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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嫁祸(一) ...

  •   夜半,殷荣是被冻醒的。

      山林里,初春的天气仍旧寒冷潮湿,有些时候捂在火盆中的炭火常会被潮气沁湿,逐渐失去了温度。

      郊野里的风细细的从帐帘的缝隙间窜进来。

      殷荣年过六旬,常年累月的风霜劳作让他身体变得孱弱不堪,到了岁数愈发畏寒起来。他哆哆嗦嗦的从被榻中起身,摸索着拿出枕边的火折子,想要重新将火盆中的炭火烧的旺些。

      他是‘芒军’中的向导,又是个老人家,脾气古怪,不喜欢别人打搅,曾经好几次把楚江下派来照顾自己起居的亲兵赶了出去,最终楚江不得以,却也妥协了。

      这一次军中居然安排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来他这里。殷荣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寂静的夜,军帐里只有对面地铺上一人匀净的呼吸声。殷荣怔了怔,正准备点擦火石的双手顿住了。他的身体有些颤动,一个莫名的想法忽然在他脑海中闪现,他忽然有些兴奋,手心和脚底说不出究竟是发冷还是发热。下一步,身体已经比大脑快了一拍,他四肢并用,颤抖着小心翼翼的跪爬到了那人身边。

      榻上之人正熟睡,侧身背对着他,薄被掩着清瘦修长的身形。唯有露在外脖颈,那肌肤只有年轻人才拥有的柔韧饱满,好若一截嫩藕。殷荣下意识的凑上去嗅了嗅,年少的血气,蓬勃而有朝气,是他这个年纪全然没有的气味!
      殷荣薄而干裂的唇颤抖着,额上有些了些汗意,仍然抵不住诱惑的,哆哆嗦嗦把手的小心伸向了那张被子里。

      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了,曾经也有一次胆大包天的对着楚江派来的亲兵做过,可惜对方毕竟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察觉到他的意图,就擒住了他。他为此还被人打碎了一颗牙,吃了好大一个亏。

      可是如今,眼下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儿。有好几次,自己的意图被她察觉,她也只是尽量避开他。

      他怕什么?小娘们都胆儿小,有点什么就哭哭啼啼,柔弱如草芥,又谈何反抗?

      殷荣的手掌慢慢的贴上了少女的脊背,顺着脊背缓缓摩挲着,那鲜活的触感引得人又是一阵颤栗,他隐约觉得自己的下腹有微许灼热的气流,仿佛许久不见动静的身体又有了一些生机……他几乎欣喜若狂。

      他浑身颤抖的厉害,几乎不能支持,却突然身体一滞,榻上之人不知何时早已翻身而起,用尖锐的碎瓷片狠狠的扎进了自己的手背,鲜血随之涌出,殷荣痛呼一声,还未及反应,已被人用力一掀,翻倒在地。

      面前的人影已毫不留情的一脚踏上了他枯瘦干瘪的胸膛,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握着那片碎瓷对着他的眼睛,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他。

      “殷荣,我记得我说过,你若是再犯,我就把你的眼珠给挖出来——!”

      年少的女子,眼底眸光愤怒狂躁,仿若束缚已久的凶兽。

      殷荣没有惊惧之色。他瘦削的脸上浮露出了一抹讥嘲。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尖声笑了。

      “嘿,色厉内荏的小姑娘。你这招数,我见的多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总躲着我了。——寄人篱下滋味不好受吧?明明想要狠狠报复,可是却还有个‘楚将军’在,你为了立锥立身,哪敢真动手?”

      对方显然戳中了她的软肋。奕辉的眼底阴霾更盛,内心的狂躁几乎收拾不住了,身体深处那灰暗灵魂正在不断叫嚣,几乎要冲破藩篱。
      掐在对方脖子上的手指收的更紧了,恨不得当场戳瞎他的眼睛,却无法再进一步了。

      被奕辉掐住脖子,说话变得有些勉强,但殷荣没有丝毫惧意,看着奕辉的模样,他眼底讥嘲更甚。
      “老夫我这辈子见的像野兽一般的人多的去了,你这点能赖唬不住我。今天这事儿,你无非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不然息事宁人,要不然就去把事情告诉楚将军。——你还真敢戳瞎我的眼睛?”
      “有些事情闹得再开,都不打紧,但若是闹出了人命,见了血,那这事情就真大了去了。嘿嘿,小姑娘我劝你,人呐,还是得识时务。”

      奕辉狠狠的盯着殷荣的眼睛,她多希望对方能恐惧能惊慌失措。可是对方早已洞穿了她的意图和恐惧,她现在明面上是掐着对方的咽喉,实则早已被人扣住了七寸。

      ——她落了下层。

      心中的野兽几乎要挣脱理智的枷锁,却又再次被生生压制。奕辉静静看着殷荣,似要看清楚对方肮脏的灵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殷荣也不免心中打鼓。奕辉却在这时,慢慢将手松开了。虽是个女娃,但毕竟年轻,力气也算大,殷荣在体力上争不过奕辉,见她松开了手,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刚想爬起身来嘲笑她。奕辉却一脚踹在他胸口上,一手握着碎瓷片,又飞快的朝他的掌心扎去,戳了好大的一个血口来。

      殷荣疼呼一声,额上已是冷汗津津。

      “你说的没错,我是不敢戳瞎你的眼睛。我曾前几番退避你,倒成为了你下流无耻的理由。你是真小人,而我也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说罢,奕辉披上外衣,转身就走出了营帐。

      …… ……

      “潘奕辉,你等着!”

      看着奕辉离去的背影,殷荣目眦尽裂。

      他身体本就孱弱,被方才奕辉那一掐一踹,虽然不致命,但一番挣扎挑衅下来也使得他几乎脱力。他蜷缩着身子,躺靠在地上,潮湿的水汽至冰冷的地面升起,渗透进四肢百骸。

      过了片刻,军帐忽然被人掀开,随着一阵冷风,逼仄阴暗的帐篷里,有人走了进来。

      此时的殷荣蜷缩在地板上正喋喋不休的咒骂。他听见了响动,以为是奕辉,破口便骂:“兔崽子,你还晓得回来!明天把这事,说给将军听,必定赏你五十个军棍!”

      没有人回应。身上的疼痛让殷荣一时无法起身。

      “潘奕辉!你去哪儿了!快将我扶起来!”

      那人没有回答,慢慢走了进来,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不似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女子。殷荣愣了愣,忽然觉得不对劲,他回过头去。

      一束月光从郊外照射了进来,那人背光而立,借着帘外的月光,能清楚的看见男性坚实硬朗的身形,脚上穿着那双奕辉从未有过的皮革长靴。

      殷荣认得那种长靴,是近来军中新运进的一批军资。中州战乱年年,起义军里军饷吃紧,军队物资匮乏,近来好容易接到了新的装备。由于数量短缺,便首先送去了‘楚黎’的元帅大营。其中就包括了男子脚上这种皮革长靴……

      元帅营里的人?

      怎么会深夜来此?

      那人脸上蒙着黑布,只能看见一双眼睛。与方才奕辉那般暴躁嗜杀的眼神不同,眼前这个男子眸沉如水,没有丝毫波澜,像一潭古井,黯沉而深邃,又带着某种探究。

      但殷荣却看到了他眼中闪逝而过的杀机。

      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殷荣本能的开始挣扎着起身,面前的男子却一声不响的大步直径走来,他出手如电,一把捂住了殷荣的嘴巴,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猛地朝的心脏刺了去。殷荣的身体颤栗起来,嘴唇疯狂阖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要尖叫想要挣扎,却最终毫无声息的僵死过去。

      血水这时才从死者的胸口泊泊涌出。

      男子的手法相当纯熟,一刀毙命。

      他起身,在帐篷里四顾查探了一番,看到尸体旁那块带血的碎瓷片时,冷笑了。

      *  *  *  ***帝***  *  *  *

      雾霭聚了又散,草丛间虫鸣凄切。夜里刚下过雨,四周弥漫着柔软的香气。天顶的云似飘纱,月如银,洒落下的光雾,照亮了奕辉稚嫩生涩的脸庞。

      她的世界,在此时终于有了一次难得的静谧与安详。

      夜已深沉,驻扎在山坡上的小楼沉浸在柔和的雾霭间,楼外小院栽种着一些花草,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楼里没有一丝光亮,主人早就安寝了。

      奕辉独自在院外站了一会,默默的擦掉脸上的泪迹,敲响了竹楼前的大门。

      她一出殷荣的大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去韩泉和阿诚所居这栋竹屋。于是小心避开夜里营中执业的守卫,就一路奔到此处。

      韩泉算的上是唯一一个在楚江的授意下,能在军中大搞‘特权’,又受到将士们礼待的人物。(当然如果只说大搞‘特权’,奕辉也能算作其一)奕辉可以笃定:这个时候,只有韩泉和阿诚主仆两能够真正帮助到自己。

      过了片刻,门被人打开了,门前的阿诚尚带着一脸倦意,看到面前站着的奕辉,她愣了愣,流露出微许讶异,待看清奕辉通红的眼眶,脸上的表情转而担忧起来。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前些天在军中与陈大打架,奕辉脸上的青肿还没消下去,而此时,她看上去更加狼狈了。

      “阿诚嫂……”奕辉话还未说完,眼泪哗啦就涌了上来。

      阿诚看着奕辉鬓发凌乱,身上还穿着就寝时的单衣,肩上只搭着一件单薄的外衫,顿时察觉出了什么。

      “有什么话,进屋说。”她急忙搂住奕辉的肩,将她带进屋内。

      阿诚引奕辉坐到了厅堂里,点亮灯盏。橘色的灯火仿佛能够驱散内心的阴郁与焦躁。

      阿诚从土陶瓷的壶中倒上了一杯温水递给奕辉,忧心忡忡的望着她,“姑娘,怎么了?”

      “那个殷荣……”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掉眼泪。

      阿诚仿佛猜出了什么。想起之前奕辉与楚江发生争执时,提及‘殷荣’时,奕辉也是对这个人一副厌恶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更加担忧了,伸手帮奕辉抹去了眼泪,忙问道,“姑娘,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奕辉仍旧一言不发,眼泪却掉的愈发厉害了。

      …… ……

      “阿诚,怎么了?怎么把灯点上了?”

      韩泉睡意朦胧,披着件薄衫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晃眼看到厅堂中的奕辉,不由的愣了愣。

      “小辉?你怎么来了?”

      阿诚急忙上前,拉住韩泉。

      “先生,阿辉姑娘是从殷荣那过来的,怕是遇到什么污糟事……”

      阿诚低语道出自己心中猜测,韩泉清逸的眉微蹙。目光不由又看向一旁兀自啜泣的少年孩子。

      感觉到韩泉目光中的怜悯之意,奕辉眉角动了动,她不再犹豫,即刻起身,一个趔趄扑在了韩泉脚下,悲凄恸哭。

      “望先生助我——!”

      韩泉大惊,急忙想将奕辉扶起来。奕辉却拽住韩泉衣袖,双膝跪地,仰头恸哭。

      “小辉,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起身,细细与我说来。”

      奕辉嘴唇阖动,泪流满面,“求先生收留我……殷荣那里、我……先生不知,那殷荣衣冠禽兽,虽已过六旬,可他贪好邪淫,曾经趁我夜寝不备,几次想要猥亵于我!奕辉寄人篱下,又碍于楚将军之面,几次三番对他忍气吞声。可他今次居然、居然下流无耻想要、想要将我——”

      话未尽,只是不停掉泪。

      接下来的事,不必说出来,韩泉也知道是什么。他连忙俯下身扶住奕辉双肩,向来疏朗若清风流云的眉目间此时也流露出了一抹忧愤。

      “那殷荣竟做出这等禽兽之事?!小辉,你可有怎样?”

      奕辉抹着眼泪,抽抽泣泣。她想了想,才哽噎道,“我知他人面兽心……早对他有所防范,就在枕边藏了几枚石头和碎瓷片,每晚都不敢睡的太深。这几日实在太累,今夜就睡的熟了,却不想他把手伸到我被子里……就对我动手动脚……”

      “后来我奋力挣扎,才险些逃过。情急之下我用瓷片刺伤了他的手,趁他不备就跑出来了,可是我怕他再来报复……韩先生求你救救我!殷荣那里,我怕是回不去了,请先生收留我……!”

      奕辉哭得厉害,但言辞表述还是清晰的。她越哭越凶,避重就轻的抹去了与殷荣发生争执的详细过程。

      一旁妇人阿诚听了,忧愤交加。“这老痞子太过分了,看着是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就这样肆无忌惮了么!”

      韩泉皱紧了眉头,他伸手将奕辉扶起来。

      “小辉你先起来。这样,你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天我去楚江那里,将此事说与他听。”

      奕辉料到韩泉也不可能立即答应自己,但她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见好就收,她抽泣着抹去眼泪,默默点了点头。随着阿诚的搀扶,一同去了里屋。

      《雏凤朝凰》作者:红旭.首发于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428976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嫁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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