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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不知 ...

  •   “等等。”
      少女进自家哥哥的房间,向来是不需敲门的。她才在自己房内梳洗好,换过新衣,一脚刚迈进门槛就先叫停了银剑,“哥哥,多少也再吃些东西罢”
      ——方才的晚膳,哥哥根本就没有吃下多少,肚子里空空如也,一会要怎么喝药?

      无情不答。

      少女便自作主张道:“银剑,你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什么小点心,或者下碗面来。”
      “是。”
      银剑这才告退。

      少女在自家哥哥的房间里待惯了,自在得很。见哥哥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她不愿过去打扰,索性自己走到桌边坐下,倒茶。
      头发却忽然被人撩起。
      少女回头,只见哥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干帕子,将她的头发捧在掌心,一下一下,缓缓擦拭。

      ——他眉目沉静,眼波不动,手下的力气却很轻,很柔,少女甚至错觉有种“珍而重之”的意味流泻其中,仿佛只要力气稍微大上一点点,她就要在他手里破碎了一样。

      心里就这么漫上不绝暖意,少女爱娇地凑过去,依依地唤他:“哥哥。”

      无情头也不抬,隔了片刻,才缓声道:“下月二十四,就是你的十六岁生辰。早前还口口声声说着会照顾好自己,结果又如何?”
      ——依旧丢三落四,粗心大意。

      她沐浴之后总是不记得要把头发擦干,为了这个,也不知犯过多少次头痛。
      他为此训过她许多次,可她当时答应得信誓旦旦,一转眼就不知丢去了哪里,下一次还是会湿着头发睡整夜。
      他每每看见了,每每都要皱着眉再训斥一遍,每每却也只能自己替她记着,再替她打理好那一头黑厚的发。

      “……这两三年,看来又是白混了过去。”
      他这么说着,如此断言。
      “孩子一个。”

      少女茫然地睁大眼睛:“十六岁及笄,囡囡这样也还算是个孩子么?”她比了比自己的个头,“个子已经长了啊。”

      “脑子没长。”
      自家哥哥的声调骤然一冷,少主还未及反应,他却突然将帕子盖上她的脑袋,如此就看不见他的表情了,少女却明显感觉到哥哥的手劲突然大了一些,她原先柔顺的半干长发立刻就毛糙起来,“心眼也没长。”
      “哥哥你在说什……唔……”
      她一出声,哥哥的力道反而越大,少女只好乖觉地住了口。

      所幸也不过就是片刻的事。
      ——很快的,那双手就恢复了最初的轻缓,慢慢地,细细地,顺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擦,一绺一绺,仔细拭去每一滴水珠。

      少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渐渐地,甚至有困劲泛上来,不由掩嘴打个呵欠。

      ——她的身体的确是已经大好了,却还是比一般的习武之人要弱些。虽然不至像幼时那般弱不禁风,体力却算不上有多好。
      今日又是逛庙会又是打架,她该累了的。
      不多时,她果然已经小鸡啄米样的频频点头,昏昏欲睡。

      神思迷蒙中,少女隐约还有些感觉,知道有人轻轻抱起了她,将她安放在了床上。那被褥之间,依稀是少女熟悉的气息,令人安心。她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拉过一角被子抱在怀里,很快便沉沉入睡。

      ……

      还是和从前一般,总是要赖在他的床上,睡着了还要抱着他的被子,再睡沉些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嘟嘟嘴巴,皱皱鼻子。
      孩子气得厉害。

      可是……若是世叔和雪姨在这里,看着她,只怕都是要赞叹的罢。

      他如此想。

      只因世叔曾说,她动如春泉,静如秋水,一双眼眸中水色漾漾,眉目之间又水气氤氲,动静之间,便可美得千姿百态。
      一时有一时的趣味,一刻有一刻的妙处。
      而她又岂会停在一时一刻而已?

      目光掠过她安静的眉眼,他的神色,是从始至终的云淡风轻。
      却没察觉到,自己帮她擦发的手早已渐渐慢了下来。

      他看着她,看她微笑时会绞碎辰星的眸,她调皮时会顽劣皱起的鼻,她逞强时会高高抬起的下巴……
      他的眼神倏地一凝。
      手指轻轻触上她犯红的下颌,不用指尖,用最柔软的指腹抚了抚,她便在睡梦里低低笑了,像小猫。

      抚在她下颌的手指就这么停住了。

      半晌后,他突然静静地垂首,视线落在他从未多看过的唇上,久久不动。

      无情公子早年享誉天下,文才武功,皆是卓绝。所以大概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心有畏惧。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知道,他到底还是怕了的。
      ——怕自己终究不够隐忍,怕她始终不能明白,怕在她不够明白的年岁里,就将所有一切都脱口而出,他怕自己终究要亲手伤了她,毁了她……
      他是真的怕。
      怕到已经等待了这么多的年华。

      仿若瞬间,仿若千年,直到整个世界都荒芜了声息,他眼睫一动,终于低下了头,将自己温凉的唇轻轻印上。

      一刹那,整个天地都就此湮没。
      ——只因她的唇,染过鸩,淬过毒,不必见血,已然封喉。

      这个人……
      只有这个人,天生下来就是他的无可救药,万劫不复。

      两唇相接,于是有谁的叹息无声流泻,如同经年的悲伤,始终蛰伏在骨子里,已沉默了太久太久。

      门扉的细小间隙里,银剑手里端着点心盘,脚步却迟迟迈不动,只能呆呆地站着,怔怔地看着少主俯下身,终于终于,吻了少小姐。
      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他知道应该非礼勿视,他应该立刻掉头回避,可是那一个瞬间,他却感激得想向老天叩拜,却又心酸得无法行动。

      少主如何待少小姐,他与金剑看得再明白不过。
      自小服侍少主,他们最懂他骨子里的冷清淡薄,也就最清楚少小姐究竟占去了什么分量。多年来,他们一直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也都暗暗期盼着,只求少主这么多年的心思,终有一天可以开花结果。

      然而,这样的少主,即使是他也从未见过……
      银剑的心口酸痛不止。
      ——那样一个一触即分的轻吻,隐忍到几近卑微,少主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这一刻的表情,却安静得心甘情愿,沉默得理所当然。

      银剑甚至错觉,那一吻,会是毒。
      要让少主病入膏肓,医不好,戒不掉。

      又或许,早在当年诸葛先生带回了那个女婴,将她取名为暖心的时候,一切就早已注定。
      ——天注定了,她会是少主的劫,会让他耗尽最后一滴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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