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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薄情转是多情累(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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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薄情转是多情累(七)
也不知到苏青瑶到底在雪地里站了多久,连残留在她发间的碎纸片还是来寻她的宫婢给拾走的。
从震惊到愤怒。她堂堂公主从未被人拒绝过,从未被人如此拒绝过,更何况还是她主动求亲。
回了寝宫,她便派人去跟着看看步逐风的情况,如果他有懊悔之心、有悔过之意,那么她可以不做计较。
可宫人带回来的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和苏青瑶吵完一架没多久,步逐风就让人备了远行的干粮马匹一刻不停地出了城,听备马的侍卫说,步逐风应当是要去塞北雪山,和早晨云破月一样。
“塞北雪山?塞北雪山有什么?”苏青瑶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曾经提及的塞北雪山的仙药或许可以保住云菀的性命。
云破月不要命地去塞北雪山也就算了,他喜欢云菀嘛,这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他那个臭小子为什么也要跟去?他还推却了堂堂公主的求亲,难道他也喜欢云菀不成?
越想越气,苏青瑶便再问:“那个臭小子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留下什么东西?”
苏青瑶的意思是问,他临走前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当做辞行的一言半语。
宫婢也不识时务,点了点头,从腰间拿出了一封信来。苏青瑶伸手要取的时候,却并不给她。
“启禀公主,步公子临走前的确留下了一封信,不过是交代要给云菀姑娘的。”
“什么!”苏青瑶的大眼睁得更大了,一把将信抢了过来,问道,“你说,他只留下了一封信,还是给云菀的?”
“是。”宫婢听着苏青瑶语气不对,这才觉着可能有所失言,讲话也开始颤颤巍巍起来,小心翼翼道,“步公子交代要尽快交给云菀姑娘,所以公主如果看着没问题的话,那奴婢……”
“放肆!”苏青瑶一拍桌子,已是雷霆之怒。看着手中的信封,脑子一热,根本没发现信封上的笔记并不是步逐风而是云破月的,只觉得胸口发闷心中气极,来不及多想什么就一把将手中的信撕了个粉碎。
“你撕我的字据,我也撕你的信!”将碎纸扔到地上还不解气,苏青瑶非要在上面狠狠地踩上几脚,嘴里讲出来的话都是盛怒的语气,可是眼角却分明淌出了泪水来,“叫你拒绝我,叫你喜欢别的女人!步逐风,就算你以后跑回来求我,我也再也不要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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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菀几乎是从自己寝宫的床上一路被抬到荣菡梅寝宫的椅子上的。椅子上还铺了加厚的绒毯,很是体贴。坐在屋子中央的位置,稍稍转动脖子就可以环视到整个房间里面的陈设。
统共也就只有两种主题。一个是刀剑一类的兵器,一个是各色木刻的梅花。一刚一柔看似很不协调,但是却让云菀的心里有了几分底。
屋子的主人很快迎了出来,是个模样有些英气却也是十分俊美的姑娘,大概比云菀大不了几年,举手投足见却有着一种淡淡的凌人气势,想来应当是从他爹荣将军身上继承来的。
“云菀姑娘受了伤我却还要请云菀姑娘过来,菡梅实在抱歉。”荣菡梅欠了身作揖后才坐下,也有些大家闺秀的气派。
“菡梅?”云菀说时嘴角含笑,又看了一眼屋制笔筒剑穗等木雕上面的梅花,问道,“这些梅花木雕是不是都是苏公子送的?你就是他口中名字带有梅花的那个姑娘,是不是?”
兴许是称惯了苏青睿为皇上,听云菀提起苏公子的时候,荣菡梅不由得愣了一下。云菀见她不回答,有些抱歉道:“对不起,我是不是问得太唐突了?”
“没什么唐突的,你说的没错。”荣菡梅倒是直爽性子,不在意这些,笑了一下,倒出今日非要请云菀过来的用意。
“菡梅今日冒昧请云菀姑娘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云菀是第一次与荣菡梅见面,自然料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可帮到别人的,却也不推脱,笑道:“如果有我能帮得到的地方,我自然是很乐意的,请荣姑娘但说无妨。”
“既然云菀姑娘这样说,那我也不客套了。”荣菡梅是直接的人,也自然喜欢别人直接。见云菀并不拖泥带水,便笑着道出了原委。
“我是当朝荣将军的女儿,从小跟着我爹,听我爹讲过很多关于苏肆夜苏将军的事迹,心下一直很仰慕,但求一见。不过我曾经向皇上立誓,边疆动乱不平绝不出此宫苑,因而我无法出去求见,而且我派人几番相邀苏将军都未能遂愿。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昨日我派出来的宫婢却说见到苏将军对你特别关心,因而将云菀姑娘请来帮我这一个忙。”
云菀回忆了一番,想来荣菡梅口中所说的“特别关心”指的应当就是昨日苏肆夜抱她入轿的那段场景。当时她心中只想着云破月的感受,倒是忽略了苏肆夜从不曾对他这样明显的关切。
“如果菡梅姑娘你是想让我请他过来见你的话,我看,我也没有那样的把握。”倒不是因为怕昨天的事情苏肆夜会生气,而是她实在了解他,“他若是不想来见你,纵是一万个人说情,怕也是说不动的。”
荣菡梅见她推却了就有些着急,道:“这一点我明白,我知道青瑶和皇上都曾帮我说话也说不动他。不过我见云菀姑娘的确不同一般,可是我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很多年了,云菀姑娘能不能为菡梅试上一试,就当是菡梅欠姑娘一个极大的人情,以后必当归还的,行吗?”
只为了见苏肆夜一面,她竟将话说得如此之重,云菀有些诧异了:“你已经盼和他见面盼了很多年了?你既从未见过他,为什么对此这么执着?”
话说至此,荣菡梅叹了一口气,道:“我爹以前是苏将军手下的副将,忠心耿耿地随苏将军出征多年,一直很钦佩苏将军果断英明的行军之策,而且对手下的兄弟们也都极好。后来苏将军走了,我爹便一直在叹,一百年以内都再无第二个苏将军一般的人物。我从我爹、我爹手下其他将领、说书的还有百姓口中听到了无数关于苏将军的事,大大小小,一桩一件我都记在心里,早早都化成了倾慕。所以当边防动乱的时候,我便软硬兼施地求皇上想办法去请苏将军出来平乱,一方面是只有苏将军才能镇平动乱,另一方面,我也存了私心,想要见心上人一面。”
“心上人?”云菀越发差异起来,“可是……”
“你是想说,可是我们有着十余年的年龄差距吗?还是说,你奇怪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说起苏肆夜时,荣菡梅的眼中的确都是期盼与柔情,“不过我就是喜欢上了他,我就是一心一意想要见到他、想要伴在他的身边,别的,我都不在乎。”
“我不是在规矩礼教下长大的,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年纪差距多少是一个问题。”云菀摇了摇头,眉间紧蹙不展,“但是……但是苏青睿公子他对你这么好,又那么喜欢你,难道你喜欢的人不是他吗?”
没想到云菀竟会有如此的想法,视线一扫屋内大大小小他所刻出来的梅花陈设,荣菡梅摇了摇头:“我明白他对我的感情,我也很感激。但是我不会因为他对我好、他喜欢我,我就去喜欢他。爱情不是建立在单方面的温柔体贴上的,否则我就不是爱他,而是爱他爱我。所以,两情不见得都会相悦。”
两情不相悦?云菀无法理解。她一直以为你情我愿两情相悦都是自然而然的,你对我爱得深,我也对你爱的切,都是对等的。听苏青睿说,他是从九岁便开始喜欢荣菡梅的。那么多年来的付出没有回报固然是值得敬佩,可是他如何能承受得了这两情不相悦的失落与悲凉。
既然两情可以不相悦,那么云破月呢?她对云破月到底又是如何呢?她很感激他们的相识,很珍惜他们的相知,除此之外呢?到底还有什么?
原本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之间是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没有人需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但是即便如此,那层没有被捅破的窗户纸,始终都是隔阂。
或许云菀需要将他找来问一问,来问清他心中的所想,来确定自己心中的所想。
不过此刻,云菀更多的惆怅,来自于对苏青睿的怜惜。
也顾不得什么唐突不唐突,云菀只想问清自己心中的疑惑:“菡梅姑娘,你既然从未见过苏将军,你怎么知道你喜欢他?你既然从来不曾与他相处一时半刻,那你怎么能确定你对他的感情是爱?”
“我只是心里明白而已。”
曾经苏青睿也问过一次同样的问题,她也是这样回答的。她相信自己心中对苏肆夜的那种热切的向往,就是爱,那是苏青睿那样平淡感情所不能理解的热切的冲动。
的确,当时苏青睿没有理解,却再也没有问过第二遍,也再也没有质疑。他相信她,他尊重她。他的确是个难得的朋友。
不过,荣菡梅深信,自己的心里分得清所有的感情,她是明白的。
见她如此执着,云菀本不好再执拗,但是心中却念着与苏青睿那一次的一见如故。似是扯开话题一般,她淡淡笑道:“菡梅姑娘,你知道吗,我们一路北上的时候,曾经到过承州。那时候正是年尾的庙会,虽没赶上正日,也是很热闹的。”
荣菡梅不知云菀忽然提及此事到底有什么原因,却接着她的话,点点头说道:“是啊,年前的庙会街上都会很热闹,有很多摆摊的卖艺的,而且大家都会去庙中烧香酬神,的确是热闹的。”
云菀嗯了一声,笑道:“是很热闹。不过我以前不曾出过百花岛,所以当我看到很多人拿着香烛元宝去庙中祭拜佛祖菩萨,我就很疑惑,我问我的一个朋友,佛祖和菩萨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们那么恭恭敬敬的。”
“佛祖菩萨并不是真人而是神,他们能保佑那些善男信女,所以所有人才会都那么虔诚地祭拜。”荣菡梅自然而然地接话回答云菀的问题,但是云菀却微笑着摇摇头,另有一番答案。
“我的朋友也告诉我,佛祖菩萨不是真人。但是他还说,他们只是人们的一种信仰。他们的存在,就是让百信的精神有所依靠,让百姓们相信,就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的信仰也一定会及时保佑他们的。佛祖菩萨被赋予了太强大的能力,让人们向往他们、依靠他们,但是实际上,百姓信仰的并不是佛祖和菩萨,只是那些被夸大的神力以及一个依靠寄托的对象罢了。而当现实靠不住的时候,百姓们就尤其需要这样的寄托。”
似是渐渐明白了云菀言中所指,荣菡梅并未接话,甚至低下了眸子,像是陷入了沉思。
“其实苏将军也是一样的。”云菀见荣菡梅沉思着没有反应,像是自己的话起到了三分作用,却不确定,便问,“菡梅姑娘,你现在还坚持你对他的感情是喜欢吗?你还是那么坚持想要见到他吗?”
沉默了半晌,房间里静静的就只能听到火炭燃烧的声音,荣菡梅坐在那里动都不动,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良久她抬起了头,笑得坚定:“是,我还是想见到他,烦请云菀姑娘帮个忙,想办法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