可是……”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也在压抑着什么。他的内疚，我一直知道，可我依然无法原谅。
“你知不知道，晓雯现在已经不想去市里读书了。她害怕一个人背井离乡，去陌生的环境挣扎，你不在，那个地方对她就再没什么吸引力了。你可以为了未来去遥远的地方，放弃这里的一切包括晓雯，可是她做不到，不管多勇敢多坚强她始终是个女孩。现在她要放弃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你开心了吗？还是你说一句你很难过，就能改变你抛弃她的事实？”
“我……晓雯她怎么可以放弃呢？”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可我知道他很着急，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我心疼晓雯，但这样的朱宇轩，我又怎么忍心再刺他呢？“朱宇轩，你觉得对不起她，无法面对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晓雯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晓雯如果知道，知道你面对的选择，她会责怪你的离开吗？我们是好朋友，我们都希望彼此未来能走得一帆风顺，我相信晓雯如果知情，她一定是给你最多祝福的那一个。可是你却选择了一味地隐瞒她，隐瞒她你的选择，甚至隐瞒了你的离开，她能不伤心吗？她一直感激你对她的帮助，她用所有的信赖来报答你，可你给她的是什么呢？与其说晓雯放弃市一中是因为害怕，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对你的失望。”
电话里传来了许久的沉默，末了他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初三篇（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