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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千里长安客(1) ...

  •   云来客栈云水间。
      八宝酱鸭、姜汁酿蟹、白灼蘋蒿、四喜丸子、豉油鸡、红烧蹄膀、灌酒牛下水……云来客栈的招牌菜济济一桌,琳琅满目,香飘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华服公子像是看见百年难得一见的珍馐佳肴般感恩戴德地狼吞虎咽,只恨爹娘少生了几个胃几张嘴。空盘子一个接一个扔出来,菜盘子一个个端上来,看似绵绵无尽头。
      怎么看怎么贵气的一身打扮,不是富也是贵的大家子弟。这等小城镇的普通菜色竟可惹得他却像饿了十天十夜的饿死鬼。
      真是匪夷所思!
      不知吃到第几盘第几道,终于从满坑满谷的残羹剩饭中缓过神的饿死鬼醒悟起来,招呼围在桌旁的一圈冤大头。
      “各位不要光看我吃。别跟我客气!”
      “当然不用客气,付钱的是我们!”华小师妹怨恨的悄悄地说,声音小的整个客栈都能听见。
      不知那人的脸皮是什么构造,对着围成一圈的大便脸也能面不改色照吃不误。
      “还要吃到什么时候?”白衣少年右晴终于忍不住跳将起来。
      轻轻打个饱嗝,摸摸身怀六甲的肚皮。华服公子终于心满意足,倚进柔软的椅背,心满意足地长叹一气。
      完全被忽视的右晴额上爆出数条青筋,几欲抽剑出来一剑劈了这个恬不知耻的无赖。
      摆摆手,华服公子正眼也不瞧右晴。“稍安勿躁。小孩子只管乖乖听大人说话就行了。”
      “你……”一句话就触了右晴的逆鳞。想也不想就要拔剑。剑名“秋水”薄如秋水,定能叫这无赖的脸皮薄上一寸。
      华从清的手按住右晴的手,顺势把剑推回剑鞘。
      “公子既然酒饱饭足,可为在下解惑一二。”
      “听见没,这才是大人说的话。小孩子学着点。”
      右晴差一点没发作出来,碍着师兄在场只能狠狠地瞪眼,气呼呼的忍气吞声。
      华服公子坐直身子,一改浪荡轻佻的旧态,清亮目光直视华从清。“华兄想问的是师弟华炀之事吧。”
      “正是,希望公子能言之尽祥。”
      “这个当然。昨夜在下错过宿头寄身在城北溪雾岭一户樵人家,听闻樵户说山上有大虫噬人。在下想着这溪雾岭多商旅往来,此害断不可留,便入岭寻去,岂知寻到一个昏厥的青年。在下唯恐延误救人时机,连夜快马加鞭带人返城救治。遇到各位才得知他是贵派的二弟子。华山派不畏强恶、直抗寒山阁的事迹在江湖早已传开,当为正道表率。在下有幸能为之略尽绵力,实在荣幸。”
      听来应该是江湖中人,但这副面相实在是眼生得很。“恕在下眼拙,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哈。”华服公子翩然起身,从青地暗花滚边袖里抽出公子扇,潇洒一昂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皇甫晋少。”言罢脑袋潇洒一扬,乌发飘飞,有种叫在场的人看着碍眼的自命不凡和志得意满。
      皇甫晋少——不确定有没有听过。但江湖中复姓皇甫的成名高手确实有,而且出自同一处……莫非……
      “可是广西黄姚的皇甫世家!?”
      “哈哈哈哈!正是、正是!华兄好见识!哈……”皇甫晋少顿时满面生光,“啪”的一声挣开二十九道扇骨的公子扇,扑扑地猛扇起来。乌发油亮的长发顷刻轻舞飞扬,恍然间竟也真有几分丰神俊朗,风度翩翩。
      华从清的脑袋在盏茶的时间里就转了千百回。

      皇甫世家——有别于武林四大世家的另一股势力。
      皇甫氏先祖曾随玄朝开国皇帝马上打天下,为开国元老之一,为救玄帝遇伏身亡后被追封为元武侯,并由其后人继承封号统兵十万代守南疆。皇甫世家多年来恪守本分,不涉武林。直至二十五年前第四代元武侯皇甫谦娶了武林第一女剑客赤练仙子吕暮兮,才堪堪算是与武林扯了一点关系。又至七年前皇甫谦的三子一女在武林大会上技惊四座锋芒毕露,皇甫世家的势力才正式介入武林。

      “原来是皇甫世家的皇甫二少,失敬失敬。”
      “华兄太客气了。”皇甫晋少稍稍不好意思。“家兄公务繁忙,几位弟妹又在外游历。在下一直陪伴家母,不曾出入江湖。此番若不是奉家兄之命上京办事,也无缘在此遇到各位华山好汉。说来算是缘分。”
      “的确。我二师弟能遇到皇甫兄这样的贵人真是万幸。在下感激不尽!”华从清朝着皇甫晋少深深一鞠。
      “举手之劳。华兄多礼了。”
      华从清沉吟一下。“那个,皇甫兄可知是何人置我师弟于岭中?或在现场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在下发现华二侠,现场只有败叶枯枝,并无其它。华兄可有其它想法?”
      “非也。无论如何,二师弟能平安归来已是大幸,其余的事只能等家师回来再议。啊!皇甫兄有事在身,此番延阻可有大碍?”
      “无妨。在下原来只是想尽快办完事以便腾空游历一番,所以时间尚算阔裕。”
      “皇甫兄真是好雅致……”
      “华兄行遍江湖才让在下羡慕……”
      “皇甫兄……”
      “华兄……”
      ……
      右晴、华红茵以及其余几个弟子围坐在一旁,一头黑线地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一问一答,越来越偏离主题。料想该谈的也谈完了,再谈下去就该轮到今天的天气之类的。一众人等百无聊赖的鱼贯出去,身后相见恨晚的两人果然不出所料开始天南地北的胡扯。

      云水间一墙之隔的云雨间内,一身深黑的男人灌尽最后一杯杏花酒,目光注视着手中的泛青的杏花镖,幽深如海的眼底深处燃起一丛艳红,焚成天火,燃卷一切。

      ****** ****** ******

      千里长安名利客,轻离轻散寻常。难禁三月好风光。满阶芳香绿,一片杏花香。
      记得年前临上马,看人眼泪汪汪。如今不忍,更思量。恨无千日酒,空断九回肠。

      一墙之隔,咫尺天涯。
      五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曾经的年少无知,曾经的涉世未深,到现在……还能看见多少痕迹。
      你变了,我也大不同。
      不曾有过三月杏花香的如梦假象的话,我不会有今日,或者,我应该感谢……
      曾经从长安来的你,许诺要带我到繁华无边的帝都……虽然终是谎言,我却不争气地铭记到今天……从今开始,我与你终于一同踏上前往帝都的旅程……可惜,这不是一个承诺的兑现,而是另一个谎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傍晚时分下了一场急雨,一天积累下来的暑气被扫除干净,分外舒爽。天空的杂质被洗劫一空,漫天的星光洒满黑幕,璀璨夺目。
      凉爽的夜风不到一会就把屋顶的湿气驱尽。皇甫晋少拎着一壶玉楼春跃上斗拱,坐在已经干燥的悬山顶檐梁上对着漫天星光猛灌一口。
      既不能邀月共饮对影成三,不妨邀星共醉酣卧银河。
      夜风掠过,扑在因酒气发热的脸上非常舒服,不禁对空吟唱。
      “暑尘受尽,快晚来急雨,一番处过。是处凉飚迥爽气,只把残云吹破。星律飞流,银河摇荡,只恐冰轮坠。云梯稳上,琼楼今夜无锁。”
      又一口玉楼春猛浇下肚,这云来客栈的窖藏老酒特有的醇厚香气袭上头脑,一时间让皇甫晋少有股昏昏然。
      “如此牛饮,玉楼春可是会哭泣的。”
      比什么都好听的声音,出自比什么都好看的人。一抹白影携着玲珑的白玉酒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皇甫晋少的身后,像一缕幽魂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渐渐浮出。夜风撩起他恣意披散的发,莹洁无暇的脸映着星光,像独自开在月夜的芙蕖——分明是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的君子之花,却在银华下分外妖娆,如斯魅惑世人。
      “不知芙蕖有精,是男还是女?”举酒相邀,稍稍移坐让出最干净的一席瓦顶。
      美人挑眉,旋即露齿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地从容坐下。“皇甫公子过誉了。不过在下觉得芙蕖之美仅得在下三分风韵。”
      “哈哈哈!这话就算是武林第一美女说的也是大言不惭不识好歹。但放眼天下就只有公子能当此言。醇酒美人,我皇甫晋少何其有幸,尽得天下至乐。干!”
      美人咯咯笑起来,陪同皇甫晋少饮了一大口。“既是天下至乐,皇甫公子又何必借酒消愁?”咯咯地继续笑着,好像说的话溶进了清朗轻快的笑声里。
      皇甫晋少却听得清楚,一口酒含在嘴里还没咽下去,在喉间晃了几晃不小心逼了一些进鼻腔,热辣辣的烘得他两眼泪汪汪。
      “任无由任公子,您心疼这壶玉楼春也用不着这样整在下吧。在下自认为还算玉树临风,在此时此地还衬得上您这尊菩萨。何必……”把心里的那句也说出来……一点也不好笑。
      看着眼前含着两泡眼泪兼表情扭曲的大男人,美人很不给他面子地噗嗤一笑,惹得皇甫晋少只能歪嘴挤眼得更加厉害。罢!有道是千金一笑,古来还有烽火戏诸侯陪了江山的,他的两泡眼泪又算得上什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崩落了一角的形象。
      “在下不过是恰好瞥到七号厢房的某人也出来观星,一时嘴快。哈,算我交浅言深吧。”
      皇甫晋少大骇,赶紧四处扫描。
      什么都没有……惊觉上当,急急回头,刚好对上那人的促狭的笑颜——彻底无语,只能跟着嘿嘿地笑。要装傻,那他也装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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