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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弱肉强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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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灼眼的阳光下,一辆朴素的马车悄无声息地从侧门驶出了明殿,不紧不慢地从格外冷清的街道上驶过,留下一串马蹄声。
车内坐着同样安静的少女和侍卫,正是乔蜓儿和怀年。
怀年闭着眼靠着车壁,看似在养神,实则仍用心地感受着四周的动静。乔蜓儿双眸半睁,懒洋洋地摇着团扇,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有晋韬负责,李睿很快就被围困了。昨天怀年禀报说李睿一众余党都被斩杀,今天她就令人将李睿的头颅挂在了城门。
一路上,她时不时听到街上传来诸如:“快去城门那看,有明殿叛党给挂那儿了!”和“你还呆这儿干嘛?还不去看热闹?”之类的话,她挂着笑容,揣测若李睿还有知觉,知道她连全尸都不留,如此侮辱他,是否会恨死她——不过他本来就想杀她就是了。
人已死,她没有恨他到要鞭尸的地步,这样做只是为了给一个人看而已。
马车平稳地停在城门口,怀年先跳下车,扶着乔蜓儿下来。
守城人并不认识乔蜓儿,但对经常帮乔蜓儿办事的怀年却是知道的。见他小心护在一个年少女孩身边,猜也能猜到来者不凡,没有二话地让他们两人登上了城墙。
围观的民众很多,挤得远的大概根本看不到悬在半空的那只头,可他们都极其激动的样子,指指点点嘀嘀咕咕。站在城墙顶就能听到一片嗡嗡声。
乔蜓儿扶着怀年的胳膊向下看去,很容易地就在脚下看到了她想看的那个人。
他直直地仰着头,像一桩木头般望着城门上老朋友的头。从乔蜓儿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他悲愤的表情和额头上的青筋。他的嘴唇颤抖着,仿佛和死去的李睿说着什么。
忽然,他转移了视线,直接望向了乔蜓儿。
乔蜓儿用手中团扇遮住半张脸,弯起眼来向他点了点头。
东临动了动嘴,很快掩没了一切情绪,垂下头朝乔蜓儿拱手行了一礼。
乔蜓儿在团扇下翘起了嘴角——你打算忍到什么时候,东临?
“小姐,这样逼东临,万一他狗急跳墙……”
回到明殿,怀年跟在乔蜓儿身边,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
此时乔蜓儿正在小树林里漫步,听到怀年的话,满不在意地说:“他要是狗急跳墙才合我意,正好给我一个除掉他的机会,若是他隐忍着暗中做手脚,那才麻烦。”
“昨天戚天荣还留下跟我说了一句话,当时你虽然站在屋角,不过凭你的耳力也应该听到了吧?”
“我想,他对小姐说的话,是暗指伺候东临的贴身丫鬟其实是他从小姐暗卫中抽调过去的。”
“对,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习惯性地往别人那里插人,先是柳如笑,然后是东临身边的丫鬟……说起来,好像有很多天没见着柳如笑了。”
乔蜓儿停下脚步,对忽然停在她面前的怀年说:“怎么了?”
怀年严肃地板着脸,犹疑了一下:“小姐,你还小,对他们……千万别太放在心上。”
“怎么,你吃醋吗?”她随口调笑道。
他嘴角一抽,无可奈何地唤道:“小姐……”
“知道啦!你简直像个老妈子。”乔蜓儿浅浅地笑起来:“我就让你这么不放心?”
“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
“你不过比我大七岁而已。”她打断怀年,捏住他的脸:“说得好像我是你女儿一样,你能有我这么大的孩子吗?”
他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开乔蜓儿的手,脸颊被捏出了一小片红扑扑的痕迹,小声说:“以前梳头换衣一样样事还不都是我亲手照料的,跟养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了……”
乔蜓儿啼笑皆非地斜睨他一眼,道:“行啦,要不是你信不过那些丫鬟,你也用不着沦落成老妈子。”
其实到现在乔蜓儿也不会梳头,顶多编个麻花辫,不然就要别人帮忙,当没有丫鬟在身边时,还是要怀年帮忙的。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拿起梳子后怀年的手极为灵巧。
倒是穿衣,长大了后手脚都长了她也能自己应付了。
这片树林十分茂密,阳光很难穿透编织得不透风的枝叶。地上覆盖了厚厚一层腐烂中的树叶,时不时爬过一只蜘蛛或蜈蚣之类的昆虫。
乔蜓儿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弯腰从一片树叶下挑出了一只细长的虫子,笑得很开心:“这种虫子的毒液能让人在半刻钟内窒息而死,可是个好东西……”
她将虫子挑进随身带着的小瓶中,又蹲了下去,用簪子拨开了几片树叶。
怀年注意到乔蜓儿不同寻常的表情,问道:“小姐,怎么了?”
“这是什么?”
乔蜓儿将一小块地方的树叶都拨开,露出了一块有些腐烂的木板。
怀年在木板上扣了两下,抬头对她说:“是地道的通口。”
她的语声中带着点兴味:“母亲给我的地图上可没有标注过。”
木板打开后是一个不算长的通道,怀年在前面带路,没一会就走到了头。底部挖出了个不大的房间,除了墙上两盏小油灯就什么都没有了。
乔蜓儿打量着双手双脚都被缚在墙上的男子,取下一盏油灯走近了他。
他被蒙着眼,听到动静时忽然抬起了头。似乎是闻到了乔蜓儿身上的香味而确定了来者的性别,他露出了一个温雅的笑容:“这位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乔蜓儿不吭声,将油灯举到他面前,发现他脸上和裸露的胸膛上都布满了未痊愈的刀痕。而他的面容更是熟悉。
他继续说道:“这里很危险,姑娘你快走吧。”说着,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同时又极力压抑着咳声,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好手段,柳如笑,是想引起我的同情心帮你脱困吗?”
少女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柳如笑的咳声顿时停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扬起头,颤抖着说:“主,主上?”
乔蜓儿示意怀年解开他手上的绳子,问道:“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柳如笑一把扯下蒙眼的布罩,噗通一声跪在乔蜓儿脚下:“主上,都是水雅那个混账,他嫉妒我受主上宠爱,就给我下了迷药把我关在这里,用刀毁我容貌,口口声声说要我尝尽受人唾弃的滋味,再不能服侍主上。主上,请为如笑报仇!”
乔蜓儿略有吃惊:“水雅?他能做出这种事?”
“我虽然被蒙住了眼,可我听得出他的声音,决没有错!”
“这样呀……”乔蜓儿慢吞吞地点点头:“你先跟我回去吧。”
一转身,乔蜓儿就对上了一脸不满的怀年。她无辜地眨眼:“这事是水雅惹出来的,跟我可没关系。”
他抿了下嘴,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再晚些的话,恐怕柳公子身上的伤好后留下的疤就治不了了。哪怕现在上了药,可能也会留点疤。”大夫说。
乔蜓儿让大夫帮柳如笑包扎了伤口。大夫告辞时偷瞄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明白地透露出他的内心活动:原来主上有这种癖好。然后被怀年一个冷冷的眼神给打跑了。
柳如笑脸上伤口有□□道,被大夫包成了木乃伊,乔蜓儿差点笑出声。
柳如笑悲愤地一再恳求她惩治水雅。乔蜓儿摸着下巴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柳如笑顿时愣住了,“可是水雅他……”
“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插手。”她很是坦然地说,“你恨他?”
柳如笑摸着包满了绷带的脸,眼中透出噬骨的恨意:“恨!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想要报仇,那就靠自己吧。”
这世间到处都是弱肉强食,我没那么多功夫为你主持公道,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
乔蜓儿真心觉得柳如笑勾搭小姑娘的能力很有用,把他送到了主掌消息打探的凌阁。水雅自然知道了这些事,但乔蜓儿没有一点表示,柳如笑反正走了,他也安静下来。
乔蜓儿自是没心思管他,因为乔映芙的忌日要到了。作为她的亲生女儿,照例要到位于海边的离山去祭拜。
彩苏带着几个丫鬟忙里忙外地给乔蜓儿收拾行李,在这夏末热出一身汗。反观乔蜓儿,坐在微风习习的湖边树下,悠闲又清爽。
怀年在很远处就看到了她,一身粉白的衣裙在绿树碧湖间很是显眼。她靠着树干扭头望着湖面,一动不动,连柳枝搭在了头上都不理会。
不知道为何,怀年觉得她此刻看起来很寂寞。
他走近,故意放重了脚步让她发觉他的到来。乔蜓儿扭过头对他微笑:“我忽然想起来,师傅让我杀的第一个人就躺在这片湖的湖底。你记得你是在哪儿杀的第一个人的吗?”
“不记得了。”怀年平淡地摇头,递给乔蜓儿一个瓷瓶。
“艾先生要我把药交给你,说每日一丸,要从处暑用到秋分。”
那几年乔蜓儿拼了命地跟着师傅艾寒学毒,日日夜夜都在识草、炼药、背毒经,因为身体虚弱又一直接触各种毒素,渐渐在体内积累了难解的毒。
因为是各种毒混合,连艾寒都难以下手,只能每年这个时候给她配出药,以抑制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