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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命 ...

  •   到晔城的第三日,齐钰的高烧终于完全退下。看到大人睁开眼睛,阳朵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虽然眼疾仍然没有恢复,但是在两位的大夫的照顾之下,剑伤也渐渐痊愈。阳朵一时对谡心昭崇拜不已,帮着忙前忙后的,谡心昭也挺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教了她语言和一些简单的草药知识,也是便于她能够在回王都的路上给予齐钰更好的照顾。齐钰躺在床榻上只是微笑,很少说话,阳朵絮絮叨叨把这几日的情形解释给她,中间不知道赞誉了谡心昭多少次。阳朵的大陆语进步很快,虽然有些发音转不过来,可是就这短短几天便能够进行基本会话,而且谡心昭教她药理知识的时候也极力夸奖她的领悟力,齐钰暗暗地有些惊讶,难道这个女孩子居然还是个天才?

      儇哲每日都来看她,阳朵说他愁眉深锁的,言词里也是担忧和懊恼,只是紧张齐钰的健康状况,似乎恨不得马上就离开晔城。谡心昭知道将军这两日都忙于南方二公子那边的军务,没有时间接见他,他亦不好擅自回朝,只好苦苦等待。从他医生的观点,那个晷族的巫师最好是能痊愈之后再启程,再次也要配一个大夫随行,否则以那么羸弱的身体,要抗住此去王都半月有余的颠簸,怕是有点风险的。而且从私心里,他也是希望儇哲能够多留几日的,虽然儇哲只是从师谡石流三月,毕竟得了一些真传,那些口授心传也能印证他自己行医以来对一些病症的看法,更激起了他对于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叔叔的敬佩。

      文绍风来过一次,由于南方的战事,他已被父亲派往鹿桑协助二哥,走前来看齐钰。他和谡心昭谈了一会齐钰的病情,便告辞离开。至于那个大将军,自是不曾来过的,但就是这短短几日里,她反正躺着不能动,听听侍卫们的闲话,齐钰便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人物。对于儇哲言辞里透出来的急切,齐钰装作不知,只是尽力调养着身体,她自来到这里便不曾有过一天健康的日子,从前虽然说不上是秦桢那样的健康宝宝,可是比起现在可是要好太多了。

      让阳朵帮她支了躺椅在院子里,齐钰感受着久违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终于开心地低笑起来。阳朵扯了两床被子,恨不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晔城的初冬跟山里比较要来得冷些,她可不能让大人刚刚好转的身子又出什么意外。她知道,大人的身体一直是不好的,每次对南燕的战争过后,都会大病一场清减很多。听族里的老人们说,大人是在年仅7岁的时候被选作巫师的,之后就一直是用着生命的能量在守护晷族,作为主神对晷族的惩罚,钰齐大人是活不过30岁的。这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一直没得到调养,只怕这身子就这样坏下去了,她不知道还能守护大人多久。齐钰抗议不过,差点被闷死,还是谡心昭送药过来的时候救了她。谡心昭陪着她们在院子里坐了会,阳朵便跟着离开去煎药了,她这几日来已经学会了如何煎汉家的药剂,一夕之间家国俱灭,再单纯也会学着有点心思,事关大人的安慰,她不愿也不能假手于人。

      齐钰发现身体里的那个残留意识自她渐渐回复健康以来似乎就没有再出现骚扰,这个究竟是好现象还是不好呢?转眼,她来到这里已经近一个月了,不知道秦桢她们怎么样了,但愿不要同她这般的受罪。由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她并没有机会收集更多的信息来分析自身的现状,而且她若想逃出南燕去到中原也需要身体的准备,这也是她积极配合治病希望尽快恢复元气的原因。她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谡先生对此也是束手无策,而以她关于现代医学的皮毛认识,也知道这种等待是必然的,能不能恢复现在只好听天由命。

      阳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其实有些羡慕。虽然她并未注意过这个女孩的模样,可是想象她必定也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活力四射,跟之前在云贵高原上看见的那些异族少女一般热情。晷族女子的长相都十分娇媚,像之前服侍她的婴哥就是绝世的美艳。她之前对阳朵有些防备,这些日子处下来,看她从刚开始的敬畏,转变为现在尽心尽力的服侍,齐钰便觉得自己是多疑了一点。现今只是两人相依为命,也许在找到秦桢之前,她必须要依靠这个女孩子的帮助。

      “大人,那个汉人的官又来了。”阳朵是这样称呼儇哲的,对于文绍风,她的称谓是“那个可怕的人”,灭族的仇恨,不是那么轻易的忘却。她对于这些毁了她们寨子杀了所有族人的南燕军士总是怀有敌意,尽管她也同时可以崇拜着那个温雅的军医官。

      她的听觉自失明之后变得灵敏起来,可以听出来人有两个。一个自然是儇哲,另一个却不是文绍风。没有意图站起来,齐钰继续窝在躺椅上。阳朵有些吃惊地“啊”了一声,便绕去了齐钰的身后。儇哲有压抑不住的兴奋,走路似乎都轻松很多。他停在躺椅前,仔细观察了下齐钰的气色,便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解决。

      “钰齐大人,今日看来已是大有好转了。我王圣意已到,儇哲适才已经得到通知。如果大人的身体可以起行,儇哲想这两日我们便出发。”儇哲说完便转向同他一阵前来的男子,“侯爷,这位就是晷族的巫师钰齐大人了。”

      祈愿跟着走进文府这座小院,就看见了躺椅上的那个女子,裹在一床棉被里。她应是醒着的,在那个孩子提醒了之后却没有起来。记起儇大人说过,她后脑受伤失明之事,他便多看了她两眼。漆黑的发铺在干净洁白的软枕上,那张五官分明的脸庞上是轻轻淡淡的微笑,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他此次被派到晔城来押送这个所谓晷族的俘虏,全然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半年前,他从凤澜江前线奉召回京,之后便被王上以修整为名留下。他亦知道自己功高震主,故而行事低调,只在京中陪伴患病的义父镇南王。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他并不知道堂堂南燕的护国侯居然沦落到去押送一名俘虏回京,然而这是君命!他在朝堂上无奈地接受那个明黄的人君的指示,即刻出发,望十五日内能够回转。

      齐钰听到一声简单的应承,温和沉稳,却让她的心一动。之后,男人便以和忠烈公议事为由,告辞离去了。儇哲又向阳朵解释了一遍,阳朵有些发怔地看他出门,回头看看悠然的大人。

      “阳朵,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齐钰突然问了一句,那么温和的声音,还是个侯爷,想来该是个温雅的男子吧。

      阳朵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大人,那人比族里的巴鲁还要可怕呢。”巴鲁是武士的意思,晷族的那些巴鲁,齐钰在祭祀的时候见过,跟晷族的女子的柔媚不同,他们通常都十分高大强壮,常年在山林里作战奔跑,皮肤黝黑,都结实得跟健美先生一样。齐钰有些惊讶,就听着阳朵描述他如何如何高大,如何如何粗犷,跟她迄今所见过的南燕的男子都不同,而且他的脸上还有伤疤。齐钰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施瓦辛格,却配上了一副温和斯文的嗓音,便有些好笑起来。阳朵显然是被吓到了,想起那个男人的魁梧,便觉得自己和大人一拳就能被打扁。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说了出来,引来齐钰的大笑,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阳朵于是又紧张起来,端药,拍背,暂时地把那个可怕的人忘到脑后。

      祈愿被管家引进文忠烈公的书房等候,便打量着这南燕第一军神的领地。房间的布置十分简单,除了那面及顶的书墙,最惹人注意的就是红黎木的书桌后面莲城大陆的地形图,看着地图上的红色标识,他不禁莞尔。这十年来他接手北线,忠烈公派驻西南,两人虽没有来往,但是他也从义父镇南王那里听闻了忠烈公年年的上疏陈情,指出北齐才是南燕头号强敌。他经年与东苑对峙,其实也是心有戚戚,怎奈整个南燕王朝的歌舞升平,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在这些年富庶的生活之下,人们都避提战事,南燕更是一径向北方诸国示好,指望延续这和平,却看不到战火的威胁。一抹忧色升上他的眉宇,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文修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护国侯祈愿的对图兴叹。这个年轻的侯爷,并不是世袭的爵位。他年少投军,曾经两次救驾于乱军之中,十年来驻守北线,东苑遂不能挥军南下。这赫赫战功,让祈愿五年前被封为护国侯,乃是自他文家西驻晔城之后,南燕最坚强的支柱。外人看来,其实祈愿更加像战神,那身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在军中锤炼出来的坚忍卓绝,他还不曾在别人身上看见过。

      祈愿早已经听见他的脚步声,年轻的侯爷恭敬地抱拳行礼,举止文雅,和他粗犷的外表突兀地不协调。这也是传奇,谁成想这个看似蛮撞的侯爷其实文采非凡,事实上还是宣德三年的文探花。当年在殿试朝堂上出口成章痛陈利弊的十七少年,他还以为又会是一位卓越的文臣。谁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在王上龙心大悦之际居然自请去往北线,震动朝野。也是,以他的形貌,若说是文臣还真是不太合适。文修齐淡淡地一笑,走进书房,示意他就座。一旁的仆众奉上茶水。

      “侯爷一路辛苦。这是内子采集乾虚茶树所制的当地茶,西南地僻,也就这些物产还能够拿得出手,还望侯爷见谅。”

      “忠烈公客气。”祈愿就着茶盏喝了一口,赞了声好茶。

      “儇大人可已经定下回程的时间?”

      “儇大人的意思是越快越好,适才去看过那位晷族的姑娘,看来身体有所好转。王上定下的期限只有十日,如不能疾行,自然是尽快动身。”祈愿慢慢地回答,看着文修齐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隐瞒。人人赞他是南燕第一护国侯,只是他自己心中却认为,只有文忠烈公这样的人物方才配的上这样的称号,他少年时就是听着那些故事想象着他的悲天悯人,他的战无不胜,于是投笔从戎,毅然决然。

      文修齐略微有些惊讶:“王上还定下了期限?”

      “出发之际,王上希望能在十五日内回转京城。少将军此次为我南燕剪除西南心腹之患立下大功,至于封赏,想必已经在路上了。”虎父无犬子,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他在王都的时候曾有一面之缘,面如冠玉,神思是冷淡了点,却不失沉稳,在三皇子的私宴上把一干京师权贵子弟都比了下去。

      听到这个,文修齐不置可否,反倒是对这个十五日的期限有一丝疑惑。十日之后,十日之后。祈愿转开眼去,沉默片刻,便提起一月之来东苑的战事。他虽被调离前线,但是关注未曾转移片刻,来到晔城,也是向听听忠烈公的意见。两人便陷入了战事分析。

      第二日,齐钰和阳朵便由护国侯和儇哲护送上路了。临行的时候,齐钰终于有机会听见大名鼎鼎的文忠烈公的声音,那个人在和昨天见过的侯爷话别。

      “侯爷,其实三日之后就是幼子绍风的文定之礼,可惜圣命难违,不能留侯爷观礼了。”文修齐朝着马上的祈愿道别,“侯爷一路走好。日后我们王都再叙。”

      “忠烈公客气,待到少将军大婚之时,祈愿必定前来讨一杯喜酒。”

      阳朵瞧着那晨光中的二人,回头疑惑地问齐钰:“大人,文定是什么?”齐钰随口解释给她,小姑娘居然皱起眉头:“原来那个可怕的人要成亲了,有什么姑娘会看上那个人啊……”这婚事可有点仓促啊,听说那个文绍风至今还在鹿桑,三日后就是文定,莫不是早就安排好的?齐钰有些疑惑,却不多想,在马车的舒适卧榻里就躺下来。她有预感,她和文绍风很快就会再碰面的。

      阳朵坐在窗边,看着军队慢慢离开了将军府,那个高大魁梧的侯爷骑马守在马车后面,背着晨光,看不清那人的神情,却突然让她觉得十分的威武和安全。她转头想跟齐钰说,才发现齐钰已经闭上了眼睛休息。昨晚,她守在钰齐大人的榻前,发现大人又在作噩梦,口中喃喃着她听不懂的语言,直到天明才停止。她担心得半死,这些日子自己跑来跑去晚上都睡得很熟,直到昨晚才发现大人的异状。今早又没有机会碰见谡先生,阳朵心里升起了一丝害怕。将大人的被子掖好,她继续看着窗外。晷族的山远在百里之外,她看不见,可是她还记得那些绿色,那些友好的动物,还有……哥哥……从前一直在部落和哥哥的保护之下,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还没有恢复,她又回头看看躺着的大人,强迫自己坚强起来:阳朵欠着钰齐大人的命呢,她要代替哥哥守护着晷族的希望,无论去到哪里,都要好好保护她的大人。

      祈愿则回忆起昨天临别时候,忠烈公的一席话。

      “此次东苑的挑衅,和我军攻破晷族只差了三日,看来并非像前几次战事一般。侯爷押送晷族俘虏回京的事情,估计各方都已经知晓,路上怕是不甚安稳。本帅旗下有一支亲卫,会护送侯爷到庆阳,之后就要侯爷自己小心了。”

      他原也有些怀疑东苑的动机不纯,现下忠烈公指出,只怕是不只是东苑,北齐亦有可能插手。就是莲城那边,说不定还有什么玄机。北线,北线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变故啊。他自十七岁从军以来,一晃十年,镇守九江,日夜防着东苑可能的进攻,这圣上给的半年强制假期,他于义父跟前侍奉汤药,竟是最得空闲的。可是,他的心里却未有一刻能放下九江,放下他身后的南燕万千百姓。

      却不知三皇子在九江的战况如何了。祈愿不自禁的望向北方,那里阴云密布。

      远处几骑飞驰而来,错身之际,祈愿看清来的打头的原来就是文公的小公子文绍风少将军。他浅浅点个头,那马便向晔城而去,在官道上扬起一阵飞尘。

      文绍风只觉得点头的那人眼熟,待到驰出几里,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三皇子宴会上见到的那个面目冷峻的护国侯。那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回京,三皇子邀了一干幼年好友为他接风,由于护国侯回朝商讨粮草之事,便被三皇子一同请来,正坐在他的对席。那人和他一般大的年纪,但看上去要威严得多,他只坐在那里喝酒,偶尔回答三皇子的问话也是简练而不失礼。酒过三巡,便有手下来报,提前离席。他于是对那人印象深刻。半年前听父亲说起,他被朝廷卸了军权,三皇子代替他去到九江督阵。这会如何会在晔城出现?那后面明明是父亲的亲卫。

      他勒马停下,几个侍从也停住,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我们走吧。”父亲三日前着人来让他回晔城,却不知是为何事。鹿桑这边局势已经稳定,二哥其实本来就能安排,父亲却派他前来,倒惹来二哥的脸色不豫。他这些年来也知道,他四位兄长虽然亲厚,暗地里其实也有些计较,都想在父亲面前有所表现。半年前,护国侯被变相卸职以来,西南军都在猜测,王都那边是不是会将父亲调回北线,因为南燕能跟东苑抗衡的除了护国侯,便只剩下忠烈公了。然而父亲毕竟年迈,他的哥哥们想来都在念着那个大将军的职位,最近也听说两位堂兄都在积极练兵,父亲还颇有嘉奖。鹿桑的事端起得有些莫名,二哥在平定之后急急召回亲信,日夜商量,他代二哥督军之余,未免也觉得奇怪。

      未几,晔城的城门就在视线里。他一路大马回府,原想先去拜见父亲,却被管家领到了“太息苑”,奶奶、父亲和两位母亲都在。父亲依然是安静地喝茶,母亲坐在下首,看见他来很是高兴的样子。他向父亲回禀了鹿桑的情形,便被奶奶打断,才知道他的亲事已经被定下了。一瞬间文绍风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看到母亲的忧心,他便不再有异议。

      从太息苑退出来,文修齐走在前面,突然开口。

      “绍风,你来时可曾见到护国侯?”

      文绍风一愣:“在距晔城十里左右的地方打了个照面,并不曾停下来。侯爷此行是……”

      “昨日王都有圣旨来,护国侯正是来押送晷族俘虏回京的。”

      “哦?那儇大人那边,父亲可得到什么答复没有?”想起那个女子,文绍风略有些遗憾。

      文修齐没有回答,转而提起了三日后的文定和护国侯提到的封赏:“只怕是最近你便要回京一趟,你及早做好准备吧。”

      文绍风又是一愣,停住脚步,而父亲由文征东陪着,往校场去了。王都那边,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吧。这次回去,不知还能不能见到那个晷族的少女?王上如此着急,还大费周章地派护国侯来押送她回京,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父亲又有什么打算呢?他抬头看看天,乌云已经从北边蔓延过来,把天压得很低,看来不久就要下雨。一阵寒意穿过他的铠甲,他略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父亲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开。

      儇哲和祈愿一样是骑马。这半年在西南军中,虽然不比兵士们操练的强度,但是他骑马,射箭的功力也比之前在王都有很大的进步。他虽是文人出身,跟着谡石流学了几天的歧黄之术,也有点随了谡石流的性子,并不是很注重文武分野。加上跟在大将军身边,也知道类似大将军这样的武人,胸中也是自有丘壑,指点江山怕是王都的那群文臣亦不能讨得多少便宜。

      他是宣德八年的进士,也听过祈愿这个名字。他的老师,当朝左相傅钧僖,也是宣德三年取了祈愿的主考,对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至今惋惜不已。宣德三年,他二十三岁,屡次就榜不中,只好寄情山水,也是机缘巧合,遇见了谡石流。谡石流提到祈愿时,说他是个蛮有意思的人,值得相交。他知道谡石流是个特立独行的人,非寻常人能得他青睐,于是记下了那个名字。五年后,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得进宣德八年的三甲,谢师宴上正谈起祈愿在北方的大捷,众人唏嘘不已。而正是在那年,那个年轻的将军被王上特封为护国侯,成为南燕继忠烈公后新的传奇。

      他其实对祈愿是好奇的。南燕自崇文帝以来,与东苑的战事一直都有优势,重文轻武之风又开始盛行。王都及东部的大城市都是歌舞升平的景象,百姓们感受不到战争的威胁,便以为这和平的盛世将会永远。狎妓而游,作一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一度是官场和文坛最流行的消遣。又有几则终南捷径的逸事,比较数十年寒暑的苦练武艺,人们希望通过更加容易的文途来上达天听。可是这个男人,却反其道而行之的弃文从武,愿意去那北方前线腥风血雨之地,更重要的是,他还成功地以一己之力护起南燕万里河山,这是何等的气概和魄力?!

      昨天,祈愿风尘仆仆而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若是王令再不来,他真不知道再如何向大将军推脱了。这是他第三次见到护国侯,之前在朝堂之上御书房内,他曾两次有幸见到这位闻名天下的侯爷。侯爷的调令是在他被派到西南督军之后,故而也是才知道侯爷现今赋闲在家。不是不惋惜的,想起之前御史令一批文人有奏折提到护国侯“功高震主”“天下知有护国侯未知有南燕”,那些险恶的用词和用心,放在眼前这个堂堂正正的将军身上,他唯有深深的叹息。他所倚仗的南燕,若是真缺了这个人,该是怎样的局面?

      “儇大人,前面有片树林,我们稍事休息吧。”祈愿听到他的叹息,转头提议。

      骑马疾驰了半天,儇哲确有些辛苦。他看看马车,便同意了祈愿的提议。祈愿于是下令人马暂停休息,并让侍从取水给马车里的两名女子送过去。齐钰被阳朵扶下车,便在一旁席地而坐透透气。马车准备得很舒适,虽然有些颠簸,但是并不是不能忍受。儇哲一如既往地过来表示关切,阳朵见齐钰不搭腔,也爱理不理的。儇哲有些尴尬,幸而祈愿又替他解了围。

      “阳朵姑娘,只怕很快就会下雨,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庆阳,还望两位能够体谅。”他知这个晷族的小姑娘很是怕他,同她说话也刻意地放低音量,不致让她吓得逃了开去。

      齐钰若有所思地转头朝着声音的来处,她并不知道这样就对上了那双睿智而冷静带着审视的眸子。祈愿看阳朵跟坐在地上的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望着他的方向回了几个字,微微笑着。她有很明媚的五官,说不上漂亮,年轻的脸上眉宇舒展得很,纹在额角的火焰像是在跳动一样。那双眼睛埋得很深,虽然看不见,他亦可以猜测那些神采飞扬。大将军说的不错,她,是很奇特的人。而,王都那个明黄的背影,找这个人要做什么?

      “大人,那个人很奇怪啊。那么大个人,说话细声细气的。还有,体谅是什么意思?”阳朵小声地避开那个高大的人,幸好他走开去和兵士们商量路线。

      “阳朵,那个人可是个好人呢。体谅,就是让我们忍着。”齐钰笑笑,那人很细心。

      “忍着什么?”好奇宝宝秉着不懂不能装懂的原则,追问。

      “待会你就知道了。”齐钰听着不远处那个温厚的男音,觉得一直不安的心居然平静下来。他在安排着人手,因为到了庆阳,大将军派来的人就要回转了。他似乎在防范着什么,可是又不是过分的担心。齐钰很奇怪自己的想法,单单只是听着那人的声音,她便觉得可以依靠可以信赖,天塌下来都可有人顶着般的。她来的那个世界,人们的审美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花样的美男中性的美女成为新的流行。可是,听着阳朵的描述,她在心里摹画出来的那个高大魁梧的侯爷,才是她心里面男子的形象。她忽然很想看看,那人是不是跟她想象里一样呢?

      雨终于落下来,劈头盖脸,在他们快到庆阳的时候。阳朵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这一路疯狂赶路,坐在马上的人绝想不到坐车的人的辛苦。由于大雨,马队不得不放慢速度,祈愿也才有机会来探问一下马车里的两个女子。车厢里的摆设自然是一片狼藉,年轻的女孩紧紧抓着车窗,晕得不行,而另一个,本来身体就不好的齐钰,已经面目青白,虽不至于吐出来,但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有些忧心地放下帘子,迎上儇哲询问的眼神,摇了摇头。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赶到庆阳再作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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