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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变故 ...

  •   祈愿吩咐在庆阳修整一天,儇哲虽然着急,但是看到齐钰的身体状况也是没辙。她刚到庆阳下了车就呕吐昏厥过去,连夜叫了大夫,服过药之后一直没醒,热度又烧了上来。阳朵吓得不知所措,只有祈愿指挥若定。第二天,大将军的亲卫便冒雨离开,儇哲坐在客栈大堂里望着外面的大雨,心中便有万般思绪忧烦不已。

      齐钰又一次脱离了那具身体,她飘在空中,看着阳朵守在床边,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她想安慰一下这可怜的孩子,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又作罢。然后房门就打开了,她看到那名男子,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祈愿,那一刻,心跳似乎都停止,她不能反应,呆呆地看着他走过来,从她的身边走过去看床上的那具身体。

      以齐钰的眼光来看,祈愿长得很好,连他左脸的疤痕,都被她先入为主地定义成性感。常年的军旅生涯锻炼出来的魁梧身材,和一身飒然凝练的气质,还有那双坚定冷静的眼睛,都在一瞬间勾引了齐钰。她其实从未排斥过爱情,只是大学以来,还没有找到那个让她一见钟情的人,于是情愿埋首在那一堆古籍里一个人悠然度日。秦桢每每笑话她,偌大一个人,读了那么多书,见过那么多人事,居然还相信着一见钟情的爱情。她想这是她的执拗吧,顽固地相信着那么一个人的存在,然后守着最美好的心意只为在相逢的那一刻给他惊艳。

      却原来,却原来他在这里。

      就在那一刻,齐钰觉得她到这个见鬼的游戏里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人,即使只是这样简单地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那种开心的感觉便从心底里满上来,溢出来,让她略略得有些紧张,害怕自己的不完美讨不得那人的欢心。所有的抱怨,所有的疑问,她都不想去追究,就想去靠近那个人。可是又犹豫,终于只是站在那里,满怀欣喜和依恋地看着他。

      祈愿问了阳朵两句,看那孩子撑着疲惫的身体,神情已经接近崩溃。打发她去休息,被无礼地拒绝,阳朵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大人,害怕她这次不再醒来。他看看躺着的那人,紧锁的眉头,她在昏迷中也这般难受吗?下意识地他也皱了皱眉,突然感到一种存在感。他转头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是那种感觉挥之不去,他站起来走向那个方向。

      齐钰好奇地看着他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他的漂亮的眼睛正看着她所在的位置,他有世界上最清亮的眼睛啊。一时之间,她便得了诱惑,踮着脚尖吻了一下他的唇。他的唇形很端正,温温的,呼吸间也没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证明他十分健康。他离得这样近,近到她可以嗅到他的衣服上飘来的近似肥皂的香气。这样一个清爽的男子,她的手轻轻地拂着他的面颊和那道漂亮的疤痕,心略略有些疼痛起来。

      他又略皱了一下眉,头微微偏了一下,像是避了开去。左右打量,然后定定看着她的位置,便转身出去了。齐钰有些遗憾,想跟出去,却发现自己到门口就再不能前行了,只得眼睁睁看他穿过走廊下楼去了。那人下到一半的时候,又转头看过来,眼神锐利,让齐钰心里一惊一喜,以为他能够看见自己。他的脸上有一丝的不解,但齐钰已经躲回来不敢再看,走近床榻,又被拉回身体里去了。

      一定是有什么的,那一瞬间唇上的温凉气息,还有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香气,和那个晷族的女子身上的香气很近似,但是要清浅得多。那香气围着他,祈愿奇异地觉察出一种愉悦的氛围。“她”似乎很开心?

      他想着这些疑惑,来到儇哲的桌前坐下。

      “侯爷,她如何?”儇哲斟了碗清茶给他,两人看着堂外的雨,一时间也是无话。

      “尚无起色,但是,王都那边耽误不得,明日是无论如何也要动身。”祈愿慢慢地说,晃晃手中的茶碗,“只是,此去怕是不太顺利……”

      儇哲看看他,也想起大将军临行前的话语。这里离王都尚有千里之遥,眼下已是初冬,八日内必须返回,这其中可不能横生变数啊。

      “这雨也来得有些奇怪,11月的西南照理是没有雨水的。”

      堂外的雨有点缠绵的意思,祈愿一下子想起了刚才的那阵略有些依恋的香气。

      走了两天的官道,祈愿突然舍了马车。齐钰自那天晚上退烧醒来之后,就是赶路,歇息,再赶路,她听得出来祈愿的声音里渐渐多了一丝紧崩,守护的禁卫也慢慢紧张起来。虽然面对她们的时候,他依然是斯文而安静,阳朵则失去了安全感,必定要看到她正常的样子才能不紧张。齐钰从她的哭诉中知道了自己夜夜梦话,略有些惊讶钰齐的重新出现。可是只要想到祈愿,知道那人在自己身边,一时便忘了那些不安和身体上的不适,也不愿意去追究背后的故事。

      “过了启州,便不能再走官道了。钰齐姑娘和我共乘,儇大人可否负责阳朵姑娘的安全?”快到启州的那个下午,在路边休息的时候,祈愿告知他们将转走一些小道,宽敞的马车定然是不能再用。

      齐钰闻言心中一动,脸变得有点热,她慢慢抬头看向祈愿的方向,此刻只恨自己看不见他的神情。阳朵先是兴奋终于从马车里解脱,后来又有点担忧地望着齐钰。儇哲则定定地看了看祈愿,知他正忧心着前路的危险。此行陪同他前来晔城的不是他的护国军,而是王上的禁军,祈愿也不知道能否信任。钰齐大人是最重要的,只能由身手最好的祈愿自己保护。这两日,他们走官道,也看到一些迹象,想来不仅是东苑,只怕北齐也有人马潜了过来想中途拦截。

      “侯爷放心,启明必尽力护持阳朵姑娘的安全。”

      阳朵看看两人,觉得有些悲凉的意味。她虽是小小的年纪,可是这一月以来经历这么多变故,就觉得人生无常起来。情不自禁地抓紧齐钰的手,她不愿与大人分离,可是……齐钰回握着她的冰冷,阳朵便落下泪来。

      “只要到了封林镇就安全了,我之前已经吩咐义父的兵马在王都三十里外等候。也勿需过分担心。”祈愿轻轻地说着,在他心里,也是怜惜这么两个女子的。战争带给双方的都是伤害,他在北线战场上看尽生死,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十年来他的心里也爬上了疲倦。他一力护持的这片山河和子民,会不会有一天也跟这两个异族的女子一样,面对茫然不知的未来呢?那时他又在何方?会不会有什么机缘他得以解脱,而这片大陆再没有战火的延烧?

      悦庭湖位于凤澜江南,是南燕第二大湖,风光明媚在莲城大陆都是有名的。启州是西南临湖最大的城市,隶属悦庭郡,正坐落在南燕王都宜临和晔城的中间,连接东西,非常繁华。祈愿他们一行到达启州的时候,虽已是晚上,但是夜市灯火绚丽,正是热闹的时分。

      阳朵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兴奋地东张西望。她从未离开过山区,在晔城的时候又都是锁在府邸里,离开晔城也是清晨,这般繁华热闹的景象是她平生第一次见到,小孩子心性,觉得一切都那么漂亮那么稀奇。唧唧喳喳地描述给齐钰,还有很多东西从未见过,就大声问一旁护持的祈愿。祈愿看她那么高兴的神情,也觉得十分可爱,而那个斜靠在窗口的安静女子,也微微抬头看着他,在夜市的灯火里显得异常的漂亮,那双眸子虽然看不见,却闪动着流光异彩,让他一瞬间失了神。她的气色虽然还是很差,但是毕竟还可以支持,也让祈愿放下心来了。

      “侯爷,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前面街口转角的客栈休息一晚。”先行离开的侍卫过来报告。祈愿点点头,他特意错过了驿站,也没有惊动当地的府衙,而是让侍卫随意安排了一间客栈。此次带来的禁军本不多,还有两人被他先行一步遣去安排回程,他希望低调一点以策安全。

      儇哲朝他看看,又转向热闹的街市,脸上有一丝得意和放松。这半年来困在晔城,他也十分想念王都。启州这般的繁华虽然及不上王都宜临和东部的几个大城市,可是在这西部内地也是少见,西部的矿产香料、东部的丝绸奢侈品在这里中转,通过悦庭湖和凤澜江运往大陆的其他地方。这些人来人往都提醒儇哲,他终于即将回到属于他自己的生活,那里繁花似锦前途无量,他将更进一步地靠近那个他一直仰望的权力的核心。

      只要,只要他回到王都。

      昏昏沉沉中,齐钰只知道自己被祈愿护在胸前,从高处落下。有个声音低低地说着话安慰她昏迷中的紧张,她知道那个人是可以信任的。那声音那样沉稳,那样镇定,她放心依赖着,却不知道祈愿在护着她的时候,被刺客刺中3剑,从山崖摔落时背上全是严重的擦伤,他一心只想着如何逃离追踪,竟都是凭着一点意志强自支撑着。

      祈愿在黄昏的时候找到一个山洞得以暂时安置昏迷的齐钰,幸好此地并没有雨水,他也不敢去到稍远的地方,就近拾了柴火在洞中燃起火堆,又把洞口仔细掩起来。一切准备妥当放松下来,才支持不住颓然倒下。齐钰这时正好醒来,呻吟声惊动了刚想合眼休息的祈愿。

      “钰齐姑娘,你醒了吗?”

      齐钰听出那声音里少有的疲惫,一时情急,挣扎着坐起来,看向声音的来处,脸上全是担心。她试着想靠近那个人,只为了确认他一切无碍。

      “你才刚醒,别动。”明白齐钰的意图,他艰难地移动到她的身边,“我没事。”

      急急搂住那个身体,惊讶于那高于平常的体温,齐钰的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落下来。怎么可能会没事?她虽然看不见,也可以想象祈愿是如何拼了性命护着她从围攻的那些凶残的刺客中脱身,怎么可能没有受伤?祈愿有些意外,怀里的女子那种担心的战抖,传递着她的不安,她的泪水落在藏青的外衫上,慢慢渗进衣里。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扶住她的肩膀。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想要安慰她,头却一阵晕,祈愿只得无力地靠在洞壁上。齐钰这会只恨自己看不见,也顾不得自己装不懂大陆语,紧张地询问祈愿的伤势。

      “伤口一定是发炎了,你在发烧!要不要躺下来休息?”

      祈愿一时怔住,就被她扶着躺下来,看着她担心的脸,心里的疑问就压下去了。昏沉的感觉渐渐无法抗拒,他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是想到她一个人又看不见,心里还是放不下。

      “我先休息一下,你千万不要出去。我一会就好了……”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昏睡中的祈愿还略皱着眉。齐钰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大手。她刚才扶祈愿躺下的时候,摸到他背部的衣衫褴褛,触手的还有一些碎石沙砾,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是着急的,可是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两个人独处本是她向往的浪漫的事情,可是现在一个伤一个瞎,什么也浪漫不起来了。只希望他的身体素质够好,能够挺过发烧这一关。

      由于没有补给,火堆熄灭了,热度渐渐下去。齐钰只一件略厚的外袍,洞外的寒气从祈愿留的通风口袭进来,她便觉得有些冷了。祈愿的高烧将将有点退下去,但是身体还是很烫,齐钰想想,顾不得害羞便脱去外衣,缩进他的怀抱。幸好长袍够大,可以裹住两个人。祈愿本来就热得难受,搂住那清凉的女体才舒服一点,便抱着不放手了。齐钰脸贴着他的襟口,只觉那一块皮肤烫得吓人,转念一想到他现在的情形,便什么绮思也消失不见,只愿心上人能够尽快好起来。到半夜的时候,祈愿高烧已退,汗湿的衣服又让他冷的打起颤来,齐钰只能无力地抱着他,任他汲取自己身上的温暖。折腾了一夜,祈愿才稳定下来,齐钰一夜没睡,这才能合眼休息一会。

      祈愿醒来,一眼就看见怀里的女子。她侧睡在他的身边,一只手臂横过他的胸膛将他紧搂着。看来睡得并不安稳,在他想坐起来的时候,人虽没有醒来,但是睡梦中还是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怕一放手就会失去他一样。他只得搂着她同坐起来,将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又扯过那件被踢开的深色长袍裹住她,仔细掖好就怕见了风又加重她的羸弱。他定定看着洞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想着天亮后的计划。这个山洞背阴向阳,因为有灌木的遮蔽才不明显。昨天,他尽力护着钰齐从山崖上摔下来之后,只昏迷了一会,醒来就直接抱着钰齐避进树林,期望能够躲过不死心的追兵。背上的擦伤虽然看着严重,其实那三道剑伤才是凶险非常。他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估计剑上有毒。幸而寻常的毒药还伤不到他,也是上天眷顾,他们成功避开了前来搜索的黑衣刺客,并让他找到了这个隐蔽的山洞藏身。

      昨夜一晚上的恢复,他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剑伤处的疼痒也消失了。只是现在困在山崖之下,带着盲眼的姑娘,前路依然是困难重重。他低头看看钰齐,映入眼帘的就是她额角的火焰文身。他二人的相貌都太过惹人注意,想在四天之内顺利赶到封林镇,怕是有一些难度,而且钰齐的身体羸弱,也吃不消流离辗转。这个女子于他不啻是救命之恩,不论如何,总是要护她周全回到王都的。

      “侯爷,侯爷……”怀里的女子醒来。

      “祈愿在这里。”摸索的手被一只有着薄茧的温暖大手握住,齐钰这才安心地靠回他的怀里。

      “祈愿,祈愿……”齐钰低低地重复着所爱的名字,仿佛这样念着,就可以天长地久了。她亦知道爱情来得太快,太不真实,可是这个人,就这么直直撞进她的心里,她连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有。秦桢,你知道吗?我找到那个人了,我知道他就是那个人。我要带他来给你看看,我的良人,他是怎样的一个英雄人物。

      祈愿听着那一声声的低唤,心里有一根弦就那么轻轻地被拨了一下,那一刻就柔软起来。他二十七年的人生,前十五年是山中的无忧岁月,他在家人的陪伴和教导下长成一名优秀的少年,然后他出山游历天下,在金殿上一夕成名震惊朝野,之后十年他感念北部人民的疾苦,毅然从军希望以自己的能力为南燕的子民做出自己的贡献。甫上战场之际,他便武装起自己的内心,十年岁月匆匆而过,每逢佳节耳畔都是母亲的思念父亲的叹息,而他只能在九江的夜色里为他们奏一曲“思乡曲”。他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是潜意识里就回避了家庭,五年前被封为“护国侯”之后,多的是朝廷大员冲着他的身份为女儿或妹妹说亲,多亏义父体恤他的心意都替他挡了下来。可是这个异族女子的泪和低吟,在这山洞里柔柔地打动了他,闯进他重重设防的心。鼻端是她淡雅的香气,述说的是她的依恋,不用言明的,他就能知道怀里女子的真实的心意。

      眷恋地抱了抱她,祈愿将她推开,给她套上长袍。他不是多话的人,即使此刻与她两情相悦,他也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尊重。扯了衣摆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才领着齐钰走出山洞。由于齐钰眼盲不能视物,祈愿说了声“得罪”就背着她开始寻找出路。齐钰心里一片温柔,一切都听他安排。

      “公子,农家简陋,只有两件粗布旧衣裳是老身的儿子和儿媳的,你们看看是否合身。”老妇人拿着两件粗布衣服走进屋子,祈愿正安顿着累极的齐钰睡下。她的身体经连日奔波,本就不堪,在他好容易顺着小溪走出山崖找到农家的时候,已然昏迷不醒。他在夜色里敲开一户人家,幸而老人家看他虽脸又伤疤,倒是俊朗不凡一身正气,答应让他二人留宿。待到到了灯火之下,才发现他一身是血,背上的女子又长相异人,但大娘没有多问,反去了灶下烧了水,这会还送来衣物供他们更换。

      “多谢老人家,千慕感激不尽。”祈愿接过衣物,放在床头,看着齐钰的眼里有一抹忧心。

      “小娘子怕是受了累,公子也不要太过担心。灶下有热水,若有用请尽管自取。老身也就不打扰了。”祈愿一再道谢,那大娘转身便去休息了。

      祈愿打了热水,又兑了井水,试到水温合适,才端进屋里。他仔细擦拭了齐钰脸上的脏污,看她本来舒朗的眉现在因为不舒服而皱着,心里就一疼。待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旧衣裳,才在床前坐下来。高烧之后又背着齐钰走了一天,饶是他体力过人也觉出十分的辛苦,但他个性本来就是极其坚忍卓绝,这几日的事情全在脑子里盘旋不去,又担忧着儇哲和阳朵姑娘,不知他们一切可顺利,一时也睡不着。当时那几个埋伏的刺客跳出来,没有迟疑就下了杀手,他只来得及让剩下的禁卫护着儇哲逃出包围,而自己仗着身手高强牵制住主要的敌手。躲在丛林中的时候,他听出刺客的北地口音,加上他们的武功路数,估计这批乃是来自北齐,前路不知是否还有东苑或者安西的人马埋伏。

      他的佩剑在激战中丢失,略有些遗憾。那柄剑是义父镇南王十年前赠与的礼物,陪在他身边片刻也不曾离开,就像义父多年来的关照。这些年,他虽然孑然一身,可是九江军营里的一众生死将官,京师为他安抚朝廷的义父,都成了他的亲人。他低低叹了口气,义父这两年痼疾复发,据御医的诊断,药石已然无效,所以王上变相卸了他的兵权滞留在王都,而让三皇子代为督战,他亦没有二话地随侍义父左右。义父,不知能够撑过这个冬天了,而时局又不知会如何变化了。

      床上的齐钰不安地开始说梦话,他仔细听着却不是他所知的语言。他昨日才知道原来她是懂得大陆语的,只是一直没有开口,估计也是不愿开口。他伸手握住那只冰冷的柔夷,她才慢慢沉寂下来,呼吸渐渐舒缓地安然睡过去。

      顾家的新媳妇帮齐钰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本要将她的长袍拿去清洗,齐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她既已经进入了南燕,这些袍服毕竟太过惹眼。原意是毁了去,那还带着新婚娇羞的嫂子连忙抢过来,说是可以洗洗挪作他用。齐钰便顺了她的意思,想想又让她把那边沿的图腾织绣剪下,自己贴身放好了。顾家嫂子帮她挽了一个髻,前额留了一些碎发正好遮住她的文身,又拿出自己的一支簪子固定,打扮一新才扶她出屋。

      祈愿在院中为顾家帮手劈柴,他内力深厚,每一斧下去,都十分平滑,片刻便沿着墙角垒成一垛。顾家儿子大手在祈愿肩上拍拍,笑容很憨厚。他在这顾家村何曾见过这样英伟的人物,那眼里都是崇拜。顾家嫂子细声招呼着祈愿,将齐钰送到他的怀里。祈愿怔了片刻,笑着扶住齐钰柔软的身子。她这一副南燕村妇的打扮,虽然容貌与常人不同,可是晨曦下那略带娇羞的清浅笑容和一点点紧张,和那些女子并无二致,也像个刚成亲的新妇,在他眼里好看得紧。

      直到真实地感受到他的气息,齐钰才镇定下来。心里不免是有点紧张的,她抬头望着祈愿,希望祈愿会喜欢她的新造型。原先阳朵在身边伺候的时候,她一贯都是披着长发,或者为了方便让阳朵编一根辫子就打发了,他们晷族女子都是盘头的,阳朵也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插着晷族鲜艳的头饰,很漂亮。想起阳朵,她便有些担心起来,脸上露出几丝忧虑。祈愿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让她别想太多。

      顾家的早餐虽然不丰盛,但顾大娘言辞里还是对生活的知足常乐,对这两名不速之客也是淳朴的热情。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所处的顾家村,位于九崂山北麓的支脉,离王都宜临快马也要四天。这十数年的战事消停,人们得以休养生息,才有今天的平静生活。大娘说话间还拜谢着老天和传说中的护国侯,祈愿听着,便有些黯然。他望着北方,东苑和北齐最近的举动频频,是否暗示这平静就要被打破了呢?又暗自希望一切都是他和大将军的臆测。

      用完早饭,知他二人行程甚紧,顾大娘便打发儿子去租车,祈愿则向她打听村里有没有人家有马可卖。

      “公子笑话了,这穷乡僻壤的,寻常人家哪里养得起马?便是我让儿子去租的车,也是驴车,小娘子可别嫌弃了。公子要买马,只怕要到镇上才能去问问。”大娘爽朗地一笑,祈愿便不得不作罢,等到车来,便与齐钰告辞离去。那顾大娘坚决不要祈愿的银两,反给他们带上了一些干粮,一路送到了村口。

      搭乘顾家儿子雇来的马车,花了半日辰光才到了20里开外的镇子上。祈愿购了匹脚力看着还可以的马,二人共乘一骑便向封林镇飞驰而去。祈愿早上便和齐钰说好,之前他们在九崂山耽搁了两天,行程远远落后于计划,他便大胆地选择白日在官道疾行,夜晚宿在城市附近的小镇,一路也没有什么阻碍。第二天夜里这才到了汾曲镇唯一的一家客栈。

      客栈里小二在柜台前打盹,这黑天里的,寒气已经开始上来,本没有什么生意。门半掩着,马蹄声隐约传来,小二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换了只手撑着不断点着的头。祈愿扶着齐钰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只有一位着白衣的客人手指敲着桌面还在温着老酒,小酒壶里有浅浅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里袅袅上升。离这里三里地就是汾曲城,出产着南燕最好的黄酒,而新城也是得名自这个不起眼的汾曲小镇。汾曲城离王都已经不远,再赶一天的路,他们就可以到达封林镇。
      瞥见人进来,那白衣客人抬起头,眉眼都笑开了。

      “千慕兄,从哪里拐来的小娘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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