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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山雨欲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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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笑得肠子打了好几个结,捂着肚子直不起身来,任凭岚剑泓的狼爪在后背来回吃豆腐竟也不管。
胡乱抹去挤出的眼泪,皇甫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问:“绳网上以腊封毒的招是谁支的?”原本还想着是这个有胆子扯上寒山阁的家伙,如今看来不太可能,真高估他了!
岩搏涛面对一屋子没了形象的俊男美女一时间丈二摸不着头脑,不安的再向自家老大求救。岩破浪红着一张老脸,没好气地吼道:“让你说就说,看我做什么,敢做不敢认?!”
岩老二又慌了,连忙撇清:“不是我!是那个穷酸书生出的主意。”
骤然倒吸一口气,岩破浪吃惊不少,呐呐不成言:“怎会……莫叶、莫叶他……”
岩老二不屑的哼出来。“亏那家伙平日满口仁义道德,净说兄弟们一群莽汉。哼!一听说要劫武林人的船就给我支了这招……倒还蛮好用的……”
“住口!”岩破浪这下不止恼羞成怒,还惶恐不安!
二话不说转过身来双膝一弯,竟朝着皇甫和岚剑泓跪了下来——
一屋子笑声嘎然而止,无数眼睛齐齐盯着忽然矮人一截的硬汉子,心里想着不知又有何惊人的意外等待发生。
“莫叶只是做客鄙寨的落难书生,丝毫不懂江湖事,此次只是一时胡言。连累各位之过,岩某愿意一力承担!”岩破浪急切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的抖动,这个人,竟在害怕——千百兄弟的身家性命扛在肩上尚且能够心平气和的与狐鞠居主洽谈,能够理直气壮的替兄弟顶下可能招致杀身的罪祸——却在此时怀着恐惧!
为了他口中的莫言!
皇甫变得很安静,带着探究的眼神仔细打量一遍这个一开始并没有细看的男人……再转过头定定看着身边的男人……
岚剑泓径直接受皇甫别有深意的目光,直视过去,目光在空中与之交织,黑白分明的凤目满满承载眼前人,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朱唇……
皇甫很快别开眼睛——毕竟从别人眼里看见自己傻瓜一般的脸蛋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看着地上犹自屈膝低首的男人,嘴角忽而掠过恶质的邪笑,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说:“兄弟的罪要抵,情人的罪也要抵,岩寨主欲以一身抵两罪……想得也太划算了吧。”
岩破浪的身子一颤,不可抑制的微微晃了两晃。
“若是兄弟与情人——两者能择其一,岩寨主当如何?”
如何抉择?
兄弟,血浓于水,手足情深:情人,心之所系,梦牵萦绕——如何抉择?
情义自古两难全——情和义,千古不容!
试问如何抉择!
比之任何沉默更深沉的死寂,笼罩了一室,使这里忽然由欢声笑语之所变成凌迟神经的死寂之所,惟有、惟有骤然粗重呼吸一下又一下有如实体般沉沉降落在场中所有人的心里……益发使得现在的死寂更加窒息!
几乎已经有人开始恨起皇甫,狠心的人,何如为难一个情义两全的男人?
现场只有岩破浪粗重的呼吸。
良久,良久,久到以为这个跪着的男人会忽然在下一瞬间爆出惊人之语,却期待了一次又一次,只有执意的死寂!
“好!”一声赞赏打破凝重的死寂,使得现场所有人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
发出赞喝的皇甫忽而抚掌大笑,笑得眼睛弯弯眉毛弯弯,清朗嘹洁的嗓音轻佻不羁的揶揄:“跟你玩笑呢!看你认真的!江湖人真好玩!哈哈哈哈哈。”
除了你没有人觉得好玩!
这是现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碍于他是传说中的船主夫人的青梅竹马,只能拿鄙夷的眼神谴责他——吃饱撑着的世家公子!
直到皇甫干巴巴的笑声传了过来,岩破浪才抬起头来,看着皇甫自得其乐的模样不敢置信的问:“皇甫少爷的意思是……”
皇甫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本少爷身为皇甫世家的公子岂会如此小气?再说岩寨主现下是狐……居主的左臂右膀,本少爷当是做个人情给狐居主,以后水道上货来物往的活计还有劳岩寨主多为辅助狐居主是好。”
狐鞠啖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压根没想要你小子的人情!
岩破浪感动的无以复加,只能重重的顿首应允:“是!在下定竭力为狐居主效劳!”
听起来他好像是皇甫派过来辅助自己的样子,狐鞠的嘴角再次抽搐。
接下来的大半天,狐鞠与新上任的岩大左臂右膀商量黑水寨归附的具体事宜,无暇顾及船上的非我族类,放任他们瞎搞蛮缠。事实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大事,主要是皇甫一整天都在和岚剑泓大玩你追我躲的游戏,无奈之下皇甫只好缠着他的浦水姐,岚剑泓寄人篱下不敢明着抢人,只能一旁杵着干瞪眼睛。
事实翻天覆地的情况就发生在一墙之隔的船外。
一日已过,昨夜长江水面上那惊天动地的一炷香时间已经谱写了新的江湖传奇——先是江湖第一剑客踏水渡江而出,再是出现力挽千钧的神弓,再是惊现黑水寨与寒山阁的合作。然而这些与一剑五花相比,根本不足为道!
一剑五花!
关于那一瞬间的情形已经被目睹的人和耳闻的人绘形绘色的描述成天人降世而来万树银花齐绽犹且未及的精彩,这种精彩更以无法想象的速度经由口耳、信鸽、暗号、甚至焰火传播出去。一日之间,江湖像烧得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大盆的水,烽烟四起风声鹤唳。而武林大会在即,一想到其中的可能,无数江湖人忍不住从心底开始颤抖,就不知为的是兴奋还是悲恸!
那名使出一剑五花的神人据说已经飘然远去不知所踪,但是——与其同船的人上了一艘桅杆高挂雪白狐皮、船身雕刻硕大狐狸的豪华大船却是差不多整个江湖都知道的消息!
如果皇甫等人跑到船舱外的话可以察觉方圆百丈之内有不下于十艘巨型舫船、五十来艘中型舫船一直保持某个距离不离不弃。
狐鞠居不愧是汉水流域第一大水帮,江湖最神秘的四股势力之一。船上看似低眉顺目的任何一介小婢女侍童都对江面这等阵仗视若无睹,奉行正所谓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切进退举止行云流水,动静皆可入画。
举止优雅的小美婢优雅的端上补身的虫草炖盅,皇甫一看浮在汤面上的虫草,恶心的别开脸,神色哀哀。
“好歹青梅竹马一场,虽是本少爷扫你出门,也用不着拿死虫子来招待,待客之道……。”
浦水冷哼一声,眼角余光斜斜撇过去。“好个扫地出门,我怎记得狐鞠奉上的聘礼够山庄十年开销?”
竟然要挟了这么多!难怪狐狸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怨毒!皇甫暗地里磨牙——那个真正狮子开大口的家伙还有脸在他面前天天嚷穷,泡个热水澡还被嫌浪费柴火,真有你的!
作状跟着冷哼一声。“金山银山也落不到我头上,还不如你在庄里时刻撑着我。”气话,却是事实!昔日以长者身份照顾他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庄,山庄比之六年前的光景冷清了许多。身为庄主,他却不可以阻止那些疼惜他的人在卸下重任之后寻求自己的安宁和幸福。先有老刘,再是浦水,以后,只会更多。
毕竟人非草木,恩怨情仇,看多了,不是心不由己就是心如槁灰,能够麻木不仁袖手旁观到底的只在少数。
浦水拍拍皇甫的小脸蛋,“别发呆装傻。喝了。”
眼睛鼻子皱成一团。
目露凶光的眼神一射,瞄到了一直杵在角落的天下第一剑客……还没来得及奸笑,桌上的虫草炖盅就被皇甫抢过去,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朝天……一抹奸笑这才掠上浦水的唇角——为自己得逞的小计谋,更为观赏到角落某剑客的饮恨脸色。
饮罢药膳,皇甫不知多少次的看着薄薄的窗纱后面几与岸平的江面,江外青山苍翠,江外白云写意,他却要呆在这里忍受前有浦水后有岚剑泓的折磨。
浦水稍微一看皇甫的尾巴翘起来就知道他要趴窝还是撒尿,语气凉凉的幸灾乐祸:“有胆就到舱外露脸,狐鞠也保不了你们到天门。”
被这么一说还真想跑到甲板上耍拳……还是算了。
江面各路人马之所以按兵不动,一则忌惮狐鞠居,二则情报不足,三则都在等哪个不怕死的先发难,好坐收渔利,退一万步来说捅了篓子也只能算个从犯,罪状轻微容易脱身。所以平静就这么危颤颤的悬于一线,然则谁也不敢写保票决不出意外。多一事不少一事,暂时的安分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说实话,月无华不在,皇甫的心里面真有点没底。事情不在控制范围内,起码不在眼皮底下发展,他这个习惯了比别人掌握更多情报的第一武林贩子还真不舒服。
再看一眼窗外,岸上若隐若现的几伙人马在树梢探头探脑;江面不远不近的船只像冤魂一般游移——
浩然长息——这盘棋,接下来该怎么下?
大马步飞?还是小马步跳?是利用弃子对杀?还是直接冲断?
他只是半个观棋者,没有指点江山的权利。场中对弈的,却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真是观棋难为,观棋难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