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012.5.15 ...
-
2012.5.15
“这是哪儿？”
“即将举办画展的地方，”秀才在门口停住，回头问着，“准备好了吗？”
我有些迟疑，而后又坚定地点头道：“嗯。”
他颔首，推开门走进去，我便跟着他身后。几个金色长发的大汉子正拿着纸笔商量着什么，见到我们以后只礼貌地招手，又继续讨论着。秀才上前不知问了些什么，然后才招手示意我跟上。
空旷的长廊似乎还没装修好，地上散落着各种装修材料，墙上只零星安放着几副看不懂的印象画。四周极其安静，我细细地呼吸，边四处张望着边放轻脚步走着。
接着便走进一间阴暗的小房间，秀才开了灯，领我走到隔间，指指地上，然后走了出去。
墙角的白布下面不知盖着什么，只隐约有些方正的轮廓。我深呼吸一口气，蹲下身，把白布小心翼翼掀开一角，才发现是一些裱着精美相框的画。
秀才让我看这些干嘛？我又不懂欣赏这些奇奇怪怪的线条……这样想着，我还是把每一副画依次拿起来大略地看了看。有各种难看的抽象画，也有壮丽的水彩风景画，还有色彩浓艳的名胜油蜡画……以及……素描。
画上的女子笑得张扬，穿着简单的运动装，坐在一个小亭子里，背后是一片秋日之景。画框右下角的白色纸片上标注着作品的主人：张皓哲。
我的记忆刹那间涌了上来：秋日，公园，盲人，误会，画画……
原来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并非是在拐角处骑着单车撞向他，而是在更早些的时候，上完大学离开家初至那座城市无依无靠的时候。
再次遇见的时候我竟忘了曾见过他，更忘了公寓里的某个角落里还藏着一副别人为自己画的素描，可他原来一直记得，甚至不用模特，便在脑海中便能重新将它回想起来，一笔一划地再现出那副情景。
我倏的有些宽慰了。他并不是为了摆脱我而来到这座城市，至少，原本不是的，虽然，结果无差。也许，我们正向其他人所认为的那样，就是一对癞蛤蟆加白天鹅的恶俗搭配。而现在天鹅遇上了天鹅，癞蛤蟆难道不应该心怀感激地去祝福它们吗？只是这样……我看到这副画的时候，已经很满足了。
紧紧把画搂在胸前，仿佛能感受到主人当初画下它时的一片真心，暖暖的，将我某个角落的黑暗融掉了。
有些不甘愿地再凝视了角落的画，才缓缓关了门，走出房间。
秀才倚在墙边，见我出来了便淡淡问了一句：“看到了？”
“嗯。”我极其轻微地应着，讲不出多余的话。
他站直身子，深深地看着有些落寞的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你……要去医院吗？”
“……他在的医院？”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
在我没有提供很多线索的情况下，他能找到画展举办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他竟然连孔子所在的医院都一并查到了。
“嗯，不想去的话就算了。”
我闷闷低下头，有些犹豫不定。虽然有些害怕，可是……既然来了，便忍痛把伤口的刺一次性拔了吧——
“我去。”
——————
我跟在秀才后面，沿着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走着。一瘸一拐的，打着吊针的，拄着拐杖的，坐着轮椅的，绑着绷带的，架着石膏的，各色的病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我脑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他……不知道他手臂受的伤严不严重……
“就在这。”秀才在一间病房外停了下来，轻声说着。
见我老久没反应，他又挑眉问：“不进去？”
我立马摇头，然后又唯唯诺诺地点了头，冲他傻傻地笑了笑，试探性地问：“要不你陪我一起进去呗？”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反对，似乎连犹豫也省略了，只是点头默许。
所谓人多有力量，有了个后援以后我也稍微镇定了点，颤颤惊惊地推开门，先是把脑袋往门里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缓缓挪进去。一抬眼便发现一双眼睛，不，两双眼睛，都齐齐盯向我。
孔子的眸子依旧清亮，漾着温和的光芒，暖暖的，叫人舒畅不已。阳光从葱绿的树缝间点点滴滴地撒在他身上，摇摇晃晃的光点闪烁着，使我不禁有了些错觉。
他见到我显得有些惊讶，然而却并没有我意料中的心虚与无措，只是轻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阿白。”
“嗯，你好啊。”我忍着奔腾的情绪，嘻嘻哈哈地打个招呼，微笑着看了看旁边的女生。
很精致的女生，似乎也是亚洲人。微卷的短发，齐刘海，大眼睛，樱桃小嘴，瓜子脸。她手里端着堆满了削好的苹果块，另一只手把其中的一小块用牙签送进孔子，然后才极其缓慢地仰头，目不眨眼地盯着我，脸上露出了满满的敌意。
他都已经是你的了，你还担心我这个过气的故人会给你带来丝毫威胁吗？我暗暗叹口气，嘴角却依旧尽力地上扬着。
“你怎么会来这里？阿空……”
“不是陈玄空告诉我的，”我垂眸一笑，把身后一直沉默的秀才拽到我旁边，“是他。”
原来……陈玄空已经和孔子联系过了，原来他们两个人是一并串通好想要隐瞒我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袭击得措手不及。
“你好，我是莫墨。”秀才不卑不亢地礼貌自我介绍道。
“我是张皓哲，你好。”
孔子脸上的诧异更明显了，似乎还有……落寞？不，一定是我看错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大概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尴尬的气氛也便一直持续着。直到——
“对不起，阿白。”孔子温和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这小房间内，残忍地刮在我耳边。
对不起……吗？何必呢。我鼻头有些酸，被我强忍着的委屈与愤怒争先恐后地扑向我，手依旧无力地抓着秀才的袖口，似是溺水的人在握住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一片昏暗中，这稻草仿佛被施了魔法，逐渐地变长，变宽……最后竟变成一艘小船。
手中的布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手掌，紧紧地覆在我颤抖的拳头上。
“不用，过去了。”秀才淡淡的回答从头顶响起，把原先那句肆意回荡着的对不起遮掩住了。
孔子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瞥了一眼他包满绷带的手臂，我故作灿烂地笑了笑，然后迅速回头，低声对秀才说，“走吧。”
秀才对他们微微颔首，算是道了别，便带着手脚无力的我走出了那间压抑的病房。
——————
走出病房好几十步，我才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背部沿着墙壁缓缓下滑，最后虚弱地蹲在了墙边，像是刚做完百米冲刺一样大口地喘着气。
“还真是不留一点口德。”
我仰头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开口：“谢谢。”
他扬眉，颇有兴致地反问：“不后悔？”
“不后悔，”我坚定地摇头，又笑着调侃道，“他真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在旁边，我说不定就冲上去把他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嗯，那他确实应该感谢我。不过……”他没把话说完，故意止住了嘴，不再继续了。
“不过什么啊？！” “
以后再说，”他勾起唇角，朝我伸出右手，“起来吧。”
我不屑地呿了一声，拉着他的手站了起身，他便极其自然地牵着我往门口走。手被厚实的大掌握着，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稍稍使力想把手抽出来，他却握紧了几分，让我没法收回自己的手。
我怔了一下，讷讷停下脚步，提醒道：“我的手……”
他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我的手，淡淡地问：“怎么？”
“我们……这样牵着不大好吧？”
“我觉得挺好的。”
啊？我瞪大眼看着他。
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抛出了一个多大杀伤力的炸弹，毫不在意地笑笑：“别想太多。”接着……牵着我继续往前走。
也是……别想太多。我一时间竟被他的鬼话给唬住了，乖乖地跟在他旁边走着……然后走出了很远，我才恢复意识——
怎么可能不想太多啊！我又不是你家狗你爱牵就牵！
——————
飞机上，某人依旧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带着耳机听着音乐，一边悠闲地翻看着经济周刊。
而我，极其不淡定，像有无数只毛毛虫在身上爬一样，好奇心快要把我整个人撑爆了。
“喂！”
没反应。
“莫总裁！莫先生！”
还是没反应。
我更加不淡定了，直接把他耳机摘下来丢在一边，气势汹汹地喊：“莫——墨——”
他又把杂志翻了一页，点头应着：“嗯。”
我再抽走他的杂志，继续喊：“莫——墨——”
他瞥了我一眼：“嗯。”
虽然总算成功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身上，但这下我反而有些扭捏了。轻轻嗓子，压低音量，期期艾艾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了？！又是这句！
“那你干嘛一直牵着我的手？”从医院到机场，从走路到坐车再到坐飞机，一直都没松开！
他镇定地答：“怕你想不开，要负连带责任。”
“老娘是打不死的小强哪有那么容易死！”
他了然地点头，立马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温度一下从掌心褪去，倏的有些不适应。我不甘心，继续掰着手指罗列证据：“你特地帮我调查他！”
“只是好奇。” “
你特地买手机送给我！”
“方便联系。”
“你特地陪我去游乐场！”
“你硬拖的。”
“你特地叫总编开除她！”
“惩恶罢了。”
“……算了。”我气馁地软下身子，收起气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你想太多了。” 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在我又想发怒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我
立马来了精神，像被注入了强力兴奋剂，睁大眼睛看着他：“所以你是承认了？”
他没说话，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我却分明看到他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眼神里也不再是冰冷的。
我得意忘形地插腰笑了几声，拍拍他的肩膀，颇为满意地赞扬他：“敢承认就是好孩子。”
“承认什么？”他回头，依旧淡定地看着我。
我沉默了……再沉默……继续沉默……最后寂静地爆发了——
“我们来打扑克好不好？”我敛起怒气，笑眯眯地询问。
他没反对，轻声应了一句：“嗯。”
我眸里亮光一闪，飞快扬起拳头，一拳朝他脸上打了过去，怒吼道：“打死你这个扑克脸！”
既然，是你把苦苦扑腾的我从泥潭里捞出来，那么，之后的烂摊子，想必你也赖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2012.5.1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