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云来客栈（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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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子轻轻推开地字七号厢的房门，里面的青年刚换了新衣。一袭天青色襦褂，袖口青地暗花滚边，腰间红缎绣平金蝶纹带，缚以碧玉瓜形佩，佩下缀银累丝香囊。头顶金嵌珠宝五蟒冠，脚踏蚨瑞祥平步青云靴，浑身上下无处不贵气，却难得不流庸俗。腰佩一柄嵌玉把紫金叶鞘宝剑，装饰大于实用，显出一派风流侠士之姿。
小狗子呆了一呆，恍过神来谄媚道：“爷您真是富贵逼人，雍容华贵，气宇轩昂，人中龙凤！小狗子长眼睛没见过像爷般出彩的人，爷……”
后面的话在雨生生不耐烦的瞪视中自动消声。“让你办的事如何了？”绷着不能说好看也不难看，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目光如炬的瞪着低了一半身的店小二。
小狗子咽一口唾沫。“爷交代的事小的怎能不尽力而为，小的在趁昨个夜里……”
“重点！”
“是是！都办好了，不只那里，连周围的几间都得手了。”
嗯一声表示满意，弹出一粒碎银子，砸在小狗子的脑门上。小狗子笑眯了眼的双手合十捧着银子正要退出房门。
“慢着！”
小狗子赶紧退回来。“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那个……真的那么好看吗……”
“小的话是句句真言千真万确假不得的！爷您富贵逼人，雍容华贵，气宇轩昂，人中龙凤！小狗子长眼睛没见过像爷般出彩的人，爷……”
在小狗子终于如愿以偿的发表满腹高山仰止顶礼膜拜言于溢表的无上崇敬并退出房门后，富贵逼人，雍容华贵，气宇轩昂，人中龙凤的雨生生雨大庄主情不自禁的、轻轻的、悄悄的……脸红了。
是夜，无星无月，天黑风高。
比烟还轻，比风无形，风烟一起，千里无影，说的是江湖失传已久的轻功“风烟千里”，与“凌波微步”、“踏雪无痕”并称轻功三大至高境界。可惜后两者在江湖已难得一见，前者更成为传说。
一缕轻烟随风飘入天字二号厢，门没有动过，连窗户都不曾开阖，房里却多了一个人。
被命运抛弃的不幸青年享受了房里唯一的床，正一如既往皱着眉头做着恶梦。衣不解带的好心小师妹睏极不支，伏在桌上流着口水。
可怜呐！男女大防都可以不在乎了。断筋错骨之后，屎尿都要人照顾，还有什么好防的。这对理应意气风发的青年侠士来说，比死更难受吧。
此行真是功德无量。白衣蒙面人为自己小小地感动一下。
点了病患的睡穴，把他扛上肩头，利落地跳上窗台，推开窗……
“咚！”
“……”事实证明就算会风烟千里也不代表可以胜任宵小一职。采花摘草偷香窃玉等风雅之事之所以非常人能为之在于除胆大包天轻功了得之外还需要纯熟的技巧，譬如把人扛在肩上跃窗逃逸时不把人家的脑袋甩向窗棱。
白衣人摸摸鼻子，意思意思地羞愧一下。忽觉身后传来异响，指夹铜板还未来得及扔出，撕心裂肺的女高音就响彻夜空，吓得窗外一只飞过的夜鸟一不小心顺应了地心引力。
头皮一阵发麻，又闻其它房间的骚动及急速逼近的脚步声。叹口气，收好铜板——打狗不成还能买一个肉包子不是吗。足尖一点，飘到十丈外，非常自大地相信追击者连吃后尘的份都没有。
华小师妹的尖叫还没落音房门就被大力拍开，涌进一堆人。大家只能透过窗口看见十丈外的一抹影子，眼还没眨完就凭空消失了，紧跟着跃出窗口时，视野里连一只夜鸟都没有。
几个人站在客栈房檐上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其他人不说，连华从清也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轻功，快得连眼睛都追不上。
岚剑泓呼吸一窒，在华从清感觉到他气息不稳时如箭矢一般疾射出去。
岚剑泓之举出乎所有人意料，连蓝衣少年也呆愣当场，这是第一次——他抛下他。
“大家分头找吧。天明前不论结果，必须回客栈！”华从清冷静的施令。
蓝衣少年闻言欲奔向岚剑泓的方向，被华从清一把拉住。
“薛少爷还是在客栈等我们消息为好。”
少年清冷的目光直视华从清，华从清也不回避，与他对视。良久，少年甩开他的手，转身返回客栈。
全力疾奔。耳边风声凄厉，刮在脸上微微生疼。
岚剑泓凤目微凛，只觉一股似是遗忘已久的感觉回荡在忽然空空如也的胸腔中，又痛又快。
并州城北，不多不少正好五十里有个溪雾岭。
昨夜在岭中夜狩的猎户惨白着脸出岭；居住山中的樵夫胆战心惊地度过漫漫长夜。皆因彻夜岭中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其声之凄，其哭嚎之哀戚，其生者之绝望，已非惨绝人寰能形容。就算被岭中大虫生撕血肉也不见得如此。所以一夜之后，溪雾岭栖有妖兽，专吃活人的传言便一传十十传百。从此但凡夜晚，溪雾岭方圆数里罕有人迹。当然，这是后话。
并州城内的云来客栈也不太平，听说夜里有采花大盗上门，非礼了一个小姑娘，还吃完了兜着走扛了一个走。
打发走了闻风上门的几个衙役，华从清一脸疲惫地坐下来，其余的师兄弟亦困乏不已。小师妹已哭得声音沙哑，两眼红肿。
“茵儿莫哭了。此事怪不得你，那人武功之高非你所能及，你就算醒着也奈他不何。听话，去睡吧。”
再次成功打发了小师妹，华从清却更见疲惫。
师傅前脚去送了颜大夫，后脚自己就把人看丢了。这次第，非要以死谢罪不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此多事之秋？还是师弟命运多舛至此？
那边厢房里，少年的怒哄声不绝于耳，间有桌椅器皿碰砸之声。华从清虽然同情岚剑泓，但一想到对上那位骂也不能，打也不得的万金娇客，任谁都会选择敬而远之。
岚剑泓天明时分才回来，脚步微微飘浮，向来七情不动六欲不显的酷脸竟显露疲态，凤眸沉如深渊，神色复杂难懂，。
一夜茫无头绪的搜索，一夜的真气尽出的飞奔……一夜的放纵，折磨的是自己，也是被遗弃的另一个人。
推开门险险避过擦鬓而过的紫砂壶。不出所料，同房的少年面目阴沉，青筋隐隐，一双星眸燃着火光直视着他，双手高举在头顶，手中实心榆木椅蓄势待发。
岚剑泓默不作声，身形稳如磐石不动分毫。怒骂、拳脚、破罐子破摔……任少年施为。只有如此，方可让少年稍微缓解积累已久的不安情绪。
一个时辰后，天字七号房的动静稍歇。薛祺的怒火发泄了第一波，嗓子哄哑了，力气扔没了。最后瞪一眼岚剑泓，颓然坐在一堆残骸中难得完好的床上。
“走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岚剑泓默默走出房门，回身阖上房门时，薛祺已经蜷在棉被里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鼾声，一缕垂落的头发被轻缓的气息撩动，使得宛如冠玉的小脸更显稚嫩。
如此看似不晓世事的孩子，却是有生以来唯一可令他心痛心喜的人……唯一……
“岚兄，你有什么头绪？”华从清递于岚剑泓一杯浓茶。光是这点程度的交情就花了华从清两个月的努力。天知道他眼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对人类的不信任到达何种程度。
岚剑泓迟疑一霎那，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继而陷入沉思。
“前所未见之快。江湖有此功力之人不出五个。就我所知，那些人没有立场与动机做此事。”其中之二是他的师尊及师尊的挚友。
而另外的变数……可能吗？岚剑泓竟有些不敢问自己。
……同样没有动机与立场！要是有……太荒谬了！
“会是寒山阁的爪牙吗？寒山阁为祸江湖不知多少时日，盘根扎须，有不为人知的高手也无甚奇怪。”
“不无可能。但他们亦知挟持一个半废的华山弟子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话虽残忍，却是事实。成大事者，稍作牺牲并无不可。岚剑泓凤目透寒，早已决定：必要时，华炀的命必、须、牺、牲。
华从清只看岚剑泓的神色——以他这段日子对他的理解——就知他心里的盘算。反问自己，如此疼惜命运多舛的二师弟，但到必要时刻自己真能舍大局取小义吗？细想下来无法得到答案，却足以了解自己比之岚剑泓不见得心慈多少。
两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沉思。气氛一时静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扰乱了静止的空气。房门被大力推开，是华从清同行的一个小师弟。只见他神情激动气吁嘘嘘，指手画脚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个……二、二……有人……扛、扛回……”
华从清饶有经验地把一杯茶送到他嘴边。一口气顺下去，小师弟噼里啪啦地说：“我在街头看见一个穿的很骚包的男人……”
“重点！”华从清饶有经验地朝他的脑袋一拍。
“他扛了二师兄回来！”
桃花眼微挑，薄情唇轻扬。一袭天青色襦褂与蓝天白云相得益彰，青地暗花滚边袖摆不带走一片云彩，缀银累丝香囊处处留芳，金嵌珠宝五蟒冠夺目闪耀，蚨瑞祥青云靴平步蹑清风，嵌玉把紫金叶鞘宝剑装饰大于实用。
不沾阳春水的嫩滑白手轻甩珊瑚鞭。身后的纯种雪马洁白无暇，鬃毛飞扬，敢当千里良驹。
鲜衣怒马、风流无羁！
这是华从清第一眼看见来者想到的词语。第二眼，他看见了怒马上的物体——像破布一样横挂在马背上的华炀。
“二师弟！”顾不得思量其它的就冲上去，却顿在马前，不敢触动怎么看怎么糟糕的人儿。迟疑一会儿，轻扣住华炀的手腕，片刻后神色大变。
手中脉相一反病态的规矩滑动，强劲而有力，好像奔腾的怒涛在狭隙的水道中冲撞突围，蕴含着蓬勃的生机。
鲜衣怒马的公子早被华从清的几个师弟加随后赶到的小师妹团团围住兼怒目相向。桃花眼薄情唇的风流面相一脸无辜加无奈。
只见他对着华红茵倜傥一笑，继而转向华从清，好像看出他是话事人。嫩白的手甩甩珊瑚鞭，清朗的声音打趣道：“华山派原来有这种打招呼的方法，在下受之有愧啊。”
华从清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略施一礼。“让公子见笑。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望公子移步。”扬手遥指云来客栈。
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华服公子苦笑。此番果真趟了好大一滩浑水，就不知接下来如何发展？是顺理成章还是峰回路转？
真让人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云来客栈（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