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江泡月

2、赌

　　赌
　　懒惰的球球终于也办了件好事，林凌抚摸着它的头以示鼓励。“多亏你了，昨晚才在他们到来前走掉。”球球得意地哼哼乞求更多的奖励，林凌却好生郁闷，身上带来的吃的昨晚都分给一群可怜的人了，那今天怎么办呢！连球球的生鱼片也没剩下，她朝渐渐稀薄的晨雾仰起了脸，雾散开了，青青的石板路和斜斜的矮巷如约而至。根据教引婆婆的说法，这就叫镇了吧。
　　街衢尽头一家小店哗啦啦开铺，球球本能地向食物气味的方向奔去。“你等等我呀！”
　　小丫头目光如炬，此刻的表情恐怕是她任何一个哥哥都无法想象，柜前琳琅满目的小吃让人的胃里灼烧起来，饥饿这种东西真是的越念愈无穷，一小片的疼痛转眼之间就纠结成一大片，在肚子的各个角落漫延开来。
　　“呸”小二忙着漱口，一口水喷在了林凌脚边，“进来呀，想要什么用钱买，小姑娘。”
　　“钱”字飞快地在她脑中闪过，没有买过东西的林凌怎么也想不清楚。
　　小二打量着她的衣着鲜亮，分明就是天下掉下的财神爷，眉开眼笑好生照应。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赶出来，肚子反抗着她，连球球也用小爪子扒着雪缎边的裤腿。球球昨夜本来就被野生老鼠吓了个半死。今日连一口吃的都没有，更加瘦弱地楚楚可怜。什么嘛！谁知道这纸面额太大人家根本不收，连最近的庆隆钱庄也在一个时辰路程之外的武候城。
　　四哥好像说过什么“路漫漫兮其修远兮”之类的话。林凌和球球算是领略到这样的滋味了，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多读一些书，可以用准确的词来描摹现在的惨状。
　　抬起头来仰望城楼，太阳已经可以把眼睛灼的很痛。晨烟弥漫的清晨已然过去，林凌幸福地仰望着城楼上苍劲的笔法划上去的“武候城”几个字。即使让太阳灼伤了眼睛也要多看几眼。“终于，终于到了。”球球迫不及待地溜进了穿梭的金莲里。“球球小心啊！”“喵”
　　林凌长这么大以来，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不禁东张西望，满腹新奇。球球几乎要被人踩死，胆怯地缩进她的怀中，微微发抖“呜呜”乱叫。突然人群挤向了一个角落，一不留神小丫头就叫人潮裹挟到里。
　　林凌一阵眩晕，好容易腾出空喘了口气，涨红的脸刚刚缓和，当中的人影渐渐分明：
　　头发几乎全光了零星几根炫耀似的盘曲在头顶，阳光在油亮油亮的脑壳上打转。紫金罩衫下肥胖的手指紧捏着一把亮斧头，指节上渗出油黑。
　　人潮继续翻涌，球球发出几声惨叫。当推开无数个虎背熊腰后，眼前豁然开朗。原来那拿斧的人脚下还踩着一个人，那人的眉目看不清楚。兴奋的人群将中间那个野猪的怒吼淹没，血盆大口和蠕动的的喉结定格在林凌探寻的眸子里，球球作为一只敏感的猫猫及时地加入了呐喊着的人群，林凌叹了一口气。肚子几度和意志发生的血拼迫使她想挤出去，回头望了望黑压压的人群，终于体会到绝望的滋味。
　　血盆大口一张一合了有小半个时辰，身体让人流搓得热滚滚的。依稀有几个词透过层层人群小小翼翼地钻入她的耳朵里。虽然仅仅是几个字，但是这披荆斩棘杀出了的只言片语仍给了她整件事情的轮廓。散开这群无聊的人的唯一方法就是……拍了拍瘪下去的肚子，饱饱地吸了一口气后，林凌和球球杀入了前端。
　　“姑娘哟，想救他吗！，呃，可他赌输了，按道上的规矩欠手还手嘛”
　　“赌手？”
　　关于赌林凌还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她的三哥哥和四哥哥的赌技是江北闻名，不然也不能支撑三个大赌场的生意。现在有人要赌手吗，一副血淋的画面闪现了出来。林凌摇了摇头，本不想揽事，“我不管，但……”
　　“这就好，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想干什么呢？”
　　这个头从远处看只是油亮的恶心，可从近处看黑色的毛孔上的毛又长又硬凹凸不平的脸极易让人联想到河中那种“哇呱”乱叫的动物。伴随着这样一张脸的靠近，林凌不勉踉跄向后跳了一步。
　　“换个地方砍行吗？我想从这儿朝前面的街去”
　　你可以听到人的呼吸瞬间舒放的声音，里面已经有个屠夫骂了一句：“操他奶奶的，老子还以为有人要打架！”
　　被人踩在脚下的小乞儿抬眼看了她一下，这样坚毅的眼神，被人踩在脚下，面色青的让人看不出面来，可依就是那种恶狠狠的目光，怨毒、凄美。眼白中的血丝也是那么的有力骇人。刚才远处没瞧清楚，只见他洗白了的布蓝衫子弄皱了，让人不由得心疼。背上的骨如同攀爬着的蜥蜴，生生想要破衣而出。一个人居然可以缩成这么小，他会是多么瘦呢？瘦到让人心疼的地步。
　　“姑娘这可不行……砍手要紧”
　　他在反应片刻终于搞清楚了林凌的意思，然后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确认在青天白日里会遇到如此奇怪的小姑娘。当痛的不能痛的时候，才想到刘大爷一定要给这个无所畏惧并且打搅他砍手的人一点教训，林凌实在受不了流里流气的目光，肚子又清脆地响了一声，球球响应了一声。
　　“我决定了”林凌深深望了一眼青衣小褂，狡黠一笑。
　　“怎么小姑娘要绕道吗？还是喜欢上我，不想走了，嘿嘿”
　　“这只手我买了。”
　　“唏”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异样的声音。
　　“奶奶的，小姑娘也想要血淋淋的人手啊”胡屠夫格外粗犷的嗓音又从人群中冲出来。
　　刘大爷把斧子倒在另一只手中。“呸，想得美，这手是我刘大爷的，是不是？钱算个屁，我不稀罕。”
　　球球不耐烦地哼哼着，突然，林凌伸手夺过那把斧子，直直地向刘爷脑后掷了去，“叭”却钉在了后街金记酒家的门楣上，人群窜出一阵惊呼。
　　刘爷的脸憋成了酱紫色：“你……”两片肥厚的嘴唇抖动起来，油光的脑壳上豆大的汗珠流在后襟上。人群愈加紧密密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卖不卖？”
　　“卖卖，您歇着我这就砍，怎么连眼力劲儿也没有啊！快给小姑奶奶让道。”
　　“慢，我要活的，放他自由。”人群冷冷唏嘘：“她还想当女侠！”
　　可她也不想再争执什么，丢了银票就要走，拿了钱的痞子眉开眼笑。
　　一只手扯住了裙带。
　　瘦得让人心疼的手，指节突兀，青色的血管浮在手背上，指尖的地方青白的如同白骨，指甲根处淡淡的血红色才能说明这只手是生长在人身上的，延着这只手找到了说话的人。
　　“小丫头，你凭什么不让他砍我的手”
　　被踩在地下的人霍一下站起来，接着训斥她：
　　“手是我的，我答应输给他，就是刘爷的了，你凭白无故打断了我们还想走？”
　　确定了连珠炮似的话是针对自己，林凌真的很生气。刚才被人压在脚下原以为他是一个乞儿，现在看来。他很高比粗笨的刘爷要高。只是面容生得年轻些罢了，就算考虑到身高也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面对她的愤怒，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算了，便宜你，你和刘爷赌一把谁赢这手是谁的！”不顾球球扑腾的小身子，林凌心头一火，全然不顾反抗的喵喵声，一口答应下“好”。人的理智被剥夺，猫无奈地翻翻眼皮沉沉的睡过去。
　　“赌什么？”
　　身为双赌神的妹妹林才不在乎玩什么，年轻人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眯起眼睛，瞄着打瞌睡的瘦猫。
　　“你若能十日之内画幅公子世扬的画像来，就算你赢”
　　“等等，什么东西？公子世扬？”
　　人群中空前团结，一片寂静。
　　“好”
　　不管这条件多么地不公平她还是答应了。
　　“我赢了，手是你的。我赢了，猫是刘爷的。”
　　“喂，我不赌猫，我……”
　　球球悲哀地望了林凌一眼，看着向四面八方消失的人流，她叹了口气
　　“只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