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雪之岚雨》阳春江上客

6、千里长安客（2）

　　璨璨银河，清清夜风。
　　一个翩躂佳人，一个俊朗公子，任谁看了都无法自已地赞叹好一幅金童玉女图。
　　一对金童“玉女”就在一家二流客栈的屋顶上深情款款地“互诉情衷”，妒煞旁人。
　　“皇甫公子的‘踏雪无痕’好潇洒。在下总算见识了名动江湖的绝顶轻功。”“玉女”任无由嫣然一笑，由衷赞叹。
　　可惜有人不领情。“再绝的轻功在公子你的‘无风自动’面前都到不了顶，任公子这话不是取笑在下才疏学浅吗？”皇甫晋少撇嘴自嘲。有生之年不曾想过会有机缘见识“风烟千里”的一招半式，当时的震惊，非三言两语能表达。
　　“能跟上半个时辰，你也挺了不起。在江湖，应该能挤进前十位。”任无由并无他意，只是好像又在无意中让别人感觉受欺负，只好这样好言“安慰”。
　　是排名前三……把一腔委屈的泪水咽下。复又想到这家伙的出现毫无疑问已经把自己挤出了前三甲——皇甫晋少心头簌簌渗血。
　　任无由哪能理解身边人既瑜何亮的悲哀。身子一歪，一肘撑在屋脊上，懒懒地对星空就着壶嘴细饮慢咽。“那天早上在城门口胡说八道的江湖客也是阁下吧，难怪近日来总有芒刺在背的感觉。”顿一下，饶有兴趣地看着皇甫晋少，似笑非笑的目光带着赞许。“在下还以为这江湖已经没人能认出‘风烟千里’，皇甫公子看起来不算才疏学浅的样子？”
　　……该说吗？他到底知道多少、不知道多少？皇甫心里没底。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话都挑明了，皇甫晋少咂嘴，懒得再打马虎眼，何况是在这个人面前。真不是一个等级的。
　　“雨浮山庄听过否？……这风烟千里不巧这是我家老祖宗的绝活。可惜子孙不肖，惭愧惭愧啊。”摇头晃脑长太息。若非早已失传，以他的资质，今天的轻功天下第一非他莫属！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意，不是这般就是那般……
　　“武林史家？阁下该不会是……庄主雨生生？”
　　“好说。蔽庄能入公子尊耳，也不枉历代庄主的一番心血。”
　　任无由一笑。“雨浮山庄的大名，平头百姓都有耳闻，何况出入江湖之人。”
　　武林史家——雨浮山庄老祖宗开创的武林宗卷“武林风云录”，堪称江湖的“史记”。
　　大至推举武林盟主的武林大会全程；小至某派弟子调戏山下村姑被罚面壁十天的江湖八卦皆被雨浮山庄无处不在的“眼中钉”记录在案，再被有所选择的广而告之，沦为江湖闲人的茶余饭后；更有甚者，被隐而不宣，荣升为雨浮山庄的生财工具。
　　旗下“风云榜”乃武林高手的排名榜。排名先后只按武功高低，无关教派、辈分，不分善恶、忠奸。是故入榜者有享誉武林的宗师泰斗，也有令人发指的邪魔恶鬼。对排名不服者，可自寻上位者单挑，是胜是负，是英雄是狗熊，风云榜上再见分晓。
　　“风云榜”之后的“风云卦”，那真叫一个功德无量。想这纷纷江湖也不是天天有热闹好凑，有也是轮不到很多人去凑的。无奈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热闹之事人皆趋之。“风云卦”，极尽八卦之能事，就算听人壁角，挖人祖坟也要把有聊无聊之时下热点故事载于其上，大大满足江湖人的好奇心，充实江湖人的日常生活，可谓造福于江湖。
　　当然，要维持一个硕大山庄的运作以及养活为数不知多少的“眼中钉”，没有收入是万万不行的。所以雨浮山庄乘八卦之便兼任“武林贩子”，专门出售武林甚至朝廷的辛秘。
　　话说那雨生生接手雨浮山庄次日，武林人手一份“风云卦”，上面一行大字赫赫醒目——只有阁下出不起的价码，没有老子拿不出的秘密——口气之狂，一时无两。而雨浮山庄从此一改历代以来记录武林纪事为主贩卖武林秘密为辅的优良传统，转为专售武林辛秘的唯利是图，其骂名之盛，亦一时无两。
　　如果说这样的庄子是“蔽庄”……恐怕整个江湖也难以拿出更有名头的地方。
　　看来形势发展远比想象的有趣。
　　任无由的嘴角若有若无挽起。“还道哪来的高收如此了得，连我的名字也知道。”
　　皇甫夸张的大摇其头。“任公子太高估在下了。公子大名自百家集事件后，可谓天下闻名。”
　　“在皇甫公子眼里，我像是退隐江湖四十年之久的人？”
　　皇甫干笑。“市井流言，从来东风过马耳，岂能当得了真，不过充作消遣罢了。若有冲撞之处，还请任公子见谅则个。”
　　“你这般说法倒显得我小鸡肚肠了。要不……你家老祖宗的东西叫我一个外人学去总是不妥，要不要拜我为师？我不介意有个比我大的徒弟。” 闻道有先后，学术有专攻嘛，也是个建立心胸广阔形象的好方法。
　　“心领了。‘踏雪无痕’足以让在下在江湖横着走。”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莫名其妙“风烟千里”重出江湖，他有九条命都不够死。不过这人真不是一般的奇特，像这种祸国殃民的功夫竟可以轻易教授……如果他说真的话。
　　意料中的答案。任无由笑笑，“皇甫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是跟着在下过独木桥，还是走你想走的阳关道？”
　　几番虚以蛇委，几番敷衍对应，问题终究浮上水面。
　　各自的目的，各自的前路，究竟为了什么而诞生了今天的交集。
　　命运是否在他们面前铺开了幽晦难明的蓝图？谁会刻画下最深的笔墨？一步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在这一路，究竟谁是谁的目标，谁是谁的前路？谁是谁的棋子，谁又是谁的踏板？
　　其中又有多少难以启齿的秘密，多少心照不宣的默契？
　　皇甫晋少笑了。“在下正想问任公子——是跟着在下走阳关道呢，还是继续过你的独木桥？”盯着任无由的目光闪闪发亮，像是准备捣蛋的调皮小孩，兴致勃勃的邀请伙伴参与他的恶作剧。
　　我就不信你不好奇！
　　任无由的目光只是稍微一转，随即笑得星月无光。
　　“这一路有劳皇甫公子打点。”
　　他的确很好奇！

　　一番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已近子时。皇甫晋少坐了半个晚上的瓦顶总算解决了问题，自然一夜好眠去也。只有比谁都都好看的人留在屋顶吹风，可惜今晚无月，不然皇甫都要怀疑他吸收日月精华修炼成精。晚风从后掠过他的发，仰望星空的脸被四散的乌发掩去表情。
　　隐在对角的屋檐下起码一个时辰的气息终于远去。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还似无情。

　　大大的露了个笑脸，饮尽壶中琼液。
　　“便觉浮世卑沉，回翔偃薄，似蚁空旋磨。想得九天高绝处，不比人间更火。独立乾坤，浩歌春雪，可惜无人和。广寒宫里，有谁潇洒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