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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薄情转是多情累(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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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云菀安歇的寝宫将云菀抱到床上,云破月就说是不打扰云菀调养休息,要离开了,转身要走时却又被云菀叫住。
本要离去的云破月转回身来,问道:“云菀还有事吗?”
“我……”既然已经送她回来了,原来的说辞也就失效了。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别的挽留之词,云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缘由来。
云破月却反倒笑了,在云菀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轻柔道:“只是被别人说了几句,没什么的。况且这一次也的确是我理亏,带你出来却没有能够照看好你,还让你受了伤。”
云菀明白,如果此刻云菀说,这是她自己的疏忽并不能怪他,他还是会自责的,或许会更加自责,可是见他如此,云菀心中也着实不好受。
“我……我其实找你过来,是有别的事情的。那个……在百花岛上的时候,有一次我烫伤了,你给了我一瓶秘制的外伤药,你还记得吗?”
云破月点点头,他记得,他自然都是记得的。
“上次用了你给我的外伤药,我手上的烫伤就好得特别的快。可是也怪我粗枝大叶的,后来不小心把它给弄掉的,你那里还有吗?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瓶?我想用你的那种外伤药来敷在扭伤淤青的地方,肯定也好得特别快的。”
“其实不必了的,御医给你用的药膏功效也是一样,而且专治腿部损伤,应该更好用的。”云破月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从袖间掏出了一个扁扁的小瓶子来,递上去,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瓶,你收下吧,若是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可以再用。”
或许是怕云破月又想要走,云菀很快地将药瓶子接了过来,一下子就拔开了红色的塞子,道:“我知道老大夫给我配的药膏一定也是好的,但是贴在脚腕上觉着辣得发疼,不能适应,还是想用你的药,温和些。”
云菀说着,将双腿搁到床板上,掀起一些裙角,一下就撕开了老御医给她贴的膏药。那膏药原本贴的牢,一下子撕开的时候云菀吃痛,皱起眉来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浓浓的药味随之散了出来,有些冲鼻。
云破月听她如此,皱起眉来,也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一着急就坐到她身边的床沿上:“那膏药里加的是风干椒,对扭伤好的。你若受不住也别一下子撕,痛吗?”
“嗯……”伤上加伤的云菀咬着嘴唇点点头。
“既然你受不住膏药辛辣,那就先用我的药吧。等明日御医再来的时候,你跟他讲明换个方子就好了。”
伸手将外伤药拿过来,倒在茶碗中掺一些热水,再坐回云菀身边和着衣裙抬起她的脚腕。刚准备要给云菀上药的时候,云破月的手却顿住了。
他分辨不出云菀扭伤的位置。
淤肿在老御医的推拿之下已经差不多消了,皮肤表面并没有什么起伏。况且扭伤又不似一般外伤,他可以循着伤口血腥味的浓淡来找点上药。
当真分辨不出。
作为一个瞎子,他以前几乎不会自卑。因为他知道,即便眼睛看不见,还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感知世间的美好。他比常人都加倍努力加倍细致,因此虽然双目失明,但是行动方便武功高强,甚至胜过了绝大部分健全的人。
他一直以为这样就够了,直到遇见云菀。
云菀被鲛珠分去了一半的性命,他无能为力。云菀体质虚弱,稍有不测就会有生命危险,他无能为力。而此时,云菀只不过是扭伤了脚,他却还是无能为力。
他这才发现他没有强大到可以周全地保护自己心爱的人,那么,他就只能算是一个失败的弱者。
现实的残酷将他推进了悲伤的沉思,一时间顿在那里,连云菀叫他也没有听见,知直到云菀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云菀神色担忧。
“哦,没什么,你哪里扭伤了,给我指一下,我给你上药。”
云破月只不过是微笑了一下,云菀便放下心来。
其实双目失明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担心自己的人没有办法看出自己眼中那样浓厚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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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一夜,云破月都未曾入眠。
是,云菀的事的确让他自觉悲凉。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着那么深刻的感觉,但是对方却时刻命悬一线。
但是只顾着自怨自艾是没用的,只自觉悲凉是没用的。光会自叹无能为力只会让他永远无能为力。那一夜,他开始反思,他到底可以为云菀做什么?
想要找到分去云菀那一半性命的鲛珠,除非他运道极好,否则三年五载都找不到那都是可能的。而云菀实际却已经是那样虚弱的了,能否熬到三年五载以后?
就算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鲛珠,最起码,他也要保证在那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内,云菀都是健康的活着的。
他一定要想办法让云菀能够活到那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云破月和步逐风就已经候在城门口上。师父公孙老爷子要同朱老婆子一起回百花岛接朱砂,他们做徒弟的总是要过来送一下行的。
“好了,师父他们已经走了,我也快要冻死了,赶紧一起回去吧。”城门口风大,不等公孙老爷子以及朱老婆子的马匹消失在视线以内,步逐风就一拍云破月的肩膀,想要拉他一起走了。
可是云破月却拉下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你自己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啊?”步逐风惊讶地大叫了一声,不由得吃下去几口冷风,咳了两声,问道,“你什么意思啊?你要走?你要走到哪里去啊?”
“你记得不记得苏青瑶说过,塞外雪山有延年益寿的仙药,她皇兄也曾经派人出去找过的。”
“我当然记得啊。”步逐风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你也记不记得,那丫头还说,当时他皇兄派了很多人出去找都没有找到过,连那仙药到底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呢。反正苏肆夜已经命了大批人马去塞北找了,你又何必再去趟这趟浑水?”
云破月没有多加辩驳,只是道:“我心意已决。”
他一旦作出决定,步逐风就从未见他改过,何况,这都是为了云菀。
“那,你有没有和云菀告别啊?”
步逐风本来稳定了情绪才这样开口问的,可是云破月的一个摇头又让他激动了起来。
“什么!你没和小云菀说啊!”
“对。决定匆忙,我没对任何人说。”云破月点点头,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步逐风,“不过我在这封信里面已经解释清楚了,你将她交给云菀,她看了就会明白了。”
步逐风并未接下来,反而道:“我说师兄啊,你为了人家千里迢迢要跑到塞北去冒险,然后就写封信就完事了啊?”
“我不想当面告辞。”云破月说时,回忆起当初的场景,不由得眉头轻锁,“我已经和她当面告辞过两次,不想再这样了。”
步逐风无法理解云破月那样的惆怅的心思,只好将信封收了进来,道:“雪山很危险的,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云破月听后终于笑起来:“我本就是在极寒之处长大的,不会有事,放心吧。”
“真的?”
又点了点头,云破月牵起了自己的马,道:“我要早些启程,你早些回去帮我把信交给云菀。”
“一定的,放心吧。”
有了步逐风的保证,云破月这才上了马,一袭白衣迎着漫天的风雪扬鞭而去。
请原谅我的这一次软弱,但若我能来得及赶回来,让你能来得及活下去,那我今生今世,都再也不同你说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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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交代的事,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了,自然应当尽快完成。从城门口一回来,步逐风就马不停蹄的立刻往云菀的寝宫赶过去。可是进了门,见到的却不是云菀。
“咦,小丫头,这不是云菀的寝宫吗?你怎么在这里啊?”
苏青瑶挺起腰抬起头,颇有底气地笑道:“我皇兄听闻云菀扭伤了脚,让问候问候,顺便带点东西来给她补补。”
步逐风听着,哦哦点了点头,就要绕过苏青瑶进去找云菀,却被她一把拽住了手臂:“你别进去了,云菀不在。”
“啊?大清早的怎么不在?跑到哪里去了?”
“我听宫婢说,是我菡梅姐姐请她去的。”苏青瑶这样一解释,步逐风反而更加疑惑了,“我说,云菀不是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被我师兄带出去就不会出门的嘛?你皇兄认识她也就算了,哪里又冒出来什么菡梅什么的啊?”
“那我怎么知道?”
“哎,算了算了,”步逐风摆摆手,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那个什么梅什么姐姐的在哪里啊?”
步逐风满心都是云菀云菀,苏青瑶不高兴了,一叉腰道:“怎么了?一时半刻的看不见她就这么想念她呀,这么急着找她呀!”
“不知道你扯到哪里去了,你不肯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好了。”
苏青瑶见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的样子,想要追又怕没面子,忽然想起了昨日看到云破月抱着云菀的时候那种淡淡柔情的样子,于是“哎呀”一声,就直接扑到了地上。
步逐风果然回了头,跑过来将她从雪地里扶了起来,问道:“你怎么了啊?”
“怎么了?这还用问吗?不是很明显的吗?我摔跤了,扭伤脚了。”苏青瑶扶着他的肩膀,指着自己某只脚说道。
“人家云菀是体质虚弱,这才容易扭伤,你怎么也学着人家乱扭伤?疼不疼啊?”
总算是听到关切的话,苏青瑶暗自偷笑一番,道:“当然疼啦,我想应该走不了路了。”
“那我找宫婢抬你进去,再去找人御医好了,你先在这里站一站啊!”步逐风说着,就要进屋喊人,却又被苏青瑶拉住了,“我现在脚扭伤了唉,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里啊?”
“我不是想去叫人来伺候你吗?”
见苏青瑶仍是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步逐风无奈,只好道,“好好好,那公主你想让草民怎么做、草民就怎么做,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苏青瑶得意一笑,对他张开了双手,道,“我要你抱我去太医院,像昨天云破月抱云菀那样!”
“啊?”步逐风张大了嘴,惊讶无比,“可是昨天他们周围人少没得使唤,而且离太医院近啊,我们这里走过去起码……”
苏青瑶见他理由种种、很不情愿的样子,又皱起了眉撅嘴到:“我不管,我是堂堂公主,是千金之躯,万一不赶紧医治落下了什么病根怎么办?万一以后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该怎么办?你负责啊?”
“行了行了,我抱,我抱你还不行嘛!”完全说不过她,步逐风只好拦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往太医院的方向走过去。
虽说当时的风雪已经停了,但是连下一夜的雪积起来也是极厚的,也好几处宫道上的宫人都还未来得及扫雪,路上颇是难走。况且步逐风手里还抱着苏青瑶,虽说她身材绝不是胖的,但是抱着走久了也是负担。通往太医院的陆还未走一半,步逐风已经诸多抱怨了。
或是因为走了那么久已经显示出步逐风对她有足够的关心、不必再考验了,又或是心底里也心疼步逐风抱她那么远很辛苦,行至花园的时候,苏青瑶便让他将她放下。
步逐风依言将她轻轻放下,惊讶道:“我走了这么久都没说要休息,难道你被抱着反倒是要休息了?”
苏青瑶没有回答,只是站直了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了,本公主的脚忽然间就已经痊愈了。”
“什么?”步逐风低头一看,分明好好的,气到,“难不成刚才的都是你装出来的?还骗我抱了你这么久?”
“本公主的任何隐瞒事实行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属于欺骗的范畴!”苏青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笑道,“我只是考验考验你,看看你对我到底真情假意!现在你已经通过了!”
“什么?考验!”步逐风听得更加是莫名其妙了。
“是啊!”苏青瑶心里已经甜的漾开来了,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但是苏青瑶说话时仍是装作一副骄傲的样子,道,“这世上也难得呢有本公主看得上的人,本公主再三思量了一番,决定勉强招你做本公主的驸马!”
“什么?搞了半天你这扭伤是装出来的,还要招我做驸马?那不是入赘吗?我堂堂风流倜傥的一代大侠居然要你找我入赘?没门!”
步逐风说着,转身就要走,赶紧被苏青瑶拦下。
“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入赘!”
拉开苏青瑶的手臂,步逐风又要走。
苏青瑶喊道:“我话都已经说出来了,由不得你不愿意!等我去找我皇兄赐婚,到时候我看你敢不敢抗旨不尊!”
“那你尽管去找你的皇兄好了,我步逐风没什么的不敢的!”步逐风头也没回,举步就要走。
“哎——”苏青瑶急了,赶紧拿出一张纸、跑上去挡在他的面前,“这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步逐风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却惊讶到了。还没有来得及问话,却见苏青瑶甩甩那张纸,道:“这是你当初亲笔立给我的字据,承诺我可以凭此兑现一个条件。现在我就要你兑现给我,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虽是求亲,这未免也太嚣张了。
步逐风平生最崇自由,如果是师父和师兄的话也就算了,哪里受得了苏青瑶一个小女子仗着公主身份和一纸字据对自己呼来喝去地下命令?
一下子怒火中烧,步逐风一个情绪激动,一把将那纸亲笔字据给夺了过来,当着苏青瑶的面一下一下撕成了粉碎。
“你……”苏青瑶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你知不知道!”
步逐风迎风将碎纸片扬入空中,背对着一下子震惊到无言以对的苏青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