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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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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的那场宴会,让所有的人津津乐道直到新年到来。关于安乐郡主和蜜合香的传说,又一次成为王都上流社会的焦点。官员互相拜年,官眷们坐下来聊天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转到这个话题上面。而镇南王府自除夕之后,就以王爷需要静养的理由谢绝了官员们的登门,只是王府的仆人们身上都隐隐带上了那股香味。
不管那香是不是蜜合香,它都勾起了人们的欲望。慕非烟避着众人的耳目,进到王府的时候,也表现出了一丝兴味。
谡石流笑笑地看着他:“三少爷也有兴趣吗?”
齐钰窝在祈愿的怀里,也好奇地看向他。她想起流枫提到的施夷光,便想问慕非烟见到她没有。老王爷今天的兴致也不错,看到阳光很好,祈愿便将他安置在“正皓轩”的庭院里,大家一旁陪着说话。慕非烟来的时候,管家顾明就将他直接带到了这里。
慕非烟向镇南王见了礼,便问起了蜜合香的事情。
听见谡石流这么问,慕非烟白净的脸上有一些微红。
“谡先生说笑了,只是非烟听父亲提起,想起从前读过的《蜜合香记》,便想问问郡主那到底是种什么香。”
祈愿大方地为他解惑:“其实安乐身上的就是蜜合香了。她常年浸淫,那香气便留在她身上了。”
慕非烟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觉得这香气浓烈了一些,想是前日献给王上那盒时又沾上了些吧。”
“祈愿跟我说起过那《蜜合香记》,那人的记述也没错。蜜合香确是取自蜜合木,这种树木长在我晷族的山里,树皮胶汁难得,制作也很繁复,成品有半盒也是不易。只是你绝想不到,阳朵的哥哥却是我族里将蜜合香制得最好的人。五年前那盒在莲城大陆掀起轩然大波的蜜合香,就是出自阳朵哥哥之手。”
年前挑选礼物的时候,齐钰在行李里发现了几只锦盒,香气扑鼻,阳朵看见立刻泪眼婆娑。她记得哥哥当时因采药私自出山,在外面被人救了一命,曾将身边小半盒蜜香相赠以报救命之恩,结果回寨之后因“私自出山”和“遗失族中秘物”两条罪名而被族里长老鞭笞惩罚,那时若不是钰齐出言相救,只怕哥哥当时就性命难保。而如今香在人亡,物是人非,想起哥哥的音容笑貌,阳朵伤心不已,齐钰也是一阵难过。
她到南燕两月有余,虽有爹爹和祈愿一力护持,但是总有那国主和国师虎视眈眈,几人费尽心思也未能猜透个中缘由,情势被动。钰齐虽有通神能力,但自齐钰来了之后,就不能长时间和这具身体契合,现在只能在她梦里出现。想到婴珠和死去的三千族人,齐钰便觉得这一头雾水的局面着实让人郁闷。
祈愿看她二人情绪低落,又听她们说话间提到“蜜合”的发音,便联想起那篇风靡南燕的《蜜合香记》。仔细追问转移话题之际,竟得出齐钰身上的香气就是闻名天下的蜜合香的结论。那救了阳朵哥哥的人想必是根据阳朵哥哥的发音乃编了个“蜜合香”的名字。而此时,齐钰和阳朵才知道这香被赋予了何种的荣耀。
“真的只是熏香,没有任何其他的功用。”
祈愿认为,既然这蜜合香已经博得了响亮的名气,那么不如就将它作为礼物献给王上,转移大家可能的关注。这个计划得到了在座之人的认同,谡石流更是先要去了半盒。难得这种熏香并不甜腻,他也十分喜欢,便抢在众人之前,先扣下来。只是当时齐钰和阳朵离开晷族的时候匆忙得紧,阳朵只带出了几盒,还是因为大人惯用的衣物都是用这香熏过的,她怕将来用得上才塞进箱子的。
齐钰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看重,加上闻惯了身上的味道,也不觉得那香有多么珍贵。对于谡石流那样急急地占去半盒,觉得分外有趣。
“一个男子,作什么用熏香?”
还是她家祈愿好,一身阳刚气。
谡石流大笑:“祈愿也是一身的香气,你怎不说?”
齐钰愕然,原来祈愿整日里跟她腻在一起,衣襟上也沾染了她的香气,只是她自己习惯了闻不出来而已。幸而她身上的已经极为清淡,再渡给祈愿也比那脂粉香气清浅的不知多少,不仔细也不能分辨出来。事实上,南燕风气清雅,文人士子更是惯常沐香出游,祈愿这点香气也惹不起旁人的注意。
慕非烟听了齐钰关于蜜合香的解释,立刻将视线转向了阳朵。阳朵猜到他的意思,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再无所剩。她们如今远离了晷族,本来就是用一盒少一盒的,况且哥哥之后,再没有别的人能够制成这香了。
想起哥哥,她的神色又黯淡下来。齐钰走过去,轻轻搂住她。
慕非烟有一些尴尬,祈愿则从旁解了围:“看王上的意思,似乎并不确定安乐的蜜合香。三少爷还是再等等。事实上,除了安乐,旁的人也不好在王上之前用这香了。”
慕非烟想着祈愿的话,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香既被赋予了如此高贵的价值,一般的人确实也不好再用。若是王上不喜欢便罢,若是喜欢,只怕到时也再不可有其他的人可以用。他感激地看了看祈愿,然后自去和那两名女子道歉。
闻人真岚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义子,难得祈愿心思通透,处事谨慎。他这个义子,陪在他身边这么些年,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自己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想起那个“寿不过知命”的诅咒,看来自己是看不到他娶妻生子了。眼神又转到了齐钰的身上,这个女子,如此复杂的身份,那日听王上的口气,似乎已经藉由国师找到了解开诅咒的方法,如今只是时间问题。他莫名地有些担忧他们的计划,会不会对他疼爱器重的祈愿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而南燕的江山就危在旦夕了?
他心神一动,就克制不住地咳了起来。谡石流面色一整,马上就协同祈愿将他扶回房间,众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担忧。
盏茶工夫,他二人才出门来,齐钰迎上去,看祈愿的脸色并不太好。
“老王爷心力交瘁,万万再伤神不得。只是他心思郁结,只怕不是那般容易舒解。”大冷的天,谡石流却是一头的汗。适才好容易止住了咳,老王爷反倒转过来安慰他们,他竟像是知道自己的终寿一般,开始安排后事了。
祈愿和他对看一眼,便向慕非烟告罪。
慕非烟也知王府目下定是紧张,便告辞而去。过午,还差人送来了两支上好的参,谡石流苦笑:“这人倒是一片热心,只是如今王爷的病情,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挽回了。这般吊着,也是一日少过一日。”
他也不瞒祈愿,想来祈愿这些日子也已经有了准备。
祈愿眉头紧锁,他和齐钰近来还研究了谡石流找来的东苑史书,模糊查到了三百年前“光明之王”樱齐光这条线索。钰齐更想起来晷族历史上曾有一个少年被选中继任巫师,结果学习了三年之后就失踪不见,时间也正好是三百年前,名字里有一个“光”字。这些线索连起来,竟慢慢指向了一个被有心人刻意隐瞒的事实。
近一百年来,无论是国主还是王室的直系子弟,寿命最长不过五十!
一个两个英年早逝并不奇怪,可是一百年来,竟没有一个人逃过这个命数,不免让齐钰和祈愿疑惑起来。钰齐听了他们的推理,直接给了一个可能性。
有人给王室下咒,而且看镇南王目前的情形,似乎这个咒还没有解!
事情看似很复杂,但是一步步推下来,似乎也简单得可怕。如果樱齐光是晷族失踪叛逃的巫师,那么一百年前被灭族时,其族人便下了恶毒的诅咒,南燕王室三个月前找到契机,得以灭了晷族,留下巫师的性命,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解开那个诅咒。
如果,如果这个推论成立……
齐钰的心里燃起了雄雄怒火,祈愿看着她不顾一切想要去找人算帐的模样,叹口气将她搂住。
齐钰怔怔地转向祈愿,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心里涌上来,钰齐的,阳朵的,婴珠的,还有她自己的,那悲伤如此沉重,让她的身心都站在了不堪承受的边缘。祈愿,钰齐,阳朵,婴珠,秦桢,杜焰,莫澄……他们的面孔一个个闪过她的脑海,她心口一滞,竟晕了过去。
她究竟是谁?齐钰还是钰齐?
梦与现实之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她为什么而来?
直到傍晚,齐钰才幽幽转醒。阳朵守在她的床边,下午大人晕厥的时候,她吓呆了。谡先生帮大人把了脉,只对侯爷说了四个字“心力交瘁”。那些“叛徒”啊,“诅咒”啊,“灭族”啊,阳朵听得晕晕乎乎,她只知道大人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主神肯定是会为死去的族人报仇的,可是若这仇要用大人的性命作为代价,阳朵便不能取舍起来。
齐钰醒来的时候,阳朵就瞪着一双眼睛,脸上表情极其复杂。看到齐钰坐起来向她伸出手,她忍了很久的眼泪才落下来:“大人,阳朵不要你死啊……”
听见阳朵的哭声,祈愿马上进了房间。他坐到床边,将两个女孩都搂进怀里。
“齐钰,你哭吧,哭出来会好过点。”
齐钰于是也大哭起来。她小时候是个好哭的孩子,身体不好可是又特别怕疼,每次打针吃药都哭得死去活来的,总被爸爸妈妈取笑。十岁之后,终于懂事便不再哭泣不再让父母操心。她如今这一放开,竟像是要把自己忍了十二年的泪水都要宣泄出来一样,和阳朵哭作一团。祈愿心疼得紧,但是谡石流说她也是心思郁结,这一趟只怕是让她哭出来才能舒服。
“一个女孩子,不管她有何种的能耐,都是脆弱的。”
齐钰并没有什么能耐,她只是一缕来自异时空的灵魂,二十二岁未曾经历过什么复杂的人事,虽然没有把世界想象得多美好,可是终究是坦荡单纯的不将人性往坏里头设定。这次,还没来得及接受匪夷所思的超自然现象,就被迫背负起了钰齐的国仇家恨。他可以接受这些阴谋血腥,钰齐也可以颇为超然地看待这一切,可是齐钰她不能。她眼睁睁看着婴珠死在她的面前,看到那三千人的祭礼,被欺瞒被利用被追杀,这些压力郁结在心里,才会在一瞬间将她击垮。
齐钰哭了很久,才累得没了力气,斜斜倒在祈愿怀里,悲伤之余,又觉得十分丢脸。想通了那些关节,其实只是自己不愿去承认和面对而已。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适应力良好的人,不像秦桢的热情百搭,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生活上,齐钰都偏向被动,合了她脾气的人,善良单纯的人,处久了才能看出她的真心。而这份真心,也最是伤人。
她这般的人,容易自苦。
秦桢一直这样说,而现在祈愿也终于发现。
阳朵也止了哭,抽抽答答地搂着齐钰。祈愿看二人的神色趋缓,才放下心来。谡石流在一旁递上了水,并将阳朵接过去,房里只剩下祈愿和齐钰。
“你现在可以谈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顾婶婶可是担心死了。”
祈愿将她扶正,齐钰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胃口。
“我们现在还只是猜测,并不清楚他们会如何来要求钰齐解除那个诅咒。或者说,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动。这件事情,你必定还是要跟钰齐沟通。她或许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些方向来提前做些准备。”
齐钰点点头,盯着祈愿。这个人,一直守在她身边,完全没有怨言地让她依赖着,自己已经有一大堆的问题,却仍然愿意为她扛起所有的压力。齐钰何德,能得他如此真心以待?想到这里,又觉得鼻子酸酸的。
“祈愿……”
祈愿拭去她再次滑落的泪:“别再哭了,我在这里。”
“祈愿呵……”
我如何能够失去你,我的祈愿?
大年初七,镇南王府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齐钰踏进偏厅的时候,情绪还不是很好。祈愿看见她进来,忙走上前来,将她拉到来人的面前。两名客人一男一女,都是风采翩然的人物。
站着的男子气质很是斯文,看着齐钰的时候,眼里有微微的欣慰和笑意。他的眼角有淡淡的纹路,已经不再年轻,可是就那么淡淡看着你的时候,就让人觉得安心,他也许看上去瘦弱的很,可是就有一种顶天立地有担当的气势。至于女客,端坐在椅上,看过来的眼神温柔可亲。那女子裹在一件轻裘里,露出来的脸并不十分美丽,脸色也苍白的紧,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必定是浸□□本很多年的。
齐钰看看祈愿,他的脸上隐隐有些兴奋。什么样的客人,让他这般动容?
“安乐,这两位就是闻名我朝的才子才女,苏灿良苏大人,夷光大家!稷山,这位就是安乐郡主!”祈愿替三人做了介绍。
齐钰心中一跳。“夷光大家”和她心仪的“苏灿良”?
“苏大人和夷光大家,安乐久仰了。”她又把眼睛朝那二人看过去,这一仔细打量,又觉得两人都有一种悠然安定的气质。这种气质,她未曾在其他人身上见过,尤其是苏灿良。不知为什么,对苏灿良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人对她疑惑的眼神展开一个浅浅的微笑,声音也是清朗的很。
“苏灿良见过安乐郡主。”他微微弯了一下腰,行了一个礼。齐钰连忙偏了身子,而祈愿已经将他扶住。
“苏大人不必多礼。”齐钰有些不好意思,她自来到南燕,面对那么多的高官贵族,却从没有如此不自在的感觉。这个人,太过出尘。
一旁的施夷光略含歉意地轻轻插了一句:“请恕夷光不良于行,不能给安乐郡主见礼了。”齐钰看向她的腿,那女子便笑笑:“夷光幼时得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见不得冷,也不能行走了。”这便是在这么温暖的厅里,她还裹着轻裘的缘故。
齐钰有些惋惜,这么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竟有这个残疾。但那人的微笑如春风拂面,脸色虽不红润,却神情风轻云淡的,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残疾觉得遗憾。苏灿良也转头去温柔地看着她,两人对视的眼神,让齐钰觉得那么完美,那么相配。
苏灿良又转过来看齐钰:“年前大宴,稷山因为回京事务繁忙,不克参加,未能见识郡主风采,所以今日借探望老王爷之际,特意让千慕安排一见。”
祈愿招呼苏灿良坐下,也拉了齐钰坐在身边。
“稷山此次是回京述职的,他刚被王上左迁户部尚书,可是个大忙人啊。”那口气里是少见的开心,让齐钰有些疑惑他们的关系,这人也是祈愿的朋友吗?谡石流那种?
苏灿良笑看着二人:“再忙,这一趟也是应该来的。”
他的笑容也很神秘,让齐钰想起刚才祈愿介绍二人时候的郑重。她看看二人,也不说破,只看向了夷光大家。
“夷光大家,安乐之前在流枫姑娘处得闻新作,着实好听得很哪。”这种古代的填词高手那可都是硬功夫,她的中文造诣也只合读两句唐诗背两首宋词,这样的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不知她可是“出口成章”或者“七步成诗”?流枫说她一曲难求,不知以祈愿和他们二人的关系,能不能走走后门,回头羡慕死慕非烟。
施夷光看她一脸崇拜,忍俊不禁。她本是个看来极聪慧之人,见惯了别人对她那种崇拜加企求的眼神,如何不知道齐钰心里的想法。
“那是我欠着流枫的,现在总算是还清了。郡主要是喜欢,改日夷光奉上一曲新的,算是新年之贺。”她又看看祈愿和她交缠的手,脸上更多了一丝温柔。
齐钰注意到她的视线,脸上就微微热了一些,但是眷恋着祈愿大手的温柔,又不舍得放开。祈愿也对她一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郡主二字听着别扭,喊我安乐就好了。”齐钰一直觉得这个郡主的封号来得莫名其妙,打心底里就排斥,但是一不能直接用自己“齐钰”的名字,二来喊“钰齐”她又觉得像是在喊另外一个她,权衡一下,祈愿便认为“安乐”最是合适,她也认同了。
施夷光从善如流:“这样甚好,安乐便喊我夷光就是了。”她看到齐钰右手无名指上的指环,便向齐钰招手。
“安乐的指环很是漂亮,能给夷光瞧上一瞧吗?”
齐钰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将右手伸给她。施夷光端详了片刻,看那头两个男人已经自顾自聊起了当今局势,便拉着齐钰的手,说起闲话。
“这可是侯爷送的?”
她的态度未有一点一般人的敬畏,看着齐钰的眼睛十分温柔。齐钰只觉得到南燕就再未得到来自女性的这般关爱,心里便多了许多暖意。这女子就像是姐姐一般,让人莫名地信赖。她点点头,说起了这雪瓷指环的来历。施夷光听着她的述说,偶尔抬头看看那边的两人,心里便有了一些喟叹。
齐钰对他们二人也是好奇的。这个新年,除了初一,祈愿带她去大公主府拜了年,家里一直都是谢绝来客的。慕非烟那是因着她对他的喜爱,才被管家伯伯放了进来。而这两个人,听说只是路过上门的,祈愿倒郑重其是地接待了他们。虽然二人名声响亮,可这必定不是祈愿的理由。
那边的两名男子都是一时的人杰,站在一处,一个伟岸,一个俊雅,咋一看似乎并不和谐。可是再细看,又觉得两人都有一种“暧暧内含光”的风采,面目里也有了一份相似。苏灿良低低地说了什么,祈愿便抬头向齐钰看了过来,然后回头答了一句,苏灿良便也向她看了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着欣喜和忧虑两种情绪。齐钰立刻就猜到了他们谈话的主题。
“稷山是侯爷的……好友,他二人算起来也有近三年的时间未曾见面了。”施夷光看看她,然后也看向那两人。“侯爷常驻九江,稷山也是身负重任,这些年,竟不得闲。他……年长侯爷几岁,一向以侯爷的兄长自居,虽在南方安乐地带,却无时不刻挂念着北线的九江啊。”
她的话语里几次有些迟疑,齐钰看着她,想猜出她话底的意思。
这时,祈愿和苏灿良走了过来,
“安乐,我带稷山去看望义父,你便招待一下夷光大家。我会让阳朵稍后过来的。”
齐钰便点点头,苏灿良向她有些抱歉地笑笑,然后朝施夷光点了个头,就随祈愿出门去了。齐钰突然就笑了起来。
“夷光,你觉不觉得苏大人和祈愿有些相像?”
施夷光一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望着齐钰问道:“安乐如何觉得?”
“两个人都内敛的很,但是十分细心,待人温和,总是尽可能地照顾着身边的人。而且,刚才他们站在一处的时候,我觉得他们连长相都有两分相似呢。”齐钰为她添了茶,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么说来也不错。稷山不说,侯爷确是个极有担当的人。”施夷光笑了起来。
齐钰看着她的笑容,觉得她并不出色的五官却耀眼起来,也是容色非凡。她无端地就信赖着这个姑娘,便捡了自己和祈愿相识以来的事情说给她听。她猜施夷光是想听的,而果然,她就十分捧场,听得津津有味。
“侯爷能遇见安乐你,也是幸运的。”听完他们的故事,施夷光轻轻叹了口气。
“夷光说错了,我能遇见祈愿,才是真的幸运。他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啊。”齐钰的口气变得郑重,脸上的表情也十分认真。
施夷光看着她,想起那个沉稳如山的男子,孤单了这么久的祈愿终于找到了他的幸福了吗?他为南燕奉献了那么多,这点点幸福却那般难测,想起来之前苏灿良的忧虑,她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三年未见,他威武依旧,只是面上多了一些疲倦。可是齐钰到他身边的时候,祈愿整个人都愉悦起来,任何人都能轻易看出两人之间的情意。单冲着这一点,她便会喜欢上齐钰,更何况这个女子确实也是可爱的。只是,只是这背后复杂的关系,不由得就在她心里蒙上了阴影。
齐钰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然后握住她的手:“夷光,我知你和苏大人都是真心关心着祈愿,我也真感激你们。我喜欢祈愿,想要永远在他身边。我知道这并不容易,可是我会努力的,只有我,才能让祈愿幸福。所以,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好好保护祈愿!”
她说得和宣誓一般,施夷光回握着她的手,点点头。这份情缘虽然并非她跟稷山的长久,却是同样的深厚,同为女子,她亦能体会齐钰的用心。每一份感情,都需要用心的经营,而这位异族的姑娘,敢于真诚地表达自己的爱情,追求自己的爱情,她本该是祈愿的良配。
两人相视而笑,齐钰便有点八卦地问起了她和苏灿良的故事。那日在“照月楼”,听流枫和傅仲翎的口气,似乎是施夷光追着苏灿良跑啊。
施夷光苍白的脸上浮出些许红晕。
“稷山的意思是想先完成幼弟的终身,我们……”
齐钰大奇:“他便以这样的理由耽误了你,他有几个弟弟?还要多久啊?”语气里有些愤愤,看不出那个光华内敛的男子还这么龟毛。
施夷光轻轻笑了一下:“其实他最担心的只有一个弟弟,不过看来也有了眉目了。我和稷山相识多年,只是因为我的病体便拖了下来。他待我已是极好,成不成亲都是一般。”
“这样说也不错。”齐钰想想,又补了一句,“我看苏大人是极喜欢你的。”
施夷光未料她开口如此直接,又被她闹了个红脸。齐钰想起慕非烟,又有些担心,但是这些感情的事,都是很难理清楚的,苏灿良和施夷光是两情相悦,慕非烟就注定了一厢情愿,更何况那人目前为止还是暗恋。
马车里,苏灿良细心地给施夷光加了一个靠垫,防止马车的颠簸让她更加不舒服。她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腿,拳头即被一双大掌包住,她便顺势靠在那人的胸前。他们刚刚结束在镇南王府的拜访,祈愿将他二人送出大门,苏灿良坚持他留步,这才依依不舍地挥别。
马车转出朱子街,融进王都街市。新年的气氛很是浓厚,叫卖声吆喝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马车里的两个人都感受到了车外那般热闹非凡的景象。
“若不是千慕弟被夺了兵权,此次我们也见不到他。这三年,他在九江辗转斡旋,必定也是百般辛苦。如今幸好还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稷山你也可以稍稍放心点了。”施夷光温润的嗓音里有着淡淡的心疼。
“安乐看来倒是个可心之人,她这般有些外放的性子跟千慕正好互补。千慕啊,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什么苦楚都放在心里,从来都不让别人为他操心。真是难为他了。”苏灿良俊雅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怀念,表情便柔和了下来。
施夷光便将齐钰告诉她的故事又转述给苏灿良,两人也是唏嘘不已。这段因缘如何走向现不可知,可是他们对彼此的心意却是相同。
“千慕心里对她的喜爱也是深厚,他性情本是极至的温和,对着这么个心思剔透的女子,心动也是必然的了。但愿,但愿一切如他们所愿吧。”
苏灿良想起祈愿微笑的脸和他的坚定,就微微心酸起来。又想起祈愿适才跟他解释的九江局势,只怕他不日又将被启用,那两人,总还是有一场喋血要经历。祈愿那个和爱人行游天下的梦想,那么美好,让他也忍不住向往起来。那时,他们就可以回来了吧。那时,才是团圆啊。
“夷光,这些年,让你陪着我东奔西走,委屈你了。”
“千慕一肩担起家国天下,稷山四处奔走为民请愿,你二人都是极好极好的男子。夷光能伴你左右,得你真心对待,就是福气了。这些年,随着你,我走出闺阁,亲眼看到你们守护的大好河山,亲手做着从前想也未敢想的事情,夷光虽然有些才华,可是却是你,给了我整个世界啊。稷山,这如何是委屈?稷山,我欣喜还来不及。”
“夷光,我们成亲吧。”
怀里的女子身子微微一僵,然后柔软下来。她反握住他的手,轻轻的,坚定的点了一下头。男子的脸上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收紧了手臂,这车里的天地竟似被隔开了一般,再没有车外人来人往的喧嚣,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淡淡的情意流转。
马车轻快地穿过长街,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